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所有的前提,是保住性命
人群无声分开。
许吾浪缓步而来,一身白衫在火光下凄然惨淡,成了此时正应时的第一件孝服,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杜薇双目陡睁,如同见着鬼一般,任凭扮作侍卫的卓伟在身后如何暗示,她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小白等人见着许吾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纷纷跪下。
柳浪春眼瞎心明白,竟是没有人告知也听出来人是谁,悲声道:“请三公子做主,为家主讨还公道!”
一众宾客听到来人是许三公子,不禁频频点头,想着许三公子回来了,这事便简单多了,至少不会像青衣夫人那样犹豫不决。
凭心而论,众宾客倒也理解青衣夫人,甚至想过换成自己的话,恐怕也只能犹豫不决,毕竟要下的决定所针对的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人。
许三公子则不一样。
众宾客都有所耳闻,许三公子从来就是个不怕事、不服管的主儿,许一手活着时拿他颇为头疼。
但此时此刻,遇着这样的大事儿,连许老爷子都不惧的许三公子,却显然是主持大事的最好人选。
青衣夫人对许吾浪的突然现身并没显得意外,待其上前来,道:“许家主在手足阁,许夫人正自伤心,你先去看看他们。”
许吾浪面无表情,道:“青衣夫人,事已至此,难道我去看一眼,老爷子便能起死回生?”
青衣夫人默然。
许吾浪四顾一番,再道:“今日宾客众多,但请大家不要说我许吾浪不孝,因为我认为此时的孝,那便是即刻拿下凶手,替老爷子报仇。”
连城大手一挥,道:“许贤侄,凰羽阵已经开启,凶手定然逃不出唐河,咱们不急在这一时,你倒是先去劝劝令堂,莫要让她太过悲伤了。”
许吾浪看着连城,冷声说道:“不知道连家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定要等凶手逃了再去追?”又侧头看着路小石,道:“凶手就在这里,拿下了再去劝母亲也不迟!”
一众宾客暗道果然,心想许三公子行事虽然独特,但说的这个道理还真是道理,又想着许三公子可能要亲自出手拿下郡王殿下,有些人还暗自兴奋起来。
杨尘和柳灰则就着急了,前者赶紧说道:“路兄,你倒是说句话啊,别让许三公子误会了你!”
路小石没有说话。
自许吾浪现身那一刻开始,他便顾不得再思考什么,但他的目光并没看许吾浪,而是直愣愣地停留在后者身后那条马尾辫上。
草儿怎么和许浪子在一起?
他第一反应便是生出这个纳闷,而紧接着心里更加纳闷,惊诧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
自始自终,草儿就只默默跟着许吾浪,连一眼都没有看他,甚至听到许吾浪意指他就是凶手后,也是没有半分反应。
杨尘见路小石迟迟不开口,心中更是着急,顺着后者目光瞧去,这才发现许吾浪身后站着的是草儿姑娘,不禁大喜。
他自认为比谁都清楚,这个让他梦引魂牵的草儿姑娘和路小石的关系很不一般,而此时草儿姑娘随许三公子一道出现,想来她和许三公子的交情也很不错。
“草儿姑娘!”
杨尘豁嘴而道:“你向许三公子说说,路兄断然不可能害了许家主,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可是最清楚了!”
场间所有目光一下看向草儿。
草儿神色有些茫然,半晌终于看向路小石,道:“我不清楚。”
杨尘一滞。
“我可清楚!”
牟儿面色苍白地前来,一手扶住缨儿的手,一手指着路小石,道:“欺凌弱女不算,路殿下竟还妄生杀念,上山途中便扬言要对许家主不利!”
缨儿看着牟儿,似是有些欣慰,道:“姐姐放心,许三公子自然是知道的。”
江小白和柳浪春等人闻言而附,又将酒肆中发生的事情颠倒一遍,而二人与先前所说不同的是,路小石当场便扬言许家从没将朝廷放在眼中,故而要刺瞎柳浪春的双眼以示教训云云。
这四人轮翻讲着,无一句话不是指证路小石便是杀害许一手的凶手,无一句话不是暗示许吾浪即刻就应该杀了路小石,替许一手报仇雪恨。
路小石笑了。
他听到草儿说不清楚他是什么人时,明显怔了一下,而后便是静静地听着江小白四人如何栽赃他。
等四人刚一住口,他却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十分亲切。
一众宾客见路小石一句辩解都没有,此时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均想着这位郡王殿下是不是也认为铁证如山,准备承认自己的恶行了,却忽然察觉眼前一暗,同时腥味扑鼻。
眼前又一亮,众宾客骇然发现,江小白、柳浪春、缨儿、牟儿四人已倒于血泊之中,而他们的人头竟均已滚落数尺开外!
围观宾客在惊呼声中如潮水一样退开,有些人直接干呕起来。
“连家主。”
许吾浪负手而立,道:“现在如你所愿了,凶手果然逃了,不过也正如你所言,他不可能逃出唐河。”
连城咧咧嘴,无奈看向青衣夫人,后者回视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二人当然看得清楚,先前路小石竟是一言不发就突然软刀在手,一刀便斩杀了江小白等四人,同时身形一刻也没有停顿,瞬间掠进手足阁侧边的一片竹林。
青衣夫人眼神有些复杂,说不清意味,连城眼神则明显有些赞赏,极像是在说这一刀好漂亮,老子可斩不出来。
许吾浪没等连城回应,回头对草儿说道:“你要相信我。”
草儿怔了怔,眼神变得十分坚定,道:“相信。”
许吾浪点点头,然后冷声道:“许家侍卫听令,全力追杀凶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一落,围住手足阁的数十名劲装汉子迅速撤离,纷纷跃进侧边的竹林,许吾浪从地上拾起三只先前箭舞余下的箭矢,不疾不缓地跟了上去。
管事支客让侍女招乎众宾客重新落座,又令人将江小白四人尸首收敛,迎宾场重回有序和寂静。
青颜拉着草儿到了主座席,低声道:“草儿,你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吗?”
草儿点点头,道:“知道。”
青颜迟疑道:“你就不担心?”
草儿想了想,道:“他说过他会说话。”
…………
路小石无话可说。
就像当初在婆罗多国大殿上斩杀王映伦一样,先前斩杀江小白四人,他没有一丝犹豫。
不仅仅是这四人败事有余,更重要的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一个疑问,即是那种像眼睛或利箭一样让他感觉不安的气息,正是从许吾浪身上散发出来的。
许吾浪,就是能够危及他性命的人。
他当然要第一时间逃命。
许一手死得蹊跷,甚至多半死因会比他现在想到的更为复杂,因为按理说江小白四人没有继续栽赃他的道理。
宋祖德明显地针对他,甚至间接指证他,勉强可以说他们之间有旧怨,但杜薇为什么也要那样做?
青衣夫人是第一个赶到手足阁的,抛开人品问题不说,至少她应该明白他不可能没留一点痕迹就能杀了许一手,为什么不说出疑点?
连城的态度很是奇怪,既没有帮他洗清嫌疑,也没有替他说句公道话,完全就像是一个看热闹的普通宾客。
就连青颜也表现得有些反常,在发生这样惊人的变故后,完全没有显示出一丝一毫曾经青大将军的理性和睿智……
一定是有哪里还没有想明白。
路小石坚信这一点,同时他更清楚,要想明白这所有的疑问,前提则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穿过竹林便是一道浅浅的沟壑,对面是一片松林。
路小石足尖在石头、树桩上连续点过,如风一样飘进了松林。
“嗖嗖嗖!”
他刚进入松林数丈,身后便传来一片破空之声,紧接着铁器笃笃钉入树木的声音便在身侧响起。
那是数十名箭舞汉子射出的利箭,箭镞不再有火团,划破夜色的箭矢便无踪无影,更显得劲疾狠厉。。
与此同时,闷雷般的鼓声在夜色里回荡起来,天空中不时有火箭升起,远远近近的吆喝声、警示声、提醒声陆续传入松林。
整个唐河许家,开始追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