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太湖之上

一叶扁舟,在烟波浩渺的太湖上飘荡。犹是孟春三月,天青水凉。没有了陆地上的皑皑白骨遍地饿殍,倒是让赵宛燕与云舒沉闷压抑的心情稍作缓解。

自遇到小女孩二丫之后,云舒与赵宛燕便再没心情去临安了。有些伤痛,非目见耳闻,实难体会。赵宛燕已经有了新的计划,要以太湖水盗为根基,行驱逐胡虏复兴中华之事。纵然希望渺茫,却也要去做,死而后已。这一刻,他已经彻底明悟了一个前朝公主,确切的说,是最后一个汉家皇族所应背负的责任。

云舒自然不会不同意,甚至,他其实很是支持赵宛燕的决定。个人的自在潇洒,放在整个民族身上,其实不值一提,不是么?云舒自己何尝不是一个这样的人?所谓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其实并非空谈,而是融入了每一个怀有侠义之心的武林人的情田深处。老和尚了凡如是,老道士李志常与全真教的道士们如是,义聚苏州的千千万万武林人物,却又何尝不是?

朝霞尚早,天际嫣红一片,最是动人。茫茫的湖面有雾气升腾,恍然若飘渺仙境。彤彤的日光,自东方斜射而来,映得水波晃动,好似无数的红色鲤鱼鳞次栉比。

独立船头,好景无限,只是云舒与赵宛燕却是有些皱起了眉头。

太湖说大不大,比不得浩渺无尽的汪洋大海,但说小,却也不小,绵延数十里的水域,要找到数千人栖居的一座岛屿汀州,却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要知道,这里可并不是一片波光,更有无尽的芦苇丛子,东一撮,西一处,最是遮人眼光——哪怕是湖中心,也少不了这玩意儿的存在。

这已经是在水域里漂泊的第二天了,只是太湖水盗的踪迹依然一无所获,无怪乎以云舒与赵宛燕的心性修养,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然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似乎是唤做“心想事成!”等到日上三竿,浓雾散尽的时候,云舒极尽目力,瞧见约莫数里之外里有一艘船儿,斜斜划过。招呼赵宛燕一看,后者便道:“这不是渔船,确定是大宋太湖水师的艨艟战舰——应该就是了。走,咱们追上去!”

小小扁舟,自是不能与大船比速度。奈何有云舒与赵宛燕内力催动之下,这不可能却是变成了可能。“太湖水师在临安一战便覆灭了,应该是太湖水盗捡了便宜。当时勤王,太湖水师都调到了临安城外……”追踪的同时,赵宛燕低声对云舒解释着。

很快的,距离便缩短了两三里,对面艨艟战舰上的人影已经清晰可辨。同样的,云舒与赵宛燕这叶扁舟自然也落在了对方的观察之中。茫茫太湖,出现这么一艘小小扁舟本来就不寻常,更何况,这小小扁舟所展现出来的速度,更是不合常理。艨艟战舰上的太湖水盗不笨,自然知道其中蹊跷,多半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只是虽然低调惯了,却不代表着没有骨子里面的那份凶厉狠辣。都是水上讨生活,又是刀口舔血的勾当,自信在这百里太湖之上,哪个能掀起浪花儿来?就算是终南山的那位活神仙老道士,来了太湖之上,他们也自信能教老道士怎生做人——比喻而已,李志常的存在,未必是每一个太湖水盗都能知晓的。

自己的主场,怎会让别人追过来?在发现云舒他们的扁舟之后,艨艟战舰果断掉头,向着扁舟迎了过来。

几乎是到了近前,艨艟战舰才迅速停下。看看距离,距离云舒的小扁舟不过两丈距离。溅起的浪花扑将过来,似乎整只扁舟都在浪花覆盖之中。无疑的,这算是一个下马威了。甭管扁舟上是谁,来这么一下,总不会有错。

然而赵宛燕的眼睛却是亮了!不管对方太湖水盗怎样,至少这一手漂亮的泊船的功夫,便可知对方在操舟上的造诣,简直高明的可怕,稍加训练,便是一只决计不下于曾经太湖水师的精锐。这样的话,赵宛燕相信,在她指挥下足以抗衡蒙古人尚不成体系的水师。至少,据太湖自保,以图后续便有了十足可以实现的基础。

赵宛燕心中念头电转,云舒却是不能让这激起的浪花落在船上,浸湿他和赵宛燕的衣衫。甚至须得还之以颜色,拿出“先声夺人”的姿态,如此才能震慑这帮子桀骜的水盗,有助于赵宛燕收服他们。

冷哼一声,也不见云舒有何动作,然而那溅起的浪花却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随后又像是被一股狂风卷起,兜头盖脸,一股脑儿落在艨艟战舰之上。船上的太湖水匪,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浇了个透心凉。

船上的水盗头子,绰号“蛟覆海”蒋文。这厮在太湖水盗中的地位可不低,乃是坐了第三把交椅的存在。一身水性功夫甚是了得,更兼练了一手好刀法,在江湖中也算是个二流人物,眼力自是不差。云舒这不动声色地显露一手功夫,还真个震慑住了他。

“不知是哪条道儿上的朋友,何故来我太湖之上观风望景?还请报个万儿,也好教兄弟我好生招待,不失地主之谊。”

蒋文曾经也是羡慕读书人,跟着听了几句。别的没学会,但这说话里的酸气却是让他得了真传。一句话,半文不白,却又夹杂着江湖黑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其实正常时候,他也根本不会废话,直接命人将对方沉入太湖便是。只是云舒显露的那一手功夫太过惊人,也就无怪乎他拿捏不准,只好先行试探一下,摸清对方来路,再做决定了。

赵宛燕看了云舒一眼,后者立即体会,便道:“不敢当。未请教头领怎生称呼?”

“在下蒋文,蒙江湖朋友们抬爱,赠了个‘蛟覆海’的诨号,曾经在长江上厮混,如今惭愧,忝为太湖之上,第三把交椅。想来兄弟一定是听说过了。”说话还是那么别扭,但架不住蒋文已经是一副自得的样子,的确可笑了一点儿。

“原来是蒋三当家的,失敬了。在下云舒,诨号么,不提也罢。只是‘蛟覆海’这个名头,恕在下闭塞,却是不曾听闻。”既然要收服对方,自然不能好好相处。不找点儿茬,怎么好出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