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公主成囚

大宋的不复存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凉州,这时节这边儿的汉人们都比较沉郁,像是少了什么一样,怪不是滋味。

只是日子毕竟还要过下去。虽然是在蒙古人的治下,穷日子也的确是过得苦哈哈的,但并不妨碍有头脑,肯钻营,同时还能吃苦的人一样能够把日子活下去,活的似乎还不赖。

坐落在长青河畔的“长青酒坊”显然便是个中翘楚。掌柜的名唤张四,这些年不知怎么搭上了蒙古人一个百夫长的线,借着蒙古人的势,倒是赚了不少,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掌柜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姑且不论,但至少人家长青酒坊的饭菜,就味道来说,那是地道的很。方圆百里,就在找不出比他店里味道更好的地方了

三五面大红色布招在呼啸的北风中猎猎作响,斗大的“酒”字,在风势里真是施出了浑身解数,此时此刻,谁要是停下脚步来,抬头向它多看上一眼,准能引动了那条蛰伏在你胃里的“馋”虫。更遑论里面传来的馋人的酒肉香气,任是神仙,怕也扛不住诱惑,想要进去来上那么一大桌子,解解寒气。

掀开厚厚棉布的帘子,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黄铜火锅开得“嘎嘎”直响,生片的牛羊兔肉红通通的,往锅子里一下,加上些酸菜粉皮、腐乳大料,只那香味儿,就让人垂涎三尺,食欲大振!

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一阵子马蹄声,吸引了酒坊里一众客人们的注意,纷纷将目光往门外看去。只是厚厚的布帘子遮住了一切,哪里能看见什么?

不过也没让大伙儿等待太久。乱蹄践踏声里,间杂着坐马的长嘶,七八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己来到酒坊外。紧接着,便是酒坊的小伙计一声吆喝“客来……”,便见着七八个身披甲胄,头戴皮盔的军爷武土,已自门外蜂拥而入。

这些军爷虽然也是穿着蒙古军人的装束,但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些个都不是蒙古人或者来自西亚的色目人,尤其是那一口子北地方言,分明说明了他们都是投靠了蒙古人的汉人。这不奇怪,这年头,跟着谁不是混饭吃?

几个蒙古军士打扮的汉人自是不出奇,奇就奇在这几个军爷一行所带来的那个“战俘”,大大引注意了。

那是一个盘儿靓,条儿顺的大姑娘家。无论什么时候,模样儿姣好的女子总是能引人注意,更何况是这般处境下的,那就更能引人遐思了。

要说这年月,蒙古人侵凌汉土,总会有着些许武林豪侠,或是结伴抗击蒙古,或是径往漠北,刺杀蒙古贵族,用自己的方式去为这个国家尽自己最大的一份力量。要知道,蒙古人虽然打下了整个赵宋,但忽必烈却还有将整个蒙古的政治中心搬到中原。所以,刺杀蒙古高官显贵,那就少不了要往漠北走上一遭。

然而总有些失手的,下场自不用说。当场处死那是在正常不过了。然而总有一些身手或者地位不错的,杀了可惜,若是善加利用,却能创造更大的价值。这样的人物,那便是要押解至大都,看看蒙古的贵人老爷们怎么安排了。

这几个军爷现在押着的这位,显然多半也是落在蒙古人手中的“侠林”人物。不过过往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汉子,像这么个漂亮的大姑娘也被这样五花大绑的,倒是头一回。只是蒙古人在这地界儿积威深重,一众食客虽有仁慈隐恻之心,却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儿。在这几个披着蒙古人皮的军爷一身冷哼后,便个个垂下头颅,无声地扒拉着饭食。

这七八个身高体壮的军爷,一个个如狼似虎,想是走了长远的路,一个个都早已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是以进得店来便丢盔掷甲,唏哩哗啦乱成一片。

这七八个军爷为首的是一个一个四旬左右,一张脸上刻满刀疤的黑壮汉子,名唤张超,乃是一个百夫长,一身功夫,倒是颇有些看头。他身未坐定,便先自大声嚷了起来:“有什么好酒好菜,统统给我们搬出来,要快!”

随行各人,一个个更像是饿虎凶神,呼酒唤茶,有人更嚷着生火打洗脸水。一通忙活,乱糟糟的一片。直到酒菜上来了,这帮一人才呼杯换盏,吃的不亦乐乎。

至于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姑娘,却是没人再多瞧上哪怕一眼。这年头,不幸的事那么多,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一个落难被俘的姑娘又算什么?

像是被冷落了,又像是无暇顾及,除了刚被推进来的那一刹那,似乎谁也没有再去留意那个不幸的姑娘一眼。这年头,不幸的事多啦,一个落难被俘的姑娘又算什么?

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身上纠缠着的是拇指粗的麻绳,像是深深地勒进了皮肉之中。这也就罢了,五花大绑之外,更有一圈绕体的精钢锁链,缠身而过。这一切,用来对付一个身无寸铁的少女,似乎太过分了,不经意地看上一眼,也令人辄生同情。

在入门之初,她就被重重地搁在生硬的地上。饶是如此,这姑娘似乎依旧沉稳得紧。她兀自不着声息地静静躺在那里,一头长发倒似规则地拢着,白净的肌肤却是沾染了些许泥水。一身翠色裙衫,在这天寒地冻的北地显得太过单薄了,只是她却并没有被严寒给冻着了的迹象——这一细节,却是透漏了这位姑娘有着一身不俗的内功修为,只是非真正的行家里手,谁又会在意这个?

面对着满屋子大老爷们,这位绿衣姑娘却也似乎并不怯场,将她那一双乌油油的剪水瞳子,始终没有闲着,东瞧瞧西看看,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酒饱饭足,这些个军爷的脑子便活泛了。“只顾了咱们自家吃喝,倒是忘了她了!好歹人家大姑娘也是赵宋公主,忽必烈大汗指名要宠幸的人物,可不能真个得罪了。万一回头人家得了宠,生下几个王子什么的,回头找咱们兄弟清算,那可叫一个糟糕!”说话的军爷,有着老长的一张马脸,酒喝多了,看上去连眼睛都红了,吃饱喝足了,才似忽然想起了地上还有这么一个人躺在那里。

用着调侃的语气,要说真的敬畏,怎么可能?这年头,谁会将个亡国公主放在眼里?忽必烈要这个赵宋皇室最后的一位公主,也不过是要借此消弥宋国残余势力的反抗意志,尽早平定天下罢了。这个可怜的赵宋公主,最多也就是个工具,说什么报复,也不过是寻点乐子罢了。

果然,他这话说了出来,其他几个军爷都是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人的劣根性,再没什么,比这样将身份尊贵的公主打落尘埃更能给他们快感了。要不是因为这是忽必烈大汗指名道姓要的人物,让他们不敢亵渎,只怕这位大姑娘清清白白的身子,也未必……

他们在这里自得其乐,却是浑然不在意一边的食客有人已经握紧了拳头。那个马脸汉子却是不懂得见好就收,见到同僚们开怀,他也就变本加厉。半拧过身子来,打量着地上的绿衣姑娘,有些眉飞色舞地道:“我说,公主你八成也饿了吧!只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喂你,怎么样?”

“得了吧老马!你小子是吃饱了撑的了!”另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大个儿嘲讽道:“也不拿眼瞧瞧,这可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凭你老马那两下子,怕是罩不住吧!不信你就试试?”满桌子的人都被逗笑了。

受此一激,那老马可就耐受不住了:“呵!叫你说的!”老马挺了一下肚子:“公主又怎样,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左不过是个雌儿,她还能吃人!哼哼,要不是上面有交代,老子还真得快活快活!”说着,他真的就站了起来。

“给我坐下!”百夫长张超总算开了腔。被他这么一叱,老马悻悻然地又自坐好。“两碗黄汤一灌,你他娘连自己个儿姓啥都不记得了!人家再怎么落难,那也是公主的身份!你他娘的又算什么东西,嘴巴上沾点子便宜也就罢了,你还敢真个动手动脚不成?”到底是这一行人的头儿,张超嘴上够损,却也有些子威风,老马被损得动也不敢动一下,就只有翻白眼的份儿。

把面前半碗残酒一饮而尽,张超这才转过脸,朝着地上的姑娘冷冷笑道:“燕公主,人是铁,饭是钢,饿坏了身子,犯得着么?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是在蒙古人那里混碗饭吃,奉命交差,你又何必跟我姓张的过不去?你是金枝玉叶的身子,可犯不着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一般见识,真个饿坏了,您遭罪,我们也交不了差。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地上的姑娘,赵宋皇室最后的一位公主——燕公主却是犹自一声不吭。四只眼睛逼视之下,她可一点也没有示弱的意思,甚至还颇有些鄙夷不屑的样子。

张超颇感为难地拧着一双浓眉,打着一口浓重的北地乡音道:“什么家国大义,胡汉恩仇什么的我们是一概不知,上头怎么交待,我就怎么听令,把公主你往大汗行宫里一送,我们也就交了差。如今大汗要稳定人心,少不得要借着公主您的名头,想必也不会难为你。您是在深宫中享过福的金贵人,何必给自己罪受?弟兄们即使多有得罪,姑娘你也犯不着拿自己身子赌气,这不是存心跟我姓张的过不去么?”

只可惜这张超姓戚的镇抚说了半天,无奈地上那位燕公主端的是好涵养,仍然是一声不吭。一时间,张超自己也是尴尬得很,其他几个军爷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倒要看看张超怎么应对这位“燕公主”。

这个时候,反倒是先时发话的那个黑大个儿“呵呵”有声地笑了,“头儿你也真是,不瞧瞧人家公主,娇滴滴的身子,这么一身大行头,怎么吃饭?”

坐在老马旁边的另一个面生黄须的汉子也是一脸猥琐地笑道:“头儿你就行行好,先开了她的锁,让她吃饱了再锁上!左不过是个大姑娘家,还怕她长翅膀飞了不成?”

张超冷冷一笑,一时没有说话。他可是记得清楚,当初接下差事时候,秦先生可是嘱咐过了:“小心着,这丫头身上有功夫,不比你姓张的差!一个松了绑,老神仙也没办法,你可千万留意!”那道钢锁链就是在这般情况之下加上去的。张超虽然心里面并不相信一个大姑娘家能有多大的本事。他毕竟只是底层人物,练的也是横练功夫,对于高明武学其实并没什么了解。虽是如此,但出于对任务得慎重负责,他还是遵照着秦先生的吩咐,将这位燕公主看得牢牢的。

只是现在,张超在两相权衡之下,为示怀柔,不得不慎重考虑,暂时把这道钢锁链子拿下来了。不过,在开锁之前,他还是向着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头儿,你放一百个心吧,还怕她能跑了?”说话的黑大个儿,一面说一面自位子上站起来,就手操起了一口大砍刀,站向姑娘左侧方。又站起两个人,两口刀殿了姑娘的后路。看到这里,张超禁不住微微笑了,自己想想,也觉着有些小题大做,谨慎的过头了。虽说地上这位燕公主身上有功夫,但就算她有些身手,当着自己一行八条大汉面前,她又能如何施展?更何况除了钢锁链之外,犹自还有那一身五花大绑,又怕她何来?索性就放漂亮点。

于是张超“呵呵”有声地笑了,“给燕公主看个座!”有人立刻搬过了椅子。过去两个人把燕公主的身子抬起来,让她坐好了。张超这才上前道:“把锁先卸下来,让公主你舒坦一下,吃饱了咱们再上道儿。”一面说,他随即由身上取出了开锁的钥匙。

常言道:“人不该死,五行有救!”那么,一个人要是执意寻死,那又该如之奈何?

“咔嗒”一声脆响,绿衣姑娘燕公主身上的锁链子开了。只是不光开了锁,同样的,也是解脱了燕公主那一身的束缚。说起来,那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霎,随着锁链哗啦啦挣开的一声脆响。燕公主的一只皓腕,已经由密绑紧捆的绳索圈里抽了出来。随着尖锐的一声娇叱之声,纤纤素手五指张开,像是苍鹰探爪一般,携着凌厉无匹的劲道,直直地向着张超脸上袭来。这一手动作简直太快了,快到出人想象。显然是这位身着绿衣的燕公主早走预备,一旦失去了束缚镇压,顷刻间便能施展出这样堪称石破天惊的一击。

好在张超到底也是有两下子功夫,危机临身的当儿,本能地脖子后仰。只是到底慢了一步,虽然逃过了命丧当场的惨剧,但到底没能全身而退,燕公主的两根葱葱玉指,终究还是插入了张超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