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格碑悟道
焦旷继续讲述往事。
十二年前,陶弘景升仙。
不久后,轩辕明诚把焦旷叫到身边,对他说:“你走吧!不要呆在剑宗了!”
焦旷扑通跪地,叩头道:“弟子犯了错,可以改,请师父不要赶我走!”
“你没有犯错。你该学的都学完了,我教不了你更多,你不必呆在横山了!”
“师父武学高深,弟子不及万一!”
“你资质不低,武学修为迟早都会超过我!”
焦旷叩首在地,道:“弟子愿终身侍奉师父,绝无二心!”
轩辕明诚无奈,长叹口气,道:“你起来吧!”
焦旷起身。
“你可知为师这身武功,是从哪来的?”
“弟子不知。”
“为师这身武功,都是陶祖所授!”
“陶祖?”
“你且坐,我说与你听!”
轩辕明诚说出了他的武功来历。
陶弘景是道家上清宗宗师,是华夏道学的集大成者,在茅山结庐立观,创建茅山道派。
陶弘景的成就,远远不止于道学。
陶弘景仗着通天资质,造就多少绝世功业,无论佛道之悟,诗文之学,医药之艺,天文地理,术数阴阳,以及各类奇门杂学,均有前无古人的成就。
不为人知的,是陶弘景的武学成就。陶弘景在几十年前,便突破了先天圆满,达到圣人境界。
陶弘景有大智慧,他知道凡事有阳有阴,他若是招摇太甚,肯定会给茅山道派带来灾祸。茅山道派只有居于化外,不涉江湖事,才能长久发展。因此,陶弘景没有把他的武学传给茅山道派弟子。
陶弘景又不甘心一身绝世武学就此失传。他找到了他的好友轩辕明诚,这个好友心性淳朴良善,素有侠义之风,武功资质不差,是个可传之人。陶弘景便把他的毕生武学,传授给轩辕明诚。陶弘景不肯做轩辕明诚的师父,二人只以朋友相称,也不允许轩辕明诚对外说他的武功出处。
轩辕明诚得到陶弘景的武学真传,在丹阳横山建立轩辕剑宗。二十年前五门三教洛阳大战,五门三教难分胜负之际,轩辕剑宗和皇甫剑宗横空出世,杀退三大魔教。从那之后,五门三教没落,轩辕皇甫两大剑宗便成为武林最大的两大门派,轩辕明诚也连续两届登上嵩阳武榜榜首之位,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轩辕明诚被誉为武林至尊,武学泰斗,享有极高声誉。但他时刻记得陶弘景的告诫,万不能做恃强凌弱,以武犯禁之事,因此二十年来,他多为侠义善举,从来没有恶行,天下武林在他的感召下,二十年相安无事。
陶弘景升仙之后,轩辕明诚大为悲恸。
悲恸过后,是深深的担忧。
此后再没有陶弘景的教导,他的武功要往何方修练?
高处畏寒,轩辕剑宗的武林至尊之位,肯定会招致武林中人的嫉妒怨愤。若是将来遭遇祸患,轩辕剑宗能否自保?
轩辕明诚言至于此。
焦旷方才有所体会师父的苦衷,道:“剑宗有难,弟子绝不避退!”
轩辕明诚猛然抓住焦旷的衣襟,正色道:“你的师兄弟,甚至是为师我,都没有保全轩辕剑宗的能力!只有你!”
焦旷从轩辕明诚的眼神里,看出的他的担忧,道:“请师父指点明路!”
轩辕明诚方才放开焦旷的衣领,道:“你还记得焦山之上,陶祖写成,由你父亲刻下的瘗鹤铭碑吗?”
“记得!”
“瘗鹤铭中,藏下了陶祖此生所悟。你现在就回去,每日观碑,以你的资质,假以年月,定能格出其中奥妙。”
焦旷道:“弟子可以回焦山格碑悟道,但求师父不要逐我出师门!”
轩辕明诚道:“你只有全心全意格碑无道,才能参透碑中奥秘!快去!现在就走!参悟不出碑中奥秘,不要回来见我!”
焦旷无奈,只得拜别师父,返回焦山,开始观碑悟道。一去十二年,焦旷再没有回过轩辕剑宗。
过去十二年,焦旷每天都在极度的精神压迫中度过。
焦旷深知,他格碑致知,是一场战斗,一场与时间的战斗,战斗的输赢决定了轩辕剑宗的生死存亡。每迟一天参透瘗鹤铭的奥秘,轩辕剑宗就多一天危险。
焦旷心力交疲,才刚四十几岁,便已身形瘦削,须发苍苍,面色惨淡,俨然一位半百老人。
无奈的是,这场与时间的战斗,以自己的失败而告终。
今天上午,焦旷从羊子鹏口中确认了轩辕剑宗派被灭门的噩耗,悲恸欲绝,自责心切,恨不能投江自尽。
然而轩辕剑宗只剩他一人,他死了,谁给师父和宗门弟子报仇血恨!
轩辕剑宗的荣耀,又有谁来复兴!
陶祖的毕生武学,又有谁来流传后世!
终于,焦旷选择了活下去。
悲恸之情渐渐消退,焦旷感受到久违的轻松,那是十二年没有过的轻松。
焦旷决绝地说道:“我还要继续观碑,直到参悟其中奥秘为止!”
焦旷决定展开下一场与时间的战斗,便是在有生之年,参透碑文中的奥秘。
离恨心思明慧,轻声道:“小女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尽管讲来!”
“过去十二年,或许正是因为先生心有执念,太过心急,有违陶祖清净无为的本愿,才没有参透碑中奥秘!”
离恨一语点醒焦旷。
“先生日后观碑,若执着复仇,恐怕会重蹈过去十二年的覆辙,难有成果!”
焦旷长吁口气,恭敬道:“幸有姑娘直言警醒!否则我势必徒劳无功!”
离恨笑道:“小女子拙见,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敢问姑娘名姓!”
“小女子离恨,在京口止息阁弹琴维生。”
“哦!十几年前,京口曾有位善抚琴的女子,姓常名太息,不知姑娘认识吗?”
“正是家师!”
“哦!原来姑娘是吉祥天女的徒弟,难怪有如此见识。尊师近来可好?”
“嗯,家师极好的!”
“好啊!当年我有幸聆听尊师抚琴,至今耳边尚有余音。”
焦旷回忆片刻,又思虑一会儿,忽然喊一声:“羊子鹏!”
羊子鹏正吃得津津有味,忽听焦旷唤他,忙答应一声。
“我送你幽州剑,教你幽州剑法,你可否帮我做两件事!”
“先生请讲,子鹏全力而为。”
“第一件,查明轩辕剑宗灭门的凶手!”
羊子鹏面有难色。
“办不到?”
“办得到!先生不是说,周氏三公已经查出幕后真相了吗?只是目下建康失陷,台城被围,也不知他三个是死是活!”
“他们要是死了,你就自己去查!这件事一两个人干不了,一两个门派也干不了,不会难查!”
“好!左右是要先打败侯景!子鹏答应先生!”
“此事不急,十年之内查明便可!”
“嗯!”
焦旷又道:“第二件事,等我悟得碑中奥秘之后,提醒我报灭门大仇!”
“先生不去想就是,还能真忘了不成?”
焦旷怅然道:“我必须彻底忘掉仇恨,才能做到静心观碑!”
“如何才能彻底忘掉?”
“不去想!”
羊子鹏心道,这个焦旷的思绪,确与常人不同。
“好!子鹏定会提醒先生!”
离恨道:“嗯,先生心志精纯,一定能参透陶祖毕生所悟!”
“但愿吧!…”
焦旷看一眼大江。
执念和仇恨付诸东流江水,尽数散尽。
铜锅见底,三人饱腹。
羊子鹏用石头敲击石壁,唤来渡船,羊子鹏牵马,与离恨一同上船,辞别焦旷,渡船离开焦山。
“小郎君不错呀!进了趟焦山,抱得美人归!”
船家爽朗地笑道。
离恨面色羞红。
夕阳柔暖,渡船驶向大江南岸。
“瘗鹤铭里,到底有什么奥秘?!”羊子鹏望着江面红鳞,不禁叹道。
“公子以为呢?”
“焦先生观碑十二年,尚不能格出,我又怎能臆测。”
离恨噗嗤笑了。
“难道姐姐知道?”
“我只是猜测而已。”
“是什么?”
“人之常情。”
“何意?”
“仙鹤死去,陶祖悲伤,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没有别的?”
“没有。”
“那轩辕掌门为何让焦先生观碑悟道?”
“道在心里,观碑其实是观心!”
“那焦先生观碑这么多年,岂不白费?”
“观心是很难的,轩辕掌门为焦先生指明了一条观心的门径,焦先生持之以恒,一定不是白费!”
“哦!”
“姐姐为何不对焦先生明言相告?”
“焦先生未必不知。”
“焦先生能有所获吗?”
“我不知道。焦先生若能有所悟,定是在一瞬之间,只是这一瞬间,或许是在明天,或许是一年之后,或许是十年之后,或许,永远不会有。”
“但愿焦先生能早日开悟!”
“我还觉得,轩辕掌门让焦先生观碑,恐怕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
“轩辕掌门定然知道,轩辕剑宗若有大难,不是一两个人能挽救的!”
“姐姐是说,轩辕掌门故意让焦先生回家,以逃脱厄难?”
“嗯,不止如此,轩辕掌门更不想让陶祖的毕生武学失传!”
羊子鹏听了离恨之言,更加感怀。
夕阳下,离恨的妃红长裙略显娇艳,及腰长发更显窈窕,止息阁上清冷的离恨,于江船中,竟是如此妩媚动人。
羊子鹏更加坚信,离恨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暮色四合,渡船靠岸,上了岸,羊子鹏与离恨共乘一骑,奔回京口城。
离恨的发香在羊子鹏的鼻息间萦绕。
弦月将满,高挂夜空,京口城灯火阑珊。
进城后,回到止息阁。
羊子鹏在止息阁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