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谈经论法
随着灵智深入浅出的讲解《杂阿含经》,少林寺悟字辈高僧以及一些年岁较长的天字辈弟子脸色越来越凝重,而那些低辈弟子更是听得如痴如醉。
心禅堂七老常年闭关参悟武学佛典,于佛理上的见识极为不凡,原本他们对于灵智还有几分小视之心,此时伴随着一部《杂阿含经》的讲解,七老心中只有倾服之意。数十年的佛经研究,常人根本无法指点他们,往常一些疑惑不解之处,只有通过几人相互交流,共同参验才能解决一二。此时偏偏遇上灵智这个怪胎,不仅多了上千年后世的见解,更是有摩罗柯老禅师数十年感悟在身,对于一部《杂阿含经》的理解早已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心中冒出怪异感之余,更是逐个将心中的疑惑道出,以期解惑。
随着心禅堂七老一个个问题抛出,灵智不缓不急的将见解道出,悟信更是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显然没料到灵智不仅武功超出他们,便是于佛经上的感悟也真个甩开他们一大截,亏他先前还自认为可以指点灵智呢!
一名身材干瘦,须发皆白的老僧缓缓开口:“敢问上人,彼时,摩诃拘絺罗尊者问舍利弗说:所谓无明,何谓无明?无明谁属?今日老衲同样有一问,你我二人,无明谁属?”
听到这个问题,灵智脸色一黑,机敏的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个老和尚不地道,在给他挖坑。所谓无明者,在佛门当中,有智慧的唤作明。无明,即不明白道理,是愚蠢的别名。此时倘若灵智回答无明属于自己,岂不是等于直接承认了自己蠢笨?但是倘若开口说无明属老僧,紧跟着他势必会问难道上人便没有不明白的道理么?如果有?那岂不是说也是无明?所以,无论回答属于自己还是对方,都不妥。
灵智略一沉吟,缓缓答道:“无明缘行,‘谓诸愚夫于缘生法不知唯行’。正所谓: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老和尚无无明,小和尚亦无无明。”
听到灵智的回答,老僧意味深长的忘了灵智一眼,连道:“善哉善哉!”随即闭口不言。
其实灵智的回答是取了个巧的,‘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这句,乃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面的话语。无明属于十二因缘之一,但是十二因缘互为因果。而大乘菩萨以般若妙慧观照这一境界,以为其未必是实在之体,应视同大虚空一般,因此说到底,凡夫流转于十二因缘中也属一种假说,从根本上看,仍是虚妄。只要达到了悟真实,扫除一切执著,把握因缘起而性空的谛义,也就空除了十二因缘。这才是大乘法门。达此境界,也便不再追求一己之私的解脱,不至于在“个人”的道德完善上下功夫,不会只追求了悟生死。因此才会悲心大振,无意于摆脱个人的十二因缘桎梏,而是投入世间,上行下化。不度空地狱,誓不成佛。
既然大乘菩萨视十二因缘为虚妄,那么无明同样也是虚妄,既然是虚妄,那么属于谁这类问题就没有意义了,况且假如你想要推翻这种论断,认为无明不是虚妄,那岂不是等同于怀疑大乘菩萨?作为佛门弟子你居然敢怀疑菩萨?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欺师灭祖?所以老和尚只有闭口不言,默认了灵智的回答。由此可见,灵智这货也是相当阴险的。
悟缘老禅师境界同样不低,不甘心少林寺在佛经典籍上的见解比不过灵智,虽然心知灵智的于佛学上的境界已极为高深,但是碍于少林寺乃至禅宗的脸面,仍然想要为难一下灵智,便抛出一个历代高僧争议不断的问题,道:“自隋唐以来,缘起之说相互角逐,如此,老衲有一问,若万法皆由阿赖耶缘起,阿赖耶源于何处?”
灵智心中一凛,暗道这老和尚问得好刁钻古怪啊!身为密宗宗主的他,自然在宗内密卷上见过类似的卷宗,隋唐二朝佛门各宗各派在此问题上的争议,主要表现为印度原版的阿赖耶缘起说与具有本土特色(或经改造过)的如来藏(真如)缘起、法界缘起以及“一念三千”等学说之间的相互角逐。说起来,密宗的教义更为认同阿赖耶缘起说,主张一切万法皆由阿赖耶识缘起。阿赖耶乃梵语,意译为“藏”,所藏者“种子”;此微细不可知的藏识,为一切有情之根本所依;而一切千差万别的现象,皆为此藏识所执持做种子所现行,此称“种子生现行”,于此同时,彼种子所现行的万法,又于藏识中新熏其种子,此称“现行熏种子”。如此,故知由本有种子、现行、新熏种子等三法之辗转相生,而有“种子生现行,现行熏种子”的关系。赖耶缘起,谓由藏识所执持的本有种子遇缘生起现行,次由所现行的万法新熏种子于藏识中,而后更遇缘,则自种子再生现行,自现行再熏种子,如此经由本有种子、现行、新熏种子三法辗转轮回、互为因果而无穷始终,此即赖耶缘起。而悟缘禅师这一问,直指阿赖耶缘起的根本:不是说万法皆由阿赖耶缘起,那么阿赖耶又源于何处呢?阿赖耶也属于万法当中的一种,既然是其中一种,那么就自身缘起于自身就说不通了,就好比任何东西都有一个来源,而非凭空生出一般。
灵智微微皱眉,脑子转得飞快,在心中组织语言。约莫过了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少林寺诸僧见到灵智沉吟不语,大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似吃定了灵智一时之间回答不出一般。却不想,灵智生在红旗下,久经辩证主义唯物思想的熏陶,这个问题虽然刁钻,但是对他来说并非答不上来,只是需要时间略微措词,来更好的唬住这一帮大小和尚而已。
灵智侃侃而谈:“阿赖耶识本是人之本性与妄心的和合体。由无明而起的妄想概称之为阿赖耶识的见分,再因这妄想概念而幻现一种对象的境界,称为阿赖耶识的相分。一切众生,任一起心动念,亦或是言语行为,都会造成一个业种,这种子在未受报前都藏在阿赖耶识中,所以此识有能藏的含义。前七识的作用是能熏能缘,第八识是前七识所熏所缘,所以有所藏义。第七识恒定执此识中的见分为我,而为它所爱,所以有我爱执藏义。”
这一圈绕下来,别说那些境界低微的小沙弥,便是悟缘等见识不凡的高僧都被灵智绕晕了,一个个眉头大皱,静待灵智下文。
灵智心头微微得意,心道倘若不先把你等绕晕,接下来你们可没那么容易接受我的说辞。所以灵智先结合后世心理学中的一些观念,先偷换概念,再夹着着自己的私货先对阿赖耶这一名字从根本上解释一遍,而后在对刚刚那个问题作出回答。
灵智接着道:“佛学,有小乘说,亦有大乘说。大乘,是菩萨乘。觉而有情,是为菩萨。大觉心,又大慈悲心的众生,方为大乘。具有超脱出世,平等同仁,慈悲入世,而又行随顺世间之大方便的人。佛学所言,众生皆有八识。眼耳鼻舌身意,是为六识。第七识的末那识,则是自我执着。所谓“阿赖耶识”,是辗转生死,永不坏灭的无没识。“我”的一切善恶业力寄托在阿赖耶识上,随着生死转世而在六道中流转,是所谓为“我”就是这个“我”,第七的“末那”要执着的,也就是这个“我”。”
这几句,灵智先点出大乘小乘的主要不同,又解释了一翻众生八识,一些真正有大智慧的老僧如心禅堂七老,听到这里俱都是缓缓点头,一脸沉思,隐隐明白了灵智的意思以及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只听见灵智又道:“世人想要领悟第八识阿赖耶识,就要先放下那个“我”,达到所谓的‘无我相,无众生相’的境界。无我相,皆因我已经被放下;无众生相,皆因众生万相在我一念之间,固有万法皆由阿赖耶缘起之说。至于阿赖耶源于何处?依小僧浅见,源于心也!”
听到这里,悟缘老禅师心知灵智的见识超过自身不知凡几,他到也光棍,拿得起放得下,连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今日听闻上人一翻讲解,老衲茅舍顿开。”
灵智自然是连道不敢,说大家只是相互参研,倘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需众位前辈高僧指教。见到灵智并不盛气凌人,悟缘老禅师深深的看了灵智一眼,越发的觉得他心胸开阔,又将心底的担忧放下一分,同时生出欣喜之情,暗道:到底大家都是佛门中人,禅宗密宗教义虽有不同,但各自自有独到之处,正好相互取长补短,今日结下善缘,对于日后的交流大有好处。
随着少林方丈悟缘老禅师的变相认输,少林寺众僧遂不再纠结禅宗密宗之分,一心一意听灵智讲经,场面登时一团和祥。
其实《阿含经》中已有“阿赖耶”一词,意义专重心理学上的贪爱、执著,阿毘达磨时代的论书亦同。所以灵智的一翻见解虽然不同于禅宗,甚至也不同于密宗跟佛门各宗,但并非找不到出处。旁人只把其视为灵智自身的见解而未想其他,对他只有钦佩敬仰之意而无任何别的心思,有些机敏不凡慧根深厚的弟子,更是大有所得,境界大有长进,所得好处不言而喻。
况且少林高僧精研佛法数十载,虽然于种种佛经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是免不了的同样有许多疑惑不解之处。寻常人不经意间给予他们些微灵感,让他们想通了某处关要,他们心中的感激都无法言喻,更别说此时灵智隐隐当作上师,对他们挨个进行指点,其心中的感激自是如天高如海深。所以在座僧人,无论辈份高低,年纪长幼,尽皆凝神敛息,肃耳恭听。或一边对照灵智的讲解一边细细思索,或将心中的疑虑缓缓道出,以求解惑。.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于色爱喜者。则于苦爱喜。于苦爱喜者。则于苦不得解脱.不明.不离欲。如是受.想.行.识爱喜者。则爱喜苦。爱喜苦者。则于苦不得解脱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色无常。无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如是观者。名真实正观。如是受.想.行.识无常。无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色无常。若因.若缘生诸色者。彼亦无常。无常因.无常缘所生诸色。云何有常。如是受.想.行.识无常。若因.若缘生诸识者。彼亦无常。无常因.无常缘所生诸识。云何有常。如是。诸比丘。色无常。受.想.行.识无常。无常者则是苦。苦者则非我。非我者则非我所圣弟子
接下来,灵智又讲解了一下《杂阿含经》的一些微言大义,期间更是穿插讲解了自身对于《金刚经》、《三慧经》、《大藏经》等佛门经典的理解,又趁机宣扬了一翻密宗的教义,场面越发的和谐。
一场法会,直到日落之时才谢幕。随着少林弟子的齐齐宣扬佛号躬身行礼而结束,几名老僧如悟信、悟德齐道:“多谢上人开示。”就要躬身行礼。
灵智连道:“诸位请起。小僧蒙少林寺诸位大师盛情以待,诸位行此大礼,如何克当?”悟信、悟德功力稍浅,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在手臂下轻轻一托,身不由己的便站将起来,再也拜不下去,都是惊异不置,心想这般潜运神功,心到力至,莫非这大和尚竟是菩萨化身,又或者是打娘胎里便开始练功不成?否则怎能有如此深厚功力、无边佛法?
这下,少林寺对于灵智的重视骤然上升一个台阶,直把他当成最重要的客人来招待,不仅安排了一间宽敞明亮的禅房当作休息之所,便是之前留在山脚客栈的那匹白马,少林寺僧人也派人将其牵入寺内,由伙夫好生照料。
如此,灵智初步的目的便不费吹飞之力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