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命也丟了

虽是处理的轻,但黄树丢了官心里只是个郁闷。

怎能不郁闷,平日趾高气扬大捕头,如今沦落成小百姓一个。

最重要的是失了财路,虽说殷大人迟早也会给安排个差事,只是换个地儿又要从头开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混到和那总捕头同等高的位置上。

没了权势时看别人瞅过来的眼神都变了样,倒是那孙富,在黄树落魄的时候,却又来请他喝酒了。

难道孙富是个重情义的?

再说那孙富,在黄树身上花了些银子,却没想到还没用上,这大人就没了权势。不过,孙富是个有心计的,没了权势也不一定就没得用处。

孙富的心还在挤兑那尤纪上。

黄树虽没了职位,可淫贼的案子是他办过的。

孙富故做安慰又请黄树吃酒。

黄树正是失意的时候,见孙富请他心里只是个感动,只当他是个奸商没成想却真是把我当朋友的。

孙富虽不知黄树被革职的详细原因,但做大生意的人各道儿上也有些朋友,已探听到了黄树丢官与淫贼案子有关,安慰之时故意将话题往那上面引。

黄树喝了些酒又是正郁闷着,又感动失意时孙富没忘了他,便把孙富当个知心人口无遮拦了,唠骚道:“那尤二可恨,我只替他遮掩,没成想反过来咬我一口。”

孙富故做惊讶,“尤二却是我同行,我只知他胆小怕事是个不仗义的,兄弟如何吃了他的亏?”

黄树气呼呼道:“他老婆受了那贼侮辱,我只怕坏了他名声替他遮掩,他却翻了口供,害我丟了差事。”

外富听了惊喜,果然是如此的。又一杯杯灌那黄树酒,套问着把那事弄了个清清楚楚。

孙富真个阴损狠毒,知了尤二的事后用钱买通了几个贪财好利搬弄事非的婆子,把尤二家的事各处传了出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在这城里,尤承之也算得上有头脸的人。

体面人的事,总是让人津津乐道。不几日,尤纪布行老板尤二的夫人被辱之事全城皆知。

虽这种事没有与尤承之当面说的,但那风言风语终是落到了尤承之耳中。

只一日尤承之无意听到背后有人议论,“唉,就是那个,老婆被淫贼……”

这无异于当头一棍,这事怎会被人知道,这街市上都有人议论了,岂不是全城都知道的了。这议论若传到夫人耳朵里,只怕是非死不可了。

那京城来的查罢案子也就回去了,又未见甚么公告。这事如何在街市上被人议论?自是那黄树和捕房里人传出来的。尤承之想到那黄树先是诱导恐吓让自己做假证,又不守信用把这事传了出来,既便不是他亲口传的也是没把下属交待好,总之除了捕房里还能从哪里传了出来?

想着黄树的行事确是个小人,尤承之心里愤怒。可愤怒归愤怒又能把捕房的人怎样。心里更担心夫人,便寻思离了这地儿。

回家哪敢提那风言风语,只说想去邻城哥哥处安家,相互间也有个照应,夫人自是愿意,尤承之便忙起迁移之事。

紧着忙和,先把夫人送到哥哥家有嫂嫂看顾方放得心。尤承之又忙着处理翠城的事,那般大家业和生意处理起来不是容易的事,一日正和人谈妥了宅子和铺子的价格,写了契约出来,却正撞见黄树。

黄树以酒解闷,醉熏熏地看见尤承之,因心中有愧,一时不知说什么,愣了愣转身便走。

尤承之见黄树不说话转身走了,更疑那事是他说出去的。便跟了黄树,待到僻静处时追上问道:“大人,小人这里有话问你。”

黄树听尤承之虽称他大人,只说话口气与往日不同,那“大人”在黄树听来也有了讥讽之意。心中便想只我落魄了,叫人瞧不起。

其实,尤承之并非势利之人,只因夫人之事恨这黄树,口气上没了往日的恭卑。那黄树也不自量,心里却和尤承之计较上了。

黄树冷笑道:“不知尤老板有何指教。”

尤承之道:“只问大人,前番依着大人吩咐做证,却是答应为小人保密,只那事何以传遍全城?”

黄村也模糊记得和孙富吃酒失言,心中有鬼但又见尤承之软弱,也是蛮恨惯了,只冷冷道:“你夫人被奸淫之事难不成只我一人知道?捕房里再无人知?你自己都给京城来的大官说,怎么又只来问我。”

尤承之听他说“奸淫”二字,心里甚痛,压着火道:“京城来的人只为查案而来,又未见公告,怎会是他说出去?若是捕房里人做的,也是大人没交待好,你不是说知道的都是你心腹吗?”

黄树丢了官本就郁闷,听尤承之这般说却是在质问他了,也是火起,“京城来的你惹不起?却来问我,若不是你婆娘翻供,我怎会丢了差事?你又会这般对我说话?”

尤承之听了强忍着火道“我怎般说话了,却是你说的无理,前番证词怎么出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只我不想惹事,依了你做了糊涂事,不说便罢,今日只问你这事如何传出去的。”

黄树听尤承之说话越来越没了从前的卑微,只自己丢官的火全冒了上来,“你个窝囊货,老婆被人玩了找那人去啊,却在这里咬我,只见我不当差了是不是?当你老实,却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便是我说出去的,你又怎样。”

尤承之被黄树这番话侮辱,心里火再也难忍:“你说甚么?我只本份做人,却是不该听信你这奸诈小人的话,替苦主保密本是你份内的事,只我忍让,你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只狼心狗肺,毫无半点做人的道理。再无理时,只去府衙里寻个公道。”

话虽这般说,那尤承之是个怕事的人,哪会把事情闹大,只是发发心中火而已。

只是黄树一惯只听大人们的喝斥,虽丟了官,这百姓的气如何受得。顿时怒火中烧,肚里酒又闹腾,呕了一口却没吐出来,胸口难受拿手去按,却摸着一件硬邦邦的东西。

甚么东西?手伸进怀里一抓却是正抓住刀柄。

原来黄树不当差后,也怕被得罪过的人报复,故此揣把刀防身。

这一抓才想起来还揣着把刀。

黄树忽地一口吐出来。

尤承之见他醉了,冷哼了一声:“且不与你这卑鄙小人计较。”

尤承之说罢要走,黄树手正抓着刀柄,听尤承之骂他卑鄙小人,火再难耐,恶从胆生。大喝道你个窝囊货也敢骂我,嘴里骂着手已把那刀抽出来朝尤承扑去。

尤承之方要转身见他掏出刀来便急忙躲闪。

黄树揣的本是把匕首,只此时醉了,却拿着当刀来砍。

黄树砍,尤承之跑。

那处虽僻静却也有人,先前见两人说话并未在意,后见争吵也有人想来劝解,却有人认得那不是被革了职的大捕头嘛,便无人敢来劝,再见拿出刀时,更是无人敢向前去。

黄树挥刀追赶尤承之,本来黄树也有些身手,只此时醉了却追不上尤承之。

若追不上倒还无事了,偏偏尤承之慌乱,竟撞到树上跌倒了。

黄树追上前去拿刀便砍,一个砍,一个闪。若在平日里,黄树的刀早不知砍了尤承之多少下了,只今日确实醉了,手里便失了准头儿。

那尤承之看似慌乱却躲得机灵,连滚带爬绕着那树转。

想是黄树被转得晕了,一刀砍到树上崩得脱了手,那刀也飞了出去。

黄树急去捡那刀,尤承之只怕他拿刀又来砍自己,却是那刀落地处离尤承之近些,只一个翻身便抓起那刀来。

尤承之刚抓住那刀,黄树也扑了过来。

尤承之顺手把那刀一抬,黄树见了眼中露出惊慌只扑得急哪能刹得住,“扑哧”一声,那刀端端地刺进黄树肚子里。

或者说,是黄树端端地扑到了那刀上。

那黄树眼睛还瞪得似个铜铃,嘴半张着,一只手高举着正要落下来抓尤承之,忽地就不动了。

尤承之惊得呆了,看那黄树只拿眼瞪着他却是不动。看那脸时,尤承之忽然没了惊慌,反倒冒出对黄树的厌恶憎恨。

尤承之忽喊一声“天哪”,手里刀却在黄树肚子里一转又一抽,竟拽出一截肠子来。

黄树刚才还是个橫眉竖目张牙舞爪的样子,那刀一抽,“叭”地一声,直直地扑到了地上。

尤承之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只呆呆看着那趴地上的黄树。

那街旁或远或近的几个人见这情形也先是呆了,忽一个反应过来对另一个说只怕走了这人我们也落个纵容凶犯的罪名呢。

那两个向四张望望,周遭的人也反应了过来。

看那杀人的握着刀只在地上呆呆坐着,几个人相互使个眼色绕到后面,一起沖上前去把那杀人的摁住夺下刀来。

那杀人的也并不挣扎,只似痴呆了一般。

黄树死了,他曾经的下属验明黄树确已死了。

殷朝实听死了黄树,心中惊骇,亲自上堂审那尤承之。

尤承之此时已缓过神来,一五一十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

那些见证的人虽未听到两人前面说些甚么,后面的事却看得清楚,关键是都看见了那死的确是自己扑到刀上的。

殷朝实喝问尤承之,他刀已落地你为何不跑反倒去捡那刀?为何举了刀朝向他?又为何把刀从他肚子里拽出来。

尤承之战战兢兢哭着答说,只怕他抢了刀又来杀我故先把那刀拿了,又见他扑得凶恶只想用手护住却忘了手里还有刀,只他扑到刀上后,我惊慌得紧,脑子里便乱了,一时以为这刀进去了想是伤了人,脑子里只一闪又想赶快抽出来别再进得深了。

尤承之又哭哭啼啼反复咕哝道:“大人,小的的确是慌了。”

殷朝实虽已厌烦黄树,但毕竟是忠心跟过自己的。今见他死了,一力想惩办这杀他的,只这人说得又多是黄树的错了。

殷朝实又喝问那些证人:“尔等见有斗欧为何不加阻拦。”

那些人只喊冤,“大人,先前只当二人闲聊并未在意,待动得刀时方知有事,只那人刀砍得凶,我等如何近前。”

这一句“刀砍得凶”,又是对黄树不利了。

只殷朝实顾念黄树,终究断了个防卫过当致死人命的罪将尤承之发配充军了。

这一发配充军,也不知还有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那尤夫人知了这事反倒镇静了不再寻死,落了些泪后稳稳说道,夫君为我遭了这难我定要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