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谁的血(下)
晕迷的钟罄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的床边是安儿河禄。
“少庄主,你醒了?”胡神医说的时间很准确,也就是说,花家的人也快要来了。
钟罄摇摇头,他的头还是有些晕,全身都有一种无力感。
“秀儿呢?”钟罄一睁开眼就寻找沙秀儿,他现在只剩下这个依靠了。
“她和周佑出去了。”安儿河禄没有说,周佑找了沙秀儿两天,沙秀儿都没有见他,而今天因为安儿河禄知道钟罄会清醒,所以才将沙秀儿引了出去。
“哦。”说不上什么感觉,钟罄淡淡的应了一声。
“少庄主,属下有话要说。”
“嗯。”有气无力的声音。
“少庄主,打算娶花万蝶吗?”安儿河禄的娶字说的犹重,其实安儿河禄也不敢肯定沙非笑心里是怎么想的,毕竟这一步登天的诱惑,很少有人可以抗拒。
钟罄没有停顿,直接摇摇头,不会,除了马灵儿,他谁都不会娶,想到这里,心下黯然,他又能娶马灵儿吗?
血线虫,一年的时间,也许自己只剩下一年的时间。
“既然如此,属下直言,这两日江湖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一,五日之后少庄主与花万蝶正式完婚,花家与许家正式结盟,花家很有诚意,嫁妆已经派人装箱运往许家庄,说来这些嫁妆。。。。”他没有说下去,这些东西,说了沙非笑也不会明白,花家的嫁妆只怕能让无数人眼红,光保护运送嫁妆的花鬼就有千余人。
“其二,唐家家主唐傲天几天前爆毙,昨日唐家四大总管拥立唐忠为唐家新一任家主,而唐家举足轻重的唐全很显然是拥立唐笑的,这几日想来就会赶回去,门内之争,不可避免,唐傲天的死本就有些蹊跷。”
“其三,明教衮州分舵暴乱,被朝廷血腥镇压,死千余教众,波及贫民更逾万人,明教在此时,正式揭竿,中原各地多有响应。”天下真得乱了,人算不如天算,周佑等人本以为明教最少还要一两年才会有所行动,可这次镇压将一切都提前,也许,连方腊都没有想到。
“其四,昨日,苏州城大乱,凌云城夜枭、三连城白暮云对出城的明教诸人绞杀,而明教显然也有防备,漠河韦家、天山派联手护送方楚耀离开,花家出面制止,双方才在城门处各留下数十具尸体离去。”
“各大派该走的也都回去了,中原算是正式乱了。”
沙非笑在听吗?安儿河禄不确定。
安儿河禄摇摇头继续道:“最后一则消息是今天的,唐家少庄主唐笑正式向峨嵋林音儿提亲。”
沙非笑没有变化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微微的惊讶过后是一丝笑意,无奈的笑意。
“唐笑想来是想依靠峨嵋的实力夺回家主之位,毕竟唐忠有四大总管的支持,而且据说明教私下也是支持唐忠的,他们两家早有联系。”
“我现在是不是走不了?”沙非笑望着头上床板,轻轻地说。
“嗯,少庄主要想好,如果你一定要走,少主我们一定要带走,最多两个月,我们就会撤离中原,这么大一个耳光,花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只怕我们异域的身份马上就会暴露,你的危险可想而知。”
沙非笑没有马上说话,他在想,很多事情。
“还有一件事,凌云城的人虽然走了,可阎王笑没有走,他应该还在苏州,少林派年轻第一高手空心,老和尚戒悟也没有走。”
很显然他们都在等,在等沙非笑。
这句话在数月前,沙非笑不会往心里去,可数月后的今天,这句话足以对他产生影响,他有了忌惮,有了顾及,他已经不再是他。
沉吟了很久,沙非笑才开口道:“我想,我怎么走,你应该想好了吧。”
安儿河禄点点头:“若是少庄主真的打算好了,今晚就可以离开,但我等不能陪在少庄主身边,许家庄还需要准备一下。”
“只怕路上,会有很多人阻拦,少庄主想要到星宿很难。”
安儿河禄没有说,这几率无限低。
“要不我让许归还有扎巴克陪你吧。”他很用心的帮着沙非笑,除了因为沙秀儿之外,他其实很欣赏沙非笑,一个明知是死路却宁愿走下去的人,一如当年的圣子呼延儿。
当年,圣子有没有发现那个贱人想杀他?这个念头在安儿河禄脑中闪过。
“圣子,属下觉得此事万万不可,倾全教之力只听信王一面之词,不可呀。”
呼延儿负手而立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你不懂。
“若是圣子一意孤行,属下愿亲往,圣子当坐镇圣教。”
呼延儿目光深邃,遥望天际:‘你留下吧,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证明。”
当年安儿河禄不明白圣子这句话的意思,十五年来,他也一直没有明白,可今天,他突然明白了。
因为这个和圣子极其相似的年轻人:我愿用死亡见证你我的情谊。
两个人,一般的骄傲、一般的倔强,而他们都输了。
圣子输了一切,而沙非笑输了一颗心。
究竟圣子和沙非笑谁更为悲惨,安儿河禄无从评论。
身死,心死,哪个更痛?
“不用了,你们保护好秀儿就行了。”眼里闪过柔情,“若是我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你替我同她讲,我永远当她是妹妹。”
“她是诡剑的妹妹,若是她做不到,她就不要再喊我哥哥。”
安儿河禄点点头,这个理由可以让沙秀儿坚持下去吧。
诡剑:生性狠辣,出手诡异,视人命如草莽的年轻杀手,虽然它早就死了。
可他的妹妹一定应该和他是同一种人。
不论什么挫折都不会将她击倒。
“嗯。不过,阿九还有洛锋扬少庄主还是带着吧。”
沙非笑点点头,凭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他的确需要有人在身边。他信的过痴阿九,可洛锋扬毕竟是中原人,若是他知道许家庄的身份只怕。
安儿河禄好像猜到沙非笑所想,点点头:“少庄主放心,洛锋扬可靠,前往星宿适合走小路,若是多派人手,反而不好,只他们两个不论武功还是机智都足够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沙非笑点点头,此时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需要说。
安儿河禄刚刚打算恭身离开,门外传出了一阵声音,一个安儿河禄没有想到的人,星宿炎风,廖叮儿的师兄。
安儿河禄对这个年轻人有印象,他没有参加比赛,可安儿河禄对他却有印象,一身淡绿长衫,体形极为挺拔,与他师傅丁春秋站在一起颇为不协调,一个猥琐的老头和一个俊朗的少年,会给人极大的反差。
真正令安儿河禄注意到他的地方是他看廖叮儿的眼神,师兄妹,一起长大的师兄妹吗?
“不知炎公子所来为何?”安儿河禄开口问道,安儿河禄确实没有猜到,为了廖叮儿?
“炎风见过鬼伯前辈。”炎风施礼问道:“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要见见沙兄,在下有几句话要同他讲。”说到这里的时候,炎风眼底有些难以言状的复杂感情。
安儿河禄这次并没有退出去,而是站在床角,毕竟现在沙非笑的处境很微妙,中原局势也极为混乱,他不得不小心。
炎风显然也知道此时不可能让他和沙非笑单独坐在屋里,沙非笑的状态跟废人没什么区别。
“我师妹让我来的。”望着沙非笑的眼,炎风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一字一顿,床上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就是让师妹在水榭亭台舍命相救的男人。
炎风心中有些怪异的情绪,他喜欢师妹,他相信师妹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可她只是把自己当作哥哥看,那个从小想出无数鬼点子欺负他的师妹,那个师兄妹俩人在一起,他总是听她话的师妹。
而今天,他还是听她的话来了,来看这个师妹的心上人,他知道除了廖叮儿信任他,还想告诉他:你永远是我的师兄。
炎风一直知道自己的师妹很聪明,从小就知道。
沙非笑听到这句话,显然双眼一亮,他没有理会炎风的神情,急切地问道:“她说什么?”
炎风看着这个面露激动的男人,突然有些明白师妹为什么喜欢他了,擂台场上的从容淡定、面对南宫落羽的惊人杀意、对敌孙焕海天身中一刀的痴狂大笑以及最后一场中他对唐笑的惊艳一笑。
对,惊艳一笑,那一笑,牢牢地印在炎风的脑海中,说来真是可笑,可炎风却真的时不时想起沙非笑面对必杀一刀的笑容。
很淡、很轻、很温柔的笑容。
“你要去星宿吗?”炎风很相信廖叮儿,可这次他不能确定,师妹怎么知道他会放下苏州的花家去星宿?
沙非笑先是一愣,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一定要去。
“师妹说,你若是输了,就让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若你赢了,让我带你回星宿。”
两句话,沙非笑忍不住将头仰了起来,他怕泪水流下,廖叮儿,那个一身绿衣的女子,那个轻轻望着自己,不言不语的女子。
那温柔的目光,让沙非笑觉得,廖叮儿害怕她的目光打扰到自己。
安儿河禄在一旁暗暗吃惊,他曾经想过,若是廖叮儿知道沙非笑要去找她,她还会走吗?他现在终于知道,那女子原来早就知道沙非笑一定会去找她,她比自己了解沙非笑,不,那女子比他相信沙非笑,她相信沙非笑一定会去找她。
最令安儿河禄吃惊的是,炎风的两句话“师妹说,你若是输了,就让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如果沙非笑输了,凌云城、影楼、少林都会派很多人狙杀沙非笑,并且散布许家庄的身份,那时候沙非笑就算是到了星宿只怕也难逃一死,勾结异域的罪名可以说不值一提,也可以说是滔天大罪。
沙非笑唯一的出路就是先随安儿河禄他们一起离开。
而沙非笑若是赢了,花家就是他的保护伞,虽然这保护伞并不长久。
花家本就有保许家庄的意图,廖叮儿从丁春秋的口中知道几大掌门在一起的谈话。
只不过廖叮儿没有料到,中原乱得如此之快,其实许家庄的身份,在这种情形之下,危险已经降到最低。
按现在的情况,如果沙非笑输了,对他们才是最好的,虽然会少了花家一时的帮助,可现在的情况,谁都不会明目张胆的联合起来拆穿许家庄,出头鸟没有什么好处,是自古不变的定律,那时就算有阎王笑以及空心的窥视,也并不足以影响他们。
可现在沙非笑赢了,本来没人会去扳倒许家庄得罪花家,可如果沙非笑不娶花万蝶,情况马上就急转而下,花家暴怒,然后有人浑水摸鱼指出许家庄的身份,那时花家想来会站出来做那个消灭异域残党的出头鸟,并伺机寻找新的盟友,不论明教还是武当。这无疑是最坏也是最可能的情况。
总之,中原武林现在的形势极为复杂,复杂到安儿河禄都有些看不清楚。
最令安儿河禄不能理解的就是花家的做法,很显然,花家的一切作法都是有原因的,可他猜不到。
安儿河禄开口道:“她还说了什么?”他知道廖叮儿还有话要说,而且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
“师妹说,她找到血线虫的解药了,如果沙非笑那个薄情人要活,就亲自上星宿找她。”
果然,安儿河禄心中了然,先稳住花家,然后抽身而退的主意他也想过,只不过,他没有能让花铭信服的理由。
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毒仙子”廖叮儿倾心沙非笑,可沙非笑却要参加比武招亲娶花家的独女,薄情人这称呼也很恰当。
至于血线虫,沙非笑这些日子从不间断的药和酒,花家很显然知道那是中毒的表现,让胡神医都无法可解得毒。
不过显然他们不知道血线虫的严重性,沙非笑只有一年可活。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好像没有人想到,之后呢,去了星宿之后要怎么办?
炎风没有说,安儿河禄没有说,沙非笑也没有说。
“什么时候走?”沙非笑首先开口。
“今晚,我们就走,明天鬼伯前辈可以找我师叔要人。”
先斩后奏,去要解药,仅仅是个理由,稳住花家的理由。
“这件事,你们师傅知道?”安儿河禄突然开口问道,这件事很有可能会波及星宿,因为谁都不知道花家会做出什么举动,安儿河禄也不能。
炎风摇摇头,这一切都是师妹私下对自己说的,他也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可他还是愿意这样做。
“今晚子时,我们在北门回合。”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安儿河禄点点头:“花家的人也要来了,少庄主可以继续休息,属下去应付好了。”转身也退了出去。
沙非笑躺在床上,怎么也抛不开脑海中廖叮儿的身影,她竟然为自己想了如此之多,自己能给她什么?
如果,叮儿还没有研制出解药,那就当他去见廖叮儿最后一面,他有很多话想多廖叮儿说,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以前有许多话他都没有对廖叮儿说。
如果,叮儿可以找到解药,自己就带叮儿离开,哪怕是去羌国找秀儿,只要能和叮儿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对沙非笑而言,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而不是去哪里。
他终于想开了,他也终于相信,廖叮儿一定肯和他一起走,就像廖叮儿相信沙非笑一定会去找她一样。
一世荣华,不及与君携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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