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金银双城

半个月后的一天,距离九奚城六十里的芜箐道上,两骑三人策马而驰。

此时正是晨时三刻,处在一年之中的春末夏初,日头已经升起了老高,天上轻云似烟雾一般淡薄,又被初夏的风吹成细细长长的,随时都要散掉的样子。

道旁的景色正应了鱼飞小学一年级时就学过的一首古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里已经是草原与耕田村舍接壤的地域,放眼望去,虽然还是满目青翠,却已经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远处大小不一的田地,也有横亘的低矮山岗,在一处山岗环抱的地方,还可以见到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古城,残垣断壁已经被荒草掩埋,似乎诉说着一段远古的历史。

三人两骑奔行到此,柳深旗首先放缓了马速,说道:“小飞,我们下马到那边的亭子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喝上一点解解渴。这里离九奚城也不远了,下一个村子我们也不必停歇,马快一些,不用两个时辰就可以到,未时之前我们就可以进城去大吃一顿了。”

又来了!听到这套说辞,鱼飞心中苦笑,柳深旗不是要吃东西,喝酒才是他想歇脚的目的。而且这次,他还很是含蓄的用美食勾引了一下自己,看来在这个酒鬼大哥的心里,鱼飞也逃不出一个吃货的形象。既然都这样了,那就歇歇吧,他喝他的,我吃我的,各取所需。

“大哥,我们天还没亮就赶路了,大家的肚子到这时应该都饿了,就听你的,咱们去歇歇。”

“我可不光是肚子饿,今日起的太早了,我在马上都打起了瞌睡。哼!都是柳大叔,那么早就赶着人上路。我看你就想着早点进九奚城去喝那个‘梨花白’,昨天我就听到你一直念叨着。”小脚丫在鱼飞身前一路上都是困倦的样子,这时气呼呼地说道。

“你这小丫头就知道揭我的短,再这样别指望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我才不稀罕,再说了,你给我买过吗?每次到了市镇你都会先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都是鱼飞哥哥买给我的。”

在柳深旗和小脚丫拌嘴中,两匹马已经停到了一座亭子前。

“王孙亭”立于道路旁,是一座石亭,内有石桌石墩。

此时亭子里空无一人,前后两个可以歇脚的市镇距离这里都远,鱼飞三人早起赶路,又是策骑而驰,才在这个时辰就赶到了这里。一路上几人虽见过偶然有策马急奔的人经过,不过都是有急事赶路的人,也不会歇息在这里。

三人坐下,鱼飞拿出些烙饼就着酱牛肉就吃起来,小脚丫和鱼飞千里奔波,也已经养成了不挑食的习惯,和鱼飞一样吃了起来,柳深旗没吃——他在用酒解渴。

柳深旗那日和鱼飞结拜之后,第二日醒来并没有忘记此事,而是又找到鱼飞,以很少出现的严肃认真神情对鱼飞表明结拜之事并不是酒后一时性起,而是自己心里早就已经决定之事。从此以后,两人就是可以生死相托的结义兄弟了。

柳深旗一片诚挚,让鱼飞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古风古韵的“兄弟义气”。

鱼飞已经改口叫柳深旗大哥了,对于这个奇葩的义兄,鱼飞算是正式认下了,有时候想想,在世俗礼节规矩繁多的古代,柳深旗这样的狂放不羁的人想必会让许多人敬而远之,而他与自己这个来自现代的人碰巧遇到了一起,又结拜为了兄弟,这还真是两人的缘分。

芜箐道旁,石亭内。

两大一小,三人一边吃喝,一边聊了起来。

“大哥,那边怎么有一座废弃的古城?”

“那里应该是百年前因为战争被毁掉的,这里原来就是九奚城的旧址,百年前的一次离洲叛乱,毁掉了这座城市。”

“离洲也有叛乱?”

“怎么没有,除了中洲之外,其他洲都有过大的叛乱。你看我们现在处的地方,正是草原游牧部落势力和朝廷迁来的中洲之民建城耕田区域接壤的地方。这里在最早的时候都是草原游牧部落的地盘,千年前武帝征服离洲大草原,灭了不少的部落,后来剩下的部落臣服后,全部都被迁到了离洲的东部。朝廷迁徙了大量的中洲之民到离洲西部定居下来,化草原为农田,围绕着‘饮马长湖’两岸建立了城市和村镇,离洲大都督府所在的万马城也在那里。当时归顺武帝的两个最大部落就是哈鲁部和提莫部,他们的后代在几百年的发展后,在离洲的东部草原上分占了一南一北的大片区域,也建立了两座城池。哈鲁部的叫做金城,提莫部的叫做银城。”鱼飞扑哧一笑,想起了酒楼上的“哈鲁部四勇士”,问道:“哈鲁部就是被大哥痛打一顿的那四人的哈鲁部吗?”

柳深旗也是一咧嘴笑道:“没错兄弟,就是他们的哈鲁部。”

“为什么叫金城和银城?”

“他们起得这两城的名字听着很威风,依我看,那些草包其实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瞎起的。这是两座土城,因为南北的土质不同,一个发黄,一个发白,就叫了这两个名字。这两个城池每隔几年都要加固,几百年下来也很坚固了。我们曾经路过的草窝集,如果当时不往西来,而向南走,三天就可以到达哈鲁部大帐所在的金城。而银城就很远了,它是在离洲草原的东南部。”

“大哥既然提到了他们,是不是离洲的叛乱和他们有关?”

“没错!百年前提莫部向西大举进犯,旧的九奚城就是那时被毁。”

小脚丫这时插了进来,心急的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柳深旗却不直接告诉结果,呷了一口酒后说道:“当时的朝廷刚平定了河洲为期十三年声势浩大的叛乱,正处在虚弱之时,所以当时离洲最强大的莫提部才敢于反叛。他们是要把离洲西部也纳入他们的地盘。朝廷一时措不及防,离洲大都督府两战皆败,困守在饮马长湖西岸以万马城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其他地方都丢了。朝廷一面调集兵马入离洲,一面联系上了离洲第二大的部落哈鲁部,这也成为了离洲之战胜利的关键。当时的哈鲁部对于莫提部很是不满,因为莫提部的吃相太难看了,一面要独自占下离洲西部,一面又派了一个附属于他们的中等部落监视着哈鲁部。最终哈鲁部与从山海山脉中出击的山海山脉东部部族联盟合兵一处,先是逼得监视他们的中等部落投降,而后又和朝廷反攻的兵马东西夹击,大破莫提部,取得了离洲之战的胜利。就从那时候起,哈鲁部超越了莫提部,成了离洲最大的部落,而莫提部虽然战败,可是草原上的莫提族人众多,朝廷也不能将他们都杀了,于是扶持了那个投降的中等部落的族长成为了莫提族的新头领,这也就是现在银城莫提部的先祖了。”

小脚丫听了一大堆才知道了结果,不满地嘟囔道:“就是朝廷赢了嘛,直接说结果不就完了吗?柳大叔好啰嗦。”

柳深旗故意一瞪眼,道:“当成故事听不是很好嘛,怎么还怪我说得详细了。要知道若不是我的义弟来问,我还懒得说这么多的话。”他又灌了一口酒,“这说得我口干舌燥,中午到了九奚城可要多喝几口‘梨花白’,听说那酒还能滋润喉咙。”

小脚丫早已经和柳深旗熟稔了,才不会怕他,反而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嗤笑道:“羞不羞,柳大叔你就会想着各种理由去喝酒。”

“大哥,我听你说过,九奚城离着贯通南北的驿道不远了,那是不是我们上了驿道很快就可以到中洲了。”鱼飞问道。

柳深旗道:“离洲与金洲隔指北江而望,南北驿道穿过离洲,在指北江以东,因为指北江西岸被山川所阻,所以驿道选在了东边。这条南北驿道基本与指北江并行,它将离洲西部的许多城镇联系在了一起,九奚城正是其中的一个,从九奚城再往西去,两日后就可以到南北驿道。等我们上了南北驿道,就会快了很多。小飞你要去的鸣玉山位于中洲心腹处,离着圣都天宝城也只有两百里,而这条驿道可以直通天宝圣城,算算行程,再有一个半月,你就可以到鸣玉山。”

柳深旗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小脚丫,又注视着鱼飞道:“小飞,你我二人意气相投,如今已经是八拜之交。以前不方便问的话,今天大哥便要问问你。你去鸣玉山究竟要做什么,是否与小脚丫有关?”

鱼飞知道这件事情不应该再瞒着柳深旗了,如果说出来让柳深旗给自己参详一下,日后自已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也能有一些底,所以略一沉吟,鱼飞就决定将这件事情详细地和柳深旗讨论一下。

“大哥猜的没错,我去鸣玉山是和小脚丫有关。我之前和大哥讲过,北洲战乱,我曾和小脚丫的母亲一起为了躲避战乱,从北洲一路南下,可惜她的母亲庆夫人死在山贼箭下,临终前把小脚丫托付给了我。”

“小飞,你也只告诉了我这些,而你要去鸣玉山干什么,你却是不愿说。”

“我要把小脚丫送去鸣玉山上的玉鼎山庄。在那里有她的父亲,她是要去认亲的。”鱼飞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了那个鹅黄色荷包,掏出了其中的紫玉小鼎给柳深旗看,“大哥,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这个是……”柳深旗仔细看着这个小玉鼎,似乎渐渐回忆起来什么,脸上慢慢变的肃然,“这是玉鼎山庄的……”。

柳深旗突然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道:“怎么是紫色的!玉鼎山庄的玉鼎名牌我数年前见过一次,这东西代表着身份,江湖流传,玉鼎名牌有紫,红,白,黄,绿,五个颜色。分别代表着山庄中从高到低的职位,你手里的这可是天下第一庄庄主的玉鼎名牌,怎么在你手里?”

鱼飞没有回答,而是急迫地反问道:“玉鼎山庄的庄主是不是叫江鸿飞?”

柳深旗坐了下来,点头道:“黑剑白衣江鸿飞正是玉鼎山庄的庄主。他的玉鼎名牌怎么在你手里?”

“庆夫人临终前给我的,让我拿着这个,带着小脚丫去玉鼎山庄找江鸿飞。”鱼飞道。

“你是说……小脚丫的父亲是庄主江鸿飞?”柳深旗终于想到了这一点,这也让他十分惊讶,忍不住的去看小脚丫。

自从鱼飞和柳深旗一说到这个话题开始,小脚丫的神情就不太自然,身上没有了原先的活波劲,低着头沉默不言。

“既然这东西是庄主的玉鼎名牌,那小脚丫的父亲就是玉鼎山庄的庄主江鸿飞没错了。”鱼飞道。

柳深旗举起酒囊又给自己灌了一口,神色古怪地说道:“小飞,有件事情我得事先告诉你,让你心里也能有个准备。不过,还是让小脚丫去亭子外面玩一会去,我们才好仔细说说。”

鱼飞见他神色,大概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在何家商队的议事大帐外,他曾经听帐内的人议论过。

轻抚小脚丫的头顶,鱼飞却神色坚定地道:“小脚丫七岁了,有些事情是需要让她知道的,她是一个内心坚强的孩子,我想如果她能事先知道自己回到玉鼎山庄需要面对的事情,总比茫然不知,到时候惊慌失措的好。大哥,你就当着她的面说吧,她应该知道的。”

听了鱼飞的话,小脚丫一直低垂的头忽然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柳深旗,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显出了一丝坚定之色,她没有说话,可是她的样子告诉了柳深旗——她也要听。

“好吧,既然这样,你们就听我讲一个故事,这样就会了解一些玉鼎山庄和江鸿飞的事了。”柳深旗难得把手中的酒囊放在了石桌上,给鱼飞和小脚丫两人讲起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