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降“神仙”
黄树死了,多少有些咎由自取,只可怜了他那贤淑聪慧的女人和尚是年幼的孩子。
尤承之发配充军,和那韩远一个方向,朝风野城去了。
故事讲到这里,读者只是不屑,说了半天,哪里有武?哪里有侠?哪里有江湖?倒是把一些平庸普通的人拿来絮絮叨叨了好多毫无意义的字。
读者莫急,这些和武和侠和江湖有关无关的人都有个去处,是因为后面还有他们的故事。什么是武?什么是侠?什么是江湖?各位读者慢慢看,其实,每个人都在江湖中。
各位读者又不屑,这严单命案怎就无一点儿线索,真就那么难破?要说这线索还真有,官府也张贴了悬赏提供线索的人,只是没有人揭这榜而已。
却说这翠城城南有一帮泼皮无赖,大约二十多个常聚在一起。
这些人大都有些气力又有些蛮恨性情,却没什么手艺更没什么正经营生,常于市井里强拿这家几个包子馒头,偷扯那家几颗瓜果蔬菜,只凑在一起抱着团做些小恶,遇到有出力气的活儿时便去讨,但见主家软弱无甚势力的定要强讨了来,工钱也要多要几个,倒是干活也肯出力,就这般既凭力气又耍无赖地挣扎着活着。
这帮泼皮中有两个小“滴溜儿”,什么是“滴溜儿”?却是这里土话,指团伙或家庭里年龄小地位低的人。
两个小“滴溜儿”,一个唤做“黑球儿”,一个唤做“讨吃子”。
这“黑球儿”原是有名字的,正经叫个李黑。
李黑爹娘卖炒豆瓜籽为生勉强度日,因不识字见这娃崽生得黑便取了这名。
李黑六岁上死了爹八岁上死了娘,一个娃崽哪得生活,那些泼皮见他可怜,残汤剩饭常给一些,有活计时使唤着端个水送个饭也能当个人用,李黑便跟着这些泼皮后面过了几年日子。
众泼皮奇怪,这黑娃儿饥一顿饱一顿混吃喝的,怎就长得圆胖?象个球一样圆圆鼓鼓的心疼样,便把他唤做“黑球儿”。
“黑球儿”渐渐大了,却记得自己该是十三岁,也有些力气,有活计时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挑拣,众泼皮都喜欢他。
另一个是连名也没有的小叫花子,却是一年多前来这城的,也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有多大。只说自小便随一个老叫花讨吃,老叫花没了,才流落到这里来。
这个脸面上看起来比“黑球儿”年纪小,生得更是瘦小的多。
那“黑球儿”见他讨吃便觉可怜,正好一个人住那爹娘留下的一间破房觉得孤单,就留了那小叫花同住,两人同睡一个炕共盖一条破棉被,“黑球儿”有了个说话解闷的人,小叫花子也有了遮风挡雨避暑寒的地儿。
“黑球儿”也带着这小叫花子在泼皮那儿讨话干,也是混些正经饭吃。
众泼皮见小叫花生得瘦弱,干不得多少活,心里便不喜。又见这小子虽风吹日晒面皮也粗黑却生得标致,更是不喜。你想那泼皮尽是唤做麻皮、歪瓜、斜眼儿、粪叉子、枣核儿什么的,大都生得猥琐丑陋,只觉得这小子生得标致不是一类人儿,怎能待见他。
奶奶的哪有这般标致的讨吃子?讨吃子是这里土话,乞丐叫花子便是了。
只这一些泼皮倒有些善心,见他讨吃可怜,也不撵走,平日里给他些能干的活儿,给一些吃食填肚子,为唤着方便只叫他‘讨吃子’。
几日前,城南有一大户人家姓牛的,因不慎失火烧了家里几间偏房。一边庆幸只烧了几间老旧土房,一边请阴阳先生看看失火的因儿,阴阳先生算了,说是后面茅厕的风水不对。牛家便决定把那几间烧损的土房推倒重盖,茅厕也换个地方。
泼皮们早盯了那几间烧得缺顶塌墙的土房,急上门去讨那拆房运垃圾的活儿。
牛家本不愿用这等人,但又想得罪了这般无赖,难免日后着些墙头外扔石块园子里揪菜苗的无赖事儿。反正要雇人,便让他们干罢了。
拆墙揭瓦的事泼皮们拿手,只那茅厕里积下来的粪便虽不太多却恶臭难闻,清理那茅厕的活儿都不愿干。
只可笑这些泼皮,自己也臭哄哄的却嫌那粪臭。都不干难不成不挣这钱了?却是这活有推脱处,自然是交给两个小‘滴溜儿’去干。‘黑球儿’憨厚不挑活计,‘讨吃子’嘛,有活儿让他干就不错了,哪有他嫌的份儿。
这两个一大早挑了粪担子,把那茅厕里的屎尿往菜园子里挑。菜园子里先挖好着一个坑儿,把挑去的屎尿倒坑儿里,一边倒一边掺土搅和了,积下了留着给菜地施肥。
两个一通翻搅臭气便到处散开了。
那菜园子后面隔着一道矮墙有一家私塾,里面有十几个学生。
上得起私塾的家境自然不错,大都未吃过苦沾过脏。闻得臭气纷纷掩鼻喝骂,更有几个淘气的拿石头扔打两个挑粪的。
‘黑球儿’气恼,拉着脸骂那几个学生,再扔石头给你泼屎尿过去。‘讨吃子’只拉着‘黑球儿’说莫理会,只避开石子干活就是了。
两个正说时,却见私塾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那人忽地捉住两个扔石头的,学生们见了立即停了哄闹低头垂手站下。
那人不知怎么手里忽多了把尺子,却是叫两个扔石头的伸出手来,“啪啪啪”只往手心上打,“你等不好好读书,却把一大早的好时光这般荒废。”
学生们只低下头站着,那人又道:“五谷轮回,生为人身何人不排便溺?我们所食之物来自田地,这土地又赖便溺滋养,你等只嫌其臭,又捉弄劳苦人,实为不知做人根本,自想可做得对?”
那一众学生声音有高有低地答道:“先生,学生错了。”
原来这人是个先生。
那先生让众学生回堂里读书,又对两个扔石头的道:“看那两个干活儿的也还是娃娃,不比你们大多少,你们在读书他们却在劳作,你两个在这里站半个时辰,仔细看看生活不易。”
两个学生只垂头站着,那先生转过身看看两个挑粪的,走过来隔着矮墙道:“两位小兄弟也只束发之年,干如此活计实为不易。方才学生无礼是我教导不严,我给两位陪不是了。”
那先生说罢朝两个拱拱手转身进了私塾。
‘黑球儿’看看‘讨吃子’,摸着后脑勺说:“这人是给我俩儿陪不是?”
讨吃子笑道:“这里又没别人,自然是对我俩儿了。”
‘黑球儿’傻笑着道:“还头回有人给我陪不是。”
‘讨吃子’“哼”了一声,“那是先生,教人读书认字给人讲道理的。”
‘黑球儿’“哦”了一声,“这先生好,不嫌我们。”
‘讨吃子’冷笑道:“那倒不一定,这世上嘴里仁义道德的人多,若都做得好时,我们也不至于没得吃穿。”
‘黑球儿’象是没听懂,盯着‘讨吃子’问:“你说什么‘人衣到得’?”
‘讨吃子’道:“莫管什么仁义道德了,只好好干活儿挣得今日口粮。”
‘黑球儿’缠着‘讨吃子’道:“你给我说说‘人衣到得’,可是要拿衣服来给我们穿?”
‘讨吃子’笑道:“哪有衣服给我们,你想得美。是仁义道德,就是让人做好事不做坏事。”
‘黑球儿’满脸的敬佩,“你懂得真多。”
两个接着挑粪,‘黑球儿’力大,每次挑满满两大桶,见‘讨吃子’挑不满都显吃力,便叫挑两个半桶。
干到中午时,两个就着园子里的小葱吃了糠面馒头,下午干到日落已完了近半。
那泼皮头来时见干得快便高兴,给了几个糠面馒头一块儿熟肥肉。两个小‘滴溜儿’见那肉白滋滋油腻腻的,嘴角流着口水,心里甚是欢喜,园子里摘了一把嫩韭几根小葱回家去了。
得了那块肉,两个就着韭菜小葱吃馍吃肉欢喜了一番。毕竟干了一天累活,吃罢便倒头睡了。
却是长久不得荤腥,又是吃的上‘讨吃子’总推让着‘黑球儿’,那块肉‘黑球儿’吃了大半,口渴又喝了许多凉水。半夜,‘黑球儿’肚子里唧哩咕噜闹搅起来,爬起来慌慌张张朝屋外便跑。
那夜黑,‘黑球儿’跌跌撞撞摸进茅厕,方抹下裤子便噼里啪啦地泄了出来。
‘黑球儿’庆幸着方才跑得快,没拉到那仅有的一条裤子上,蹲茅厕里双手捧着脸享受着排泄的痛快。
拉罢了方起身时忽地一个炸雷,‘黑球儿’一抬头,一道闪电里只见一个影子从天上飘下落到了对面的客栈楼上。
天老爷,难不成神仙下凡了?
一眨眼再看时,闪电已过又是黑乎乎一片。
‘黑球儿’手拎着裤腰愣愣地站着,又是接连几道闪电照亮了天空。
‘黑球儿’圆睁着眼,客栈还在那里,只是不见了天上飘的神仙。
‘黑球儿’正琢磨那神仙哪里去了,雨点子忽砸了下来。
‘黑球儿’跑回屋急推那‘讨吃子’,‘讨吃子’迷迷糊糊没好气道:“不睡觉,你推我做什么?”
‘黑球儿’兴冲冲道:“我刚才看到神仙了。”
‘讨吃子’嘴里咕囔道:“不睡觉说什么胡话。”
‘黑球儿’又推‘讨吃子’,“你听我说,刚刚我去拉屎,猛地一声雷一闪电,就看见天上飞着一个神仙,落到对面客栈上了。”
‘讨吃子’苦笑道:“你是做梦吧,倒是听外面雨大,你定是听见雨声就梦见打雷闪电梦见神仙了。快睡吧,莫折腾人,困得要死。”
‘黑球儿’着急道:“你不信去茅房看看,我拉的屎还没凉呢。”
‘讨吃子’打着哈欠苦笑道:“饶了我吧,定是你眼花了,哪有神仙让你看见。快睡吧,天亮了还要挑粪呢。”
那‘讨吃子’说罢转个身自顾自睡了,‘黑球儿’不甘心地自言自说道:“我哪里会眼花,我这眼睛贼好,又拉屎正精神着,端端的天上降下来个神仙,哪里会看错?”
见‘讨吃子’不答话,‘黑球儿’也只得躺下睡了,只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