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带着回忆的人们
首尔永登浦监狱。
“1104！有人探视，出来吧。”
7坪差一点儿的小房间里坐着四个囚徒。被狱卒叫到的1104正是已入狱半年的李东旭，拿着一本老旧的《旧约》盘坐在当阳的窗子下。这里是监狱的豪华房了，因为向阳，每天会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面对温暖的太阳，不至于继续让阴暗的心底变得潮湿灰暗。
“过得好吗。”车书兰隔着厚玻璃，看着愣住的李东旭好一会儿才主动微微笑着打招呼，摘下脸上的大墨镜。
李东旭的头微不可察地向脚面动了一下，慢腾腾地走进玻璃隔间里坐下。
“意外吗？”车书兰这些年的笑容功夫没有落下，即使是面对令人气愤的情况也会保持这份礼仪，有时候也被称为反击的武器。
李东旭垂头摇摇，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不过倒像是自嘲的意思。“我妈妈还好吗？”
车书兰笑着合上眼睑又睁开，冲李东旭轻轻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上面是李顺律搂着自己母亲站在剑桥上－－－两人脸上的笑容不似作伪。车书兰将照片贴在玻璃窗上，告诉想要通过手指隔空抚摸自己的两位至亲的李东旭，照片会偕同一些生活物品放在监狱长那儿，留着干净寸头的李东旭这才重将视线落至车书兰脸上，手也跟着收回。
“想不到…摊上那种病…对于我，现在或许看来是件好事情。”看不出李东旭笑容里的意思，是苦，是真庆幸，又或者是自嘲。他就那样看着搁在台面上的照片里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笑得像小孩子一样的母亲，被弟弟揽在怀里。
“可能吧。”车书兰不置可否地说着，将手包和墨镜也搁在台面上。“灿浩是不可能会来的，即使解禁（探视）了，以后也不会。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李东旭沉默着点点头，又冲外间的车社长笑了笑，表示自己能理解。
“钱够用吗？”目前，总是车书兰在提问。她，毕竟是局外人。
“谢谢。在这里，你们可以不用担心。”李东旭笑着说。
“唉，幸好那时那些人的视线很快就转移了，不然你这混蛋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过。”车书兰见他说得如此轻松，语气似乎还是以自己的混账身份为荣时，忍不住白他一眼，没给好脸色。
“呵呵，现在才像你啊~刚才那样子，我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李东旭看着和自己一样作为最早围在灿浩身边形成的圈子里的老友终于卸下人前的面孔，此一刻，释然良多，笑着问：“结婚了吗？”
“呼~差一点儿。不过也快了。到时候给你送份蛋糕进来。”车书兰撇撇嘴，看向对面眼眶变得深刻的李东旭。
“呵呵，还是没变啊。有时候就不能稍微不要那么强势吗……”李东旭让车大姐头一瞪眼给生生截断话头。
“好像自己比我更懂似的。珍雅在美国也很好，以后就不要再想她啦。”车书兰说完，眉头微微一皱，忖着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刻薄了。
李东旭笑了笑不以为意，他了解车书兰，这不过是心直口快的她所使出的关心的一种崎岖表达方式罢了。
“反正…十几年的时间要让一个人等待，不仅苛刻也不合理…”车书兰试图将话圆回来。
李东旭苦笑着开口打断说：“灿…会长还好吗？”
“嗯，还好。在慢慢恢复。”车书兰见李东旭垂下视线不知在想什么，看样子没有打算接话，便解释说：“情况还好，即使没有片约，起码能自己当制作人，这对公司来说好处更多。我想，灿浩是打算靠综艺来渐渐挽回，然后借棒球来一记全垒打，回归。你知道他自尊心超级，会要回他自己的东西的，别担心。”
李东旭昂脸看着灰青色的监狱顶，视野里全是压抑的它，未来的日子也会是这样，包围着、挤压着自己的精神。他长长地叹口气，脖子像软糖瞬间融化了一般任由脑袋受引力拉拽耷拉下来，垂在胸前。“呵呵…用了那些低劣方法的我，实在是丢脸呢。想道歉都会觉得失去了资格。永远只是个街边的混子啊~”
“你是自大。知道到了集团这一层面依然我行我素用原来那一套本就行不通，得换规则了啊。”车书兰语调平缓地说道。
“灿浩也跟我说过。他们不能犯法，只允许在范围内寻找法律的空当。可我缺乏耐心。”李东旭依旧低着头。
“明白就好。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趁机会，多学习点什么吧。”车书兰欲图将这过去的事就此打住，长时间的高效率职场生活让她不爱听人发表一些自己认为浅显易懂的道理感慨，那是浪费时间。
“我正在努力。”
“是吗？这样看来，灿浩和你都可以说是再次上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结束，无非是从头再来，我们以前也经历过不是吗？在首尔刚刚起步的时候。”
“呵呵，是啊，那时候你还是个看见打架流血会尖叫的女孩儿。”李东旭笑着搜寻记忆。
“现在也会那样！”车书兰嗔怒道。
“呵呵，可能…你是唯一没有太多变化的，我们中。除了能力。”
“你最近在看什么，文艺诗集吗？”车书兰启用了朋友间的被动技能－－－玩笑讽刺。
“不用这么跟我说话。明知道再怎么落魄也不会看那种，我这是随大众，讨好我们的监狱长，让他知道我和他一样是教会兄弟。”李东旭说话的时候龇牙咧嘴的，显然在忍受自心底泛起的恶寒，瞧得车书兰噗嗤一笑。
“所以，佛经和圣经看来真是这里面的必读书籍咯~也许你出来以后可以当一名牧师。说不定可以…算算可能能赶上帮灿浩的孩子做洗礼，如果生两个的话。”
“谁？”李东旭显然捕捉到某种信息，疑惑地问道。
“泰妍。”车书兰若无其事地说。
“金泰妍？我认识的全州丫头？”李东旭不确定地追问。
车书兰点头。
“哗~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有勇气说了出来。都说咳嗽和爱情是没法隐藏的，果真没错呢。呵呵…”李东旭笑着摇摇头，脑海里想必在追忆某些特定时刻发生过的事情。
车书兰惊讶地看着语出惊人的李东旭。“你竟然知道…知道他们的事情？也是啊，那时候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肯定会发现什么。”
李东旭没有否认，笑着继续说：“我以为那不爱说话的倔强丫头…给我一种，她永远不会开口先说出来的感觉。让我保密来着。我确实没向灿浩提过，还觉得好笑，就把这当成了小女孩儿的私事，都快忘了。”
“原来你早发现了。不过，你想错了。这事还是灿浩自己主动的。”车书兰那熟悉的，觉得一切可掌握的笑容又回到脸上。
“是吗？看来我们俩都猜错了。一直以为他只会喜欢成熟的，年长的，呵呵。”
“这就是最让人弄不懂的感情咯~其实泰妍也不错。他们俩现在不错，挺好的，只要开心。”车书兰思之及己，眼光飘忽了一阵儿。
“是啊，只要开心…会长现在在哪儿？”李东旭面上也浮现出回忆的样子，转眼又打听徐灿浩的行踪。
“现在…应该是到达…旌善了吧。”车书兰拿出手机瞧了瞧陆莉娅那丫头帮忙更新的徐灿浩最新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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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雨睡着了吗？”
林允珍轻轻带上房门，向坐在地毯上看着无声电视的妹妹允儿笑笑点头。两姐妹这个样子的独处是距离上一次的三个月后第一次。老公上班，将调皮的孩子哄睡着了，两姐妹才有闲暇坐在一起聊天八卦，如同五年…十年前一样。只是相比那时间总会少一些什么。
“海烈哥不帮姐带孩子吗？”林允儿从嘴里撵出葡萄皮，用细长且瘦骨嶙峋的手指将其丢进矮几上的磁盘中，两眼望着电视放映的节目“Gag舞台”。
“就是说啊，一天到晚的忙工作，要是回来再教盛雨学习，陪他玩儿，会不会一家人最后没饭吃呢。”林允珍鬓发凌乱，上衣穿的是老公的素色T恤，裤子肥而大，典型的顾不上自己形象的家居主妇打扮，盘腿磕着白瓜子，时而因为搞笑艺人的表演“哼哼”笑两声儿。
林允儿斜睨了一眼不像话的姐姐，对这女人婚前婚后的生活着实充满了担心和困惑，想得深了还会感到恐惧。
或许是感受到妹妹不怀好意的眼神，林允珍偏头过来，上下打量了一遍鬼丫头，忽地变脸笑嘻嘻地凑近了问她：“最近看我结，这灿浩两个真的是好评如潮，喜欢他们的人海了去了。可是，两人真的很逼真啊~”林允珍不着痕迹地偷偷打量妹妹的表情。话让她说到这份上，只要是个明白人就知道意思－－－她想问什么。可林允儿却面无表情，继续吃着各种零嘴，速度飞快的。这叫允珍很是不满，暗暗眦牙撇嘴，丢白眼给老妹儿，心念‘妹妹果然是演员，居然能这样无视姐，装的’。于是，她只好直接讨好地笑着问：“或许…他俩不会是真的在…恋爱吗？”
林允儿嗤笑一声，无语老姐的八卦，再一次将这主妇蜕变后的自带技能铭记在心。“就是说啊，不知道呢。”她囫囵敷衍道。
“呀！天天在一起的人怎么不知道？死丫头现在是不是把你老姐的必杀技给忘了，要试试吗！？”林允珍见着妹妹要理不睬的样子，顿时后脑勺就开始冒火，作势伸展胳膊要站起来。
“啊~干什么！真的！”林允儿躲避不及，让老姐从背后似八爪鱼般缚住四肢，动弹不得。“为什么这么对我！？过来就是想要休息一下，姐真是…我不知道啊！”
瞧妹妹好像真生气了，林允珍这才慢慢松开手脚。完了又觉得被三言两语地劝退挺没面子的，起身后，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扇在丫头后脑勺上，抱怨说：“那么大声想叫醒孩子吗？好不容易哄去睡觉，真是。欸西！”
林允儿愤而扭头，恶狠狠的，不甘示弱地瞪着姐姐，不时还咬着下唇，神似怨念深厚的那啥。
身为长辈的林允珍自然不会怕了妹妹的威胁，两人就此开始了长达数分钟之久的大眼瞪小眼，都强忍着眼睛的酸涩硬是不眨眼，偏头晃脑的缓解这种症状。好一会儿，年纪比较之下算大的主妇没能坚持住，终于在转头之际想要悄悄闭眼的掩饰却让林允儿抓个正着。
“哦！？喔！姐姐闭上了！你输了！”林允儿指着老姐站起身来，兴奋地大呼小叫。“咦嘿~！嘻嘻…欧尼不比当年呀，现在的你可不能跟我玩介个了哟。”鬼丫头手舞足蹈的得瑟着。
“呀！欺负一个每天累死累活拾家的可怜女人很高兴吗！？我真是…”林允珍瞧见妹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上火的抓起桌上的杯子想要缓缓劲儿，可举到嘴边又顿住了。她眼珠子转了下（和妹妹憋心思的神情一模一样），望着厨房的方向，诡异的笑笑说：“哎呀~这种情况我怎么会忘了那个。”她一拍脑袋，笑眯眯的故意扭着大臀走向冰箱，从下间拿出两瓶啤酒来转身对允儿说：“亲爱的，要不要来点气氛？这可是姐姐今年难得的机会哦~陪吗，小妮子？”
林允儿看着妖娆的姐姐，是既忍着恶寒，又憋住想放肆的笑声，冲老姐抿嘴笑着连连点头。
酒过三巡，两个大胆背着人解馋、偷闲一聚的女人脸庞都浮上了红晕。
“喔呀~这马惠理（SBS水木剧《检察官公主》里的女一号。2010年3月31日首播。）说话有时候有趣，有时候怎么跟个傻女人似的。人家喜欢你啊，不知道吗？”林允珍手里拿着的薯片因为剧情的缘故迟迟送不进嘴里。
林允儿望着以为只会在电视里才能看见的主妇形象附身的老姐，阵阵好笑。“看重播也这么有趣吗？”林允儿笑着举杯和傻姐姐碰了一下。
“呀，难道我还能每天守着电视机到半晚吗？唉，说了你也体会不到。我们这样的才可怜啊，连肥皂剧都得挤时间来看。”林允珍看着老妹侃侃倒苦水，将半杯子啤酒一饮而尽。“哎一股，贞善（电视剧中暗恋男二的女二）啊~不要，不要再做那些无谓的事了。这蠢得可爱的女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丧妻的男人？就算他长得再怎么帅。”不到一秒，主妇又让电视情节给吸引走注意力。
“我觉得不错啊，有正义感，又温柔。不过剧本都是这样，作家会故意安排一些不像话的情节啊…”林允儿类似剧透，过于真相、真实的话引来老姐不满的大白眼。
“是啊，有可能在某一瞬间被不像话的理由给迷住啊~一个人喜欢人会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林允珍望着电视感慨道。
林允儿看着蜕变得不一样的姐姐露出了感觉温馨的笑容，又为她的空杯里添上半杯啤酒。“欧尼和海烈哥以前是什么样的？”
“我？呵呵，说起来也和贞善一样傻啊。”
“不会吧~呵呵，暗恋吗？！”
“呵呵，是啊，傻气的。”林允珍将追忆的笑脸呈现在妹妹眼里。“这个，就跟射没有守门员的球门一样，即使进去了也不值得欢呼啊，没有相应位置的人响应，一个人可笑又可怜的舞台哑剧。暗恋啊~”林允珍感叹着，笑着举起杯要和妹妹共饮。
林允儿微微笑着满足她。两支玻璃杯在空中发出清响。
“没人知道的寒酸，可怜。自然也谈不上有人为你加油打气，一切都是自己给的，好的也好，坏的也罢。呵呵，所以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单相思更痛苦的了。”林允珍继续说着往昔感受，却不晓每句话都似妹妹的切身感受。“可是，因为是单方面的喜欢，所以更无法停止。一个人看着悄悄得到的喜欢的人的照片傻笑，看着他的变化会想…最近是遇到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事吗？独自好奇着那个人的事，有什么想问的也不敢问。拿着手机，对方是当时是前辈的海烈，心里虽然非常非常想念，可输入进去的话语就是没办法发出去。删了写，写了删。对他和自己相处时做的所有其实无意义的言辞和举动，赋予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独特意义，以为只对自己才那样。听起来很傻吧？”林允珍笑着扭头过来看向入定的妹妹。
“nae？啊，也许吧。”林允儿尴尬地陪笑道。
林允珍轻笑一声，将妹妹的回答只是当作未曾经历过的不理解。她道：“曾经觉得自己可怜过，下狠心想要结束这种单方面的，傻气的付出。结果…”
“怎么了？”林允儿问道。
“就现在这样咯。”林允珍若无其事地说。
“诶~什么呀！”允儿不满老姐把话说一半，很明显的吊足了人家胃口。
“呵呵，我们允儿以后可不能做单恋这种事哦，会很伤心伤身的。那样姐姐会心疼。还不如直接去告白的好。”林允珍搂住了妹妹。
“怎么可能！我的美貌可是宇宙级的，只有别人单恋我的份儿…等下！意思是…欧尼最后表白了？向姐夫？”
林允珍笑了笑没答复，可从她表情上林允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可怜吗？是啊，可怜。也可气。如果是这样，那时候的泰妍姐原来也是这么忍受下来的啊。很痛苦吧？看见oppa和那位姐姐在一起……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呢？林允儿你…为什么！？难道…我应该像姐姐最后说的，向…表白吗？’允儿在姐姐的笑声和电视剧里吵闹的氛围中陷入了诘问的漩涡，自己不知不觉的，（早已）步入了来自允珍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