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谁的血(上)

钟罄不认识他,也不想认识他,可在对面这个人进到屋内找自己时,钟罄还是让沙秀儿出去了。

“你是谁?”

“百晓生。”

“哦。”这个名字钟罄当然不会没听过,可他不明白百晓生为什么会来找他。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如果诡剑这个名字让钟罄对百晓生有些好奇,那这句话就已经让钟罄对他萌生杀意,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调查过自己。

少林寺的人也知道他的身份,还是他亲口说所,钟罄可以不在乎,可百晓生不同,一个你从没有接触过的人突然说出你的秘密,只能说明,这个人对你研究过,这种感觉很不好。

“呵呵,小兄弟不必如此,这件事在下不会说出去,而且就算说出去,此时也没什么大碍。”这句话说得钟罄不是很明白,但他没有问。

“我这次来仅仅是因为小兄弟的剑。”

“我的剑?”

“嗯,小兄弟以为习剑为何?”这话颇似得道高人论剑。

“杀人。”不论是作为杀手,还是当年梦想着扬名江湖,钟罄所想的就是杀人。

百晓生显然一愣,他没想到钟罄回答的这么直接、肤浅,然后他饶有兴致的望着钟罄点点头。

也不知这点头是因为钟罄答得好还是如何。

“剑,器也;人御之,不论是为何目的,剑都是达成目标的手段,所以它不存在所谓的善恶。”

“像小兄弟说得,剑是用来杀人的,只要能杀人,剑法如何、剑招如何都不是问题,我说得对吗?”

钟罄还没有明白百晓生为什么说这些,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呵呵,我见过小兄弟的剑,刺,不论角度、速度、力量按小兄弟的身体都已尽及至的一刺,小兄弟当年练剑想来就是因为如此才能练到极致。”

“刺只是剑的一点,小兄弟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一点之精配合其他的点,会如何?”

钟罄不语。

百晓生笑笑:“小生言尽于此,若是小兄弟可以想通,剑法虽不能速进,可不需要太长时间,小兄弟剑法必上一层。”

说完起身离开

沙非笑伤了唐笑之后,没有乘胜追击,他站立在那里:要想赢,你只能尽全力。

沙非笑的目光传达了这个信息。

唐笑摇了摇头,眼底有些黯然,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一时间唐笑有不忍、有挣扎,可当他望了一眼看台,望了一眼那无数双眼睛,杀机凝显,走到这一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长刀落日,这一刀依然是斩,黑色的九莲刀在那一霎那好似将整个日光吸附刀身,黑色的九莲刀竟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圣洁、纯白、温暖的白,像日光照耀大地。

可他的本质依然是那把黑色的九莲刀,不论把外表如何,它依然是那把致命的黑刃。

三道刀罡,一刀斩出,白得耀眼、白得夺命,那耀眼的白晃了沙非笑的眼睛,那夺命的白要夺了沙非笑的命。

这一刀,致命。

沙非笑躲不开,他速度不足以让他闪出这三道刀罡的范围,可他躲了过去。

他在刀及身的瞬间,将身体横侧,两道刀罡紧贴着他的前胸后背斩落,这一刀斩的惊艳、这一侧更躲精彩。

一寸短一寸险,可沙非笑还是冲至唐笑身前,刀来剑往,十几招,两人不分伯仲,刀剑相抵,两人的目光也撞击在一起。

“别逼我。”唐笑的声音很低沉,他还是不愿杀沙非笑。沙,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沙非笑笑笑,却有苦涩:真的那么重要?

权势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麟。

不论是谁都会明白,重要,权势很重要,可沙非笑不明白。

不,其实沙非笑也明白,只不过,在沙非笑眼中比权势更重要的有很多,例如生命、例如友情,他和唐笑的友情。

他可以为了唐笑死,这才是沙非笑如此执着的的原因,他不相信,也不能面对他与麟的友情竟然如此脆弱。

敦煌夕阳下的两道幼小身影,曾经相依、相知,而如今,两道身影之间已经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那鸿沟是两个年轻人不同的价值观。

唐笑显然不耐烦了,他心里也很烦闷,这擂台场的气氛太过压抑,好像这里的数万人将整个比武场的空气都吸食干净的压抑。

如果有一天你要杀死一个肯为你死的兄弟,你会是何种心情?

你一定也会和唐笑一样,愤恨、无奈、惆怅。

很多很多,也很复杂的情绪,没有经历的人,也许一生都体会不到。

其实体会不到也是一种幸福,很多人都希望得到一场感天动地的爱情,可当那种爱情真的降临在自己身边时,才猛然发现,那感情并没有想象的lang漫,有的只是难以承受的伤痛。

‘啊’一声大喝,唐笑猝然发力,沙非笑被逼退数步。

唐笑左手虚空一抓,一如峨嵋山下面对赵鹏峰的那一抓,沙非笑只觉呼吸一滞,好像有人将他周围的空气抽净,紧接着就是唐笑的一刀,一如斩向赵鹏风的一刀。

当时丁西尧救了赵鹏风一命,而今日有人会救沙非笑一命吗?

不会,因为没有人可以救,哪怕有人想救,他们离比武台也太远。

沙非笑当初在峨嵋山下看到这一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唐笑会用这一招杀他?

他没有想过,其实连唐笑也没有想过他会用这一招杀沙非笑,不是吗?

他们都不曾想过,他们会真的兵戎相见。

人总是会变,一如誓言。

年少的人,总是不能理解沧桑变迁,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不会变得。

沙非笑笑了,在所有人震惊、诧异的目光中笑了,在沙秀儿不要的大喊声中,在巫鑫站起来的急切中笑了,在唐笑必杀一刀及身之前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轻、很温柔,那笑容在那一刀中绚烂无比,那笑容印在无数人的脑海中,包括花万蝶。

刀,斩落。

血,滴落。

泪是否同样划落心间?

那笑容背后无声的泪。

我愿用死证明你我的情谊——

我愿用死亡,见证你我的情谊

凝神功,凝而猝发,聚气引之,杀人于无形。

呼延儿的凝神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内力,内力必须积年累月。

气沉丹田,产生内力,内力游走全身经脉位,得到精粹、凝练,再回归丹田,周而复始,经络也会在内力不停游走之间扩宽。

而所谓打通任督二脉便可成为高手,是因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为人体经络主脉。任督二脉若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进而能改善体质,强筋健骨,促进内力循环,可绕是如此,也需要时间累积。

江湖上,内力相传的武学很少,而且对施者伤害犹巨,所以年纪轻轻便可斩出如此强劲的刀罡极为困难,哪怕绝世内功,年轻人想在二十岁左右斩出刀罡之气也极为困难。

只有安儿河禄等人知道,其实唐笑的刀罡是依靠九莲刀以及凝神功才能施展出来,凝神功只需唐笑一丝内力以九莲刀为媒介控制空气凝聚斩出的刀气。

明言之,其实那威力巨大的刀气并不是唐笑自己的内力,他仅仅是凭借一丝内力用九莲刀凝注空气。

这一刀,和斩赵鹏风唯一的区别在于,九莲刀刃短,所以,他是以刀罡之力斩出,当然这一刀比之真刀的破坏力更为强劲。

刀,斩出。

赢了吗?沙笑了,他为什么要笑?

那一时间,唐笑看到了什么?他在沙非笑的笑容里,看到了他自己,那个孤单的世家少年、那个想结交天下英雄的世家少年、那个想得到父亲认可的世家少年、那个与沙非笑兄弟相称的世家少年。

唐笑的心如石,可他的意志还是在那火石之间波动了一下,气涣散,散了便无法重新牵引,唐笑还没有达到虚空控制刀气的地步,可这一刀足够了,不是吗?

唐笑很理智,他懊悔,是因为他竟然失神没有控制住刀气,决不会是因为他不应该斩这一刀。

失去凝神功牵引的空气凝聚的刀罡还是斩了下去,虽然减弱不少,可沙非笑肩头还是有血花渗出,十天之前,孙焕海天的刀也是斩在这里。

一刀两命。

这一刀杀了两个人。

一个是唐笑的生死兄弟,沙非笑。

另一个是那个孤单的世家少年,唐笑。

这一刀,将一切斩碎。

“咔。”的一声轻响,在沙非笑的胸口传来,碎了,玉碎了,林音儿的玉碎了。

气斩破血肉,没有人注意,那刀气在斩开沙非笑身体的时候有相当多的的刀气不是自然消散,而是在伤口处被冻结。

疼,是沙非笑第一个感觉,沙非笑也是人,他一样会疼,尽管这点疼与他内心的痛相比,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可疼就是疼。

但在斩开血肉之后,疼痛的感觉消失了,沙非笑觉得血液沸腾,他的全身都如火般的灼烧,沙非笑脑海清醒的第一个念头:血线虫。

那个令他中了啸器都不死的血线虫、那个让他每天都不停喝酒压制疼痛的血线虫、那个廖叮儿神情痛苦的说:不出一年就要破开他身体飞走的血线虫。

看台上的人不知道,可唐笑和沙非笑都知道,那一刀绝对应该要了沙非笑的命,可沙非笑没死,血线虫第二次救了他一命。

“啊。”仰天长啸,沙非笑面目狰狞,他在发泄,如同一头疯狂的兽。

随着他的喊声,他身上的伤口,血不停的流出,甚至可以说崩射而出,状若癫狂。

他在发泄他的伤心?他的忿恨?他的失望?尽管他已失去神智,可沙非笑的潜意识依然想要摧毁一切吧。

那淡然的笑容下掩盖这一颗哀伤的心,唐笑的一刀彻底将它斩成粉碎。

剑,杂乱无章,虽让唐笑一时手脚忙乱,但沙非笑已是强弩之末,他的意识已经混乱、他的血也快要流尽,所以他注定要败。

甚至,巫鑫希望他马上就败下擂台,至少那样,他不会死,可如果再拖下去,哪怕胡神医也难以回天。

安儿河禄眉头皱了起来,沙秀儿已经被他击晕,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沙秀儿。

看着晕倒在那里的沙秀儿,安儿河禄摇摇头,只能尽力试一试了。

“唐家家主唐傲天死了?”

一声大喝,喊话之人内力极为深厚,整个场上的人,都被这一声大喝喊醒,他们本还在注意场上的沙非笑,唐笑听到这句话,明显愣在那里。

父亲死了?

许恨面色很不自然的对着一个许家庄的人说道,不过他的声音太大,用如此内力喊出来谁不知道他许恨是故意如此,想到这里,瞥了安儿河禄一眼,这主意太叟。

许多人都望向许家庄的看台,干扰比赛这个不说,单单是说唐傲天死了,这句话就足以引起两家的冲突。

可安儿河禄却是一脸无所谓,难道他不知道,这么说的后果?

这时候大多数人才发现,唐家的唐全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虽是一怔,却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什么。

唐傲天真的死了?

武林四大世家之首的唐家当代家主死了。这消息不得不说,绝对算得上是轰动。

唐笑注意到唐全没有反驳,这是真的?自己的那个“父亲”死了?那个从没有把自己当作儿子的父亲死了?

一时间唐笑,脑中纷乱如麻。

场上听到这消息没有任何反应的是沙非笑,他依然癫狂,他的眉头、他的身体都在诉说他现在有多么痛苦。

剑,刺出,穿胸而过。

唐笑不可思议的低下头看着惯胸而过的剑,顺着那把剑,他看到了沙非笑的脸,那双疯狂的眼睛在望向他时竟然平静了下来。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有些冷。

沙非笑抽出剑,尽管全身止不住地打颤,可他站在那里,怔怔的站着,望着唐笑的眼睛有不舍,却别过头,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两次要杀他的人,曾经的兄弟。

唐笑缓缓地转身,向后面走去,血一滴滴的落在台上,那声音很轻,可在沙非笑脑中却无比清晰,直至唐笑坠下擂台。

唐全早已带胡神医赶了过来,那一剑穿胸而过,却幸运的没有伤到心脏。

比赛结束。

沙非笑呆呆的立在台上望着下面沸腾的人群,他们在喊声什么?他们为什么如此兴奋?

安儿河禄在他耳边说什么?

你赢了。你是花家的女婿了。

不论大人物,小人物,不论满意这结果的、还是不满意这结果的,这一结果都不会改变。

沙非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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