第三四章?上乘和下乘
这伙水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船人面面相觑，有些女人已经哭了出来。
然而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对于这种弱肉强食的事，总是无能为力的。
文如锦一直等到水匪们离开，也没见和尚出手，心里不由得有点恨。他倒不恨和尚，毕竟他跟和尚又不认识，总不能指望人家行侠仗义，但他自己要是早点反应过来，说不定还有一拼之力。
不像现在，他只能抱着仅存的刀窝在船里生闷气。
和尚却在这时站起身，走出船舱。他的脸又有点红了，还低声颂了一句“阿弥陀佛”。
“咦你干什么去？”文如锦脱口问道。
要追水匪吗？可人家是坐快船走的，和尚怎么追？游过去？
正想着，就看见和尚拿起船头一块踏板，“啪”的一声掰成两块。
“我靠！”不但文如锦，就连船家和其他人也吓了一跳，没敢追究他破坏船上物品的事。
这个脏兮兮的和尚，可是随手就把一块厚三寸的木板掰断了啊！
——就跟掰梳打饼干似的。
文如锦暗自异想天开着，又看到和尚把木板往水面上一扔，人就从船头飞了起来。
只不过用两块三尺见方的木板踏脚，他就像一只海鸥一般掠过水面，飞上了水匪的快船！
这轻功，如假包换的水上漂啊！
文如锦“啧”了一声，更加确定和尚是个隐姓埋名的高手。至于他刚刚为什么不出手，当然是怕误伤了船上的无辜群众啦。
这回就等着那帮打劫的人仰马翻吧！
水匪那边看到飞来的和尚，也惊得目瞪口呆，好几个人差点把刀掉了。
眼看着一帮人膝盖哆哆嗦嗦，不知何时就要跪了，和尚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举动。
他比水匪先跪了。
不但跪，还磕了个头，嘴里念念叨叨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和尚刚才说谎了……我这儿还有四钱银子，本来打算买布做件新直裰的……阿弥陀佛，和尚犯戒了，请各位大爷原谅……”
一边说，一边还真从身边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来，双手捧起，送到那帮水匪跟前。
这特么谁敢拿啊！
水匪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半天才有人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我……我们原谅你了……银子放下，你走吧……”
“阿弥陀佛，多谢各位大爷！”和尚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又碰了一下头，才站起身，踩着水上的木板飞回船上。
两边的人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他。他一进船舱，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后缩着，像是要离他远远的。
文如锦叹了口气，拍着身旁的船板：“过来坐，坐。我问你，你是真老实，还是死心眼？”
“阿弥陀佛！”和尚认真地双手合什，“遵循佛祖教诲，不算死心眼。和尚是真老实。”
“老实？老实你刚才还撒谎呢！”文如锦“嗤”的笑了一声，倒生不起气来，“四钱银子！做件新直裰！你能把人气乐了你造吗？别蒙我，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和尚的目光闪了闪，脸色却更加一本正经了：“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皆是错。”
……
船靠岸时，已是黄昏。赶路的人们没法再走，只能在码头上的库房里将就一夜。
平白被劫了财的人们又有什么好心情，早早地就睡了。
文如锦还抱着自己的刀，蹭到和尚跟前捅了捅他：“我说，该动手了吧？”
“啊？动什么手？”和尚一脸无辜。
“装！你还跟我装！你不是真老实吗？不许再撒谎啊！快点说，打算怎么干，我帮你！”
和尚像是忍住了一个呵欠，萎萎缩缩地走出门去，一边嘴里还絮絮叨叨：“和尚错了，和尚就不该撒谎……这回被小施主拿到了把柄，不去也得去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少废话！”文如锦兴奋地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我说，你知道那伙人的老巢在哪儿吗？咱怎么去？”
“那些位大爷是在水上讨生活的，老巢嘛，当然在水里。”
“啊？水里？你是说岛上？”
文如锦心想，总不能叫一个半疯不傻的和尚当自己是傻子，那些人也不能住龙宫里吧？
和尚没回答，顺着码头走到水边，伸手就去解一条小船的缆绳。
文如锦赶紧跟着他跳到船上，看着这个呆头呆脑的和尚举起船篙，一篙将小船远远地撑离了岸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认识路一般，在芦苇荡中行了一阵，便进入一片开阔的水面。黑沉沉的湖水倒映着一弯残月，必须仔细分辨，才能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小小岛屿。
——这和尚，倒像是早就来探过路的。
文如锦一边想，一边抱紧了自己的刀，毫无形象地蹲在船里。
就算被人发现了，自己也好杀个出其不意……吧？
大约那帮不识字的水匪也没有多高的警惕性，又或者今天刚捞了一票大的，所以得意忘了形，总之当和尚轻车熟路地划进了小岛的天然泊湾，两个人都轻手轻脚地上了岸时，竟没有任何人察觉。
而他们两个要找水匪就容易得多了。岛上有简陋的山寨，寨子里有灯火，还有些人像是喝醉了唱歌的声音。
“我勒个去的！”文如锦掏了掏耳朵，“这唱的也太难听了！”
“阿弥陀佛！”和尚用佛号表示赞同，却拦住了打算持刀闯空门的文如锦，然后神神秘秘地又摸出一包东西来。
“这什么玩意？”
“迷……阿弥陀佛……迷香……”和尚磕磕巴巴地回答。映着窗子里透出来的灯光，能看出他又脸红了。
“你一个和尚你居然用迷香！”文如锦莫名惊诧，“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念着‘我佛慈悲’直接踢门而入吗？”
“我佛慈悲……门、门又没有错……”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能跟文如锦搞到一起的和尚，也不是什么着调的货色。
文如锦对此毫无自觉性，不过他没有再阻拦和尚。
因为他想起宁轩教他武功的时候说的一番话。
“武功有上乘、下乘之分……”
“我知道我知道！”文如锦不等他大哥说完就抢答道，“光明正大地较力较技，这就是上乘，要是用什么毒药啦、暗器啦，打人阴……那种部位啦，或者以大欺小啦，以多打少啦，就是下乘了！”
当时的宁轩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谁教给你这些狗屁东西的？”
“咦？”文如锦一愣。武侠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啊？
“武功学来就是分胜负的，不是表现君子之风的。”宁轩似乎想耐下心来，但话一出口，还是流露出明显的轻蔑，“你要想光明正大，怎么不学我佛舍身饲虎呢？”
“啊？那是什么玩意？”
文如锦识字，不但识字还会写，算数地理什么的也都有所了解，但说到各种典故，就称得上“不学无术”了。这一点宁轩早就清楚，所以懒得跟他磨唧。
“这么说吧，我武功比你高，我要杀你，你没有其他帮手，要想一招制住我，或者杀了我，该怎么做？”
文如锦第一反应是“大哥你怎么会杀我”“我怎么会杀大哥”……不过看看宁轩的神态，不像让他回答这些的，只好认真思考起这种可能性来。
过了很久，他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颇有些不自信的样子：“用……用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