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梅竹马
“啊…”
侯景一声痛苦的尖叫。
萧茜娘觉得侯景的手猛然握紧,低头一看,侯景的腹中,伸出来一截断剑,断剑上留着几丝晶莹的鲜血。
萧茜娘转头往后看,一个侍女站在侯景身后,手里拿着剑柄,把断剑桶进侯景的后腰,破腹而出!
“找死!”萧茜娘大怒,一掌推在侍女肩头,竟把侍女推飞出去,跌翻在贺琛身前。
贺琛望着侍女,惊喜交集,脱口而出:“薰儿!”。
这个是侍女,正是他的女儿,贺薰。
贺琛出身寒门,成长于军伍,屡立战功,成为军中大将。及至年老,萧衍让他解了军职,入朝为官,担任御史中丞。御史中丞的职责,是监督百官,纠察时政。不想贺琛向萧衍痛笔上书,力陈朝堂腐败病症,直指病症根源,在于皇帝陛下。萧衍把贺琛痛骂一顿,心道不能再让他担任御史中丞,领教过贺琛的一身正气,便任命他为大梁太府卿,执掌国家赋税及国库钱财。贺琛着力改革赋税制度,无奈大梁积病日久,想要让大梁重新强盛,非一日之功,也不是一人之力能够实现。
侯景兵临秦淮河南岸时,萧衍命贺琛重新领军,守卫东府城。
所谓大都无城,大梁帝都建康,并不只指建康城墙以内。城墙以外,还有广阔的居住区和繁华的商业区,和平稳定期间,城墙的意义其实不大。十余座小城散落建康四围,是帝国国都的重要组成部分,共同拱卫京师。
东府城位于建康东南,秦淮河北岸。
侯景过秦淮河,各城守将多弃城逃走,唯有贺琛坚守东府城。城内只有守兵一千,城墙也很矮小,但抵御住了乌鸦军多次强攻,坚守五天,才被攻克。
贺琛负伤被擒,只求速死。
侯景听闻贺琛名声,无意杀他,把他关进同泰寺。
范桃奉也知贺琛一身胆气,临危不惧,因此才请贺琛行刺侯景。
贺琛膝下无子,晚年得一女,名叫贺薰。父女俩相依相守。
贺琛奉命驻守东府城时,心知东府城易破,因此把贺薰留在建康城内。
不想建康比东府先破。
贺薰年少,无依无靠,没有及时逃进台城。
乌鸦兵洗劫建康,贺薰把自己涂得乌黑,扮成一个小乞丐,流落街头。
二十八日晚,街头难民流传羊侃射杀羊子鹏的故事。
羊侃与贺琛交厚,贺薰比羊子鹏小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同进太学学习。
贺薰悲伤欲绝,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流泪。
二十九日晚,街头难民又传言,东府城被攻破。
贺薰心知父亲有死无生,又默默流了一夜的泪。
天亮时,贺薰暗暗立誓:“我要杀侯景,为父亲和羊子鹏报仇!”
侯景暂居建康城内的大司马府。
贺薰从一个乌鸦兵尸体身上扒下一件军服,套在身上,混进大司马府。又寻得一位侍女帮助,洗净身上的污迹,穿上了侍女的衣服,变成了大司马府的侍女。
贺薰一直没有找到刺杀侯景的机会。
今夜,大司马府的侍女被调来同泰寺,侍奉佛牙晚宴。
贺薰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目睹了父亲行刺侯景的过程。
父亲还活着,贺薰的心里重见光明。
但侯景势必会杀死父亲。
贺薰没有再犹豫,在来亮诛杀陈昕和范桃奉的时候,贺薰趁机挨近侯景身后,从地上捡起杨华的半截断剑,用尽全力,猛地捅进侯景的后腰。
殿内众人都被来亮的暴行吸引,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侍女的行动。
贺薰毕竟是个少女,不懂如何杀人。剑锋捅进侯景身体后,便愣愕当场,不知再如何动作,被萧茜娘一掌打飞,落到父亲身前。
“姚先生!”萧茜娘花容失色,惊慌大喊。
姚僧垣急忙向前,给侯景喂了药丸,检视侯景伤口,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敷在侯景前后伤口上,猛力把宝剑拔出,再敷药粉,止住血涌,包扎起来。
一番忙碌,侯景脱离生命危险。
贺琛把贺薰扶起来,父女相见,恍如隔世,悲喜交集。
“无知贱人!险些坏我好事!”
萧茜娘脸色阴沉,先踢开挡路的食案,再踢开坐席,缓步走向贺琛父女。
贺琛强忍伤痛,抢到贺薰之前,萧茜娘一掌拍在贺琛肩头,贺琛摔跌在地。
“爹爹!”
贺薰又抢到贺琛身前,护住贺琛。
萧茜娘方才仔细打量贺薰,竟颇为惊艳,这个小侍女年纪虽小,但却是个绝顶的美人胚子,若再长几年,必然是个绝代佳人。
“可惜了!”
萧茜娘的玉手成爪,高高举起。
贺薰闭目受死。
萧茜娘的玉爪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么美的手,用来杀人,太暴殄天物了!”
羊子鹏的声音,是羊子鹏的声音。
贺薰睁开眼睛,羊子鹏的脸分明就在面前,脸上挂着专属羊子鹏的坏笑。
羊子鹏扶住贺薰的秀发,在贺薰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几天来,贺薰心里的坚冰,终于融化成泪。
贺薰哭了,也笑了。
在她的心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没有死!
羊子鹏转过身来,面对萧茜娘,手里还举着她白嫩的手腕。
萧茜娘看着羊子鹏的脸,久久愕然。
大殿内的众人均是瞠目结舌。
这个披着大黑斗篷的少年,是羊子鹏吗?
是被羊侃一箭穿心的羊子鹏吗?
是被侯景吃掉心脏的羊子鹏吗?
他是人是鬼?
昏迷之中的侯景,似是感受到某种召唤,缓缓转醒。
看见萧茜娘身后有一个人,被萧茜娘挡住了面容,但侯景隐隐感觉到,这个人就是羊子鹏!
萧茜娘良久的愕然之后,是莫名的欣然。
死而复生,这比长生不老,更让人惊奇,更让人着迷。
萧茜娘看着羊子鹏,看得入迷,慢慢绽开了笑容,笑得沁人心脾,动人心魄。
萧玉茜的视线下移,来到羊子鹏胸口。
她的目光,能感觉到羊子鹏心口的火热。
萧茜娘没有理会被羊子鹏拿着的右腕,轻轻抬起左手,按在羊子鹏的胸前。
萧茜娘感觉到羊子鹏的胸中,一颗健硕地心脏,在强劲地搏动。
萧茜娘突然变得急迫起来,撩开羊子鹏的衣襟,扯开羊子鹏的内衫。
羊子鹏的中胸,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用细线缝合。
萧茜娘的玉指抚上这道伤口,才意识到,没有所谓起死回生那么玄妙,但其中肯定有蹊跷,抬起头来,看着羊子鹏,质问道:“怎么回事,谁救的你?!”
羊子鹏看着萧茜娘认真的神情,粲然一笑,把萧茜娘拨到一边,对着前方的姚僧垣,深深一揖,道:“子鹏谢姚先生救命之恩!”
姚僧垣捋着胡须,看着羊子鹏,这件他今生最为满意的作品,微微含笑点头。
三天来,羊子鹏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先天元气自行运转小无相功,修复了丹田和全身受损经脉。先天无相功化生后天真气,重新充沛丹田。小无相功和先天无相功均为绝世的先天功法,羊子鹏由此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
姚僧垣熬制汤药喂食羊子鹏,确保无病症炎症复发。
直至今晚,羊子鹏已康复了五六成,但并未完全康复。
侯景生吃羊子鹏的心脏,一种微妙的联系,使羊子鹏心口大痛。
大痛之后,羊子鹏又昏迷一阵,便悠悠转醒。
他懵懵懂懂,仿佛初生的婴儿,还未对世间有何认知。
羊子鹏的记忆猛然填满了脑海,脑袋快要爆开。
他穿行在这些记忆之间,既熟悉又陌生,且隐约不清,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只一层薄纱,便似生死之分,阴阳之隔。这些记忆,仿佛发生在前世,已经尘封了百年。
他阅读了死去的那个羊子鹏,短短的一生。那个如赤子一般的少年,让他流下两行热泪。
他又发现,羊子鹏的记忆里有一些黑暗。这些黑暗让他隐隐不安。
记忆的极深处,有一个背影,渐行渐远。是羊子鲲。那个死去的羊子鹏的大哥。
“阿弥陀佛!”
榻前一个大和尚,默念一声。
他认出了大和尚,是真谛。
真谛向他讲述了姚僧垣为他换心的经过。
他感受着心脏的搏动。
他一时还不能明白,这个死而复生的自己,是羊子鹏,还是羊子鲲,还是他们两个人,还是另外一个人。
他又静坐片刻。
羊子鹏的记越来越清晰,好似要与他融为一体。
终于,他的意识沦陷,完全被羊子鹏的记忆攻克。
死去的羊子鹏终于复活。
昨天,小童子姚最把羊子鹏的大黑斗篷洗干净烘干了。
羊子鹏穿好衣衫,披上黑斗篷。
“羊小居士何往?”真谛问羊子鹏。
羊子鹏桀然一笑,道:“去杀侯景!”
“可否放下屠刀?”
“待侯景死后吧!”
羊子鹏下浮屠塔,进大雄宝殿,便见到了贺琛和贺薰。
羊子鹏救下贺薰,衡量局势,便已无意去杀侯景。
“无论怎样,一定要救下薰儿!”羊子鹏在心中暗道。
“姚先生救了羊子鹏?”萧茜娘疾步来问姚僧垣。
“正是!”姚僧垣面色得意。
“我吃了羊子鹏的心!”侯景倚在来亮的臂弯里,强打精神说道。
“没错!”姚僧垣笑得更加得意。
“羊子鹏有心!”萧茜娘逼视着姚僧垣。
“老夫把羊子鲲的心,换给了羊子鹏!”姚僧垣终于道出其中原委。
“羊子鲲和羊子鹏均是身死,换心何用?”侯景道。
“于常人来讲,自然是无用。但羊子鹏不同。羊子鹏的体内,有无上的先天造化之力!”
“佛牙!”侯景牙根紧咬。
姚僧垣说得是实情。但侯景不知,助羊子鹏复活的,是和氏璧的先天之力,而只道是佛牙的造化之功。
侯景越加坚信,羊子鹏吃的那颗佛牙,是真的。
羊子鹏不理会众人,转回身来,面向贺薰。
“薰儿,我没死!”
“我听说你死了!”
贺薰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谁也不会死了,你,我,贺伯伯,都不会死了!”羊子鹏坚定地说,把贺薰小脸上的泪抹去。
贺薰看见了羊子鹏敞开的胸膛,胸膛上的刀疤,胸口的温度,这一切,如梦亦如幻。
贺薰把羊子鹏的衣衫正好。
“羊子鹏,你不会死的,你会在本丞相的身体来,得到永生!”
侯景不顾伤口作痛,狠狠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