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个人走出住院部，天已经亮了，东方泛起了鲜红跳跃的颜色。太阳慢慢的透过云霞，露出了羞红的脸庞。

她们上了许婧的车，穿过几条街，来到一家小店——炒肝赵记。

余娜眼睛一亮，这是她们这些胡同妞早年常来解馋的地方啊，一碗炒肝，几个热烧饼，甭提多带劲了。

三个人三碗炒肝，三个吊炉烧饼，一盘焦圈，一碟咸菜。

余娜这些年与关彤生活，吃穿用度、言谈方式、待人接物、举手投足都已经有板有眼，处处流露着贵妇的作派。其实刚开始也需要学，也是拿捏着，而现在这些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但今天一见这家乡的美味端上来，又加上跑了一夜真的是饿了，便顾不得那么许多。

她把头发轻轻的扎起来，开始狼吞虎咽，许婧和孙盛楠看她这样都觉得好笑。吃完一碗，余娜又盛了一碗，吃着吃着，她竟然眼里含了泪。

“怎么了？姐，吃出童年的味道了……？”

余娜掏出纸巾，蘸了蘸眼睛，“吃着这碗炒肝，我好像又找回了自己，想起从前，咱们这些人在一起，风风火火、自由自在的，特别开心。想想现在，每天都是装模作样，公司的事，家里的事，各种各样的应酬，还有各种各样的气受，我早就感觉不是自己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余娜当年为了爱情和少女的好奇心、好胜心，义无反顾的离开京城，跟随关彤去了海城……

她现在幸福吗？应该算是幸福的，嫁了有钱的丈夫，生了儿子，自己有了事业。可是有时她的心里也会生出一丝遗憾。关彤家资巨富，原本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可她还是在几年前开办了自己的公司，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也是为了排遣心里的寂寞，有的时候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反而会生出许多问题。

许婧望了望店老板，这是一个三十几岁帅气的男人，年龄大概跟自己差不多。

“老板，”许婧向他招手，店里其实有伙计，大概是美女有求，店老板无法拒绝，他径直走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许婧笑道，“炒肝赵记，我记得老板姓李，是老赵记掌柜的女婿。”

“是啊，那是我父亲，赵记老掌柜是我姥爷。”店老板点点头，脸上带着微笑。

许婧仔细端详着他，“哦，你是……？你是那个暑假来帮忙的大学生，难怪呢，那时候我们都夸你长得帅呢。”

余娜望着许婧，又望望店老板，心里觉得好笑。

店老板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炒肝赵记原是我姥爷家的字号，大概可以追溯到晚清的光绪年间，这样就一辈辈传了下来。后来解放了，小店关张，姥爷去了一家国营食堂上班。文革之后，姥爷一心想把小店开起来，虽然年代久远，但是炒肝赵记的手艺没丢，姥爷和我爸就重操旧业，原先小店不在这，这里是三年前才搬过来的。”

许婧凝视着店老板，等他说完，就笑眯眯的问他，“你这大学生怎么开起炒肝店来了？”

“姥爷去世了，爸爸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所以我才跟他学了这手艺，小店不大，生意倒是不错，都是回头客，吃着都说够味、正宗，我心里挺满足的，觉得没辜负姥爷从小疼我，我要把这小店经营好，将来还要再开分店，把炒肝赵记发扬光大……”

余娜点点头，她心里蛮欣赏这样的年轻人，觉得现在的社会如此之浮躁，愿意真心并且坚持做事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她见许婧还跟店老板攀谈，就用纸巾擦擦嘴和手，拿起了包，“走吧，不早了。”

余娜和孙盛楠走出小店，许婧还在那里跟人家套着交情。

三个人上了车，余娜笑道，“许婧你花痴啊，没见过帅哥吗？”

许婧自失的一笑，“姐，你不知道，这个帅哥，很多年前我就认识，刚才一聊他对我也有印象。那年我在他们家原来的小店吃饭，走的时候慌慌张张的，把包落下了，传呼机、钱包，还有卫生巾都在里面。她在呼机上查到了小念的电话，打了过去，小念找到我，让我去拿包。我当时来了大姨妈，跑回去拿包，那个尴尬啊，可是回到店里，哎呀，一个帅哥，刚才吃饭太匆忙，还真没注意，我说去一下卫生间可以吗？他说小店里没有，犹豫了一下，又说，要不你到我家后院去上吧。他家那时候是前店后院。他这么一说，就脸红了，我也脸红了。他家现在拆迁了，才搬到这里的……”

许婧喋喋不休的说着，很兴奋的样子，似乎是难忘旧情。

“哦，那时候怎么不下手啊？”

许婧的神情有了些忧郁，“那是一个夏天，我穿的有点暴露，而且包里还有一盒****但是我对天发誓，那是帮小念买的，但是我想他一定看到了，也许觉得我不是好人。我来打听过，但人家好像并没那个意思。我当时也想，人家是大学生，我算什么啊，他不会跟我好的……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结婚了没？”

余娜点点头，想想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这样一段光阴的故事。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所有的一切都有它出现的理由，不必为此感到惊讶。得是缘，不得亦是缘。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回到医院，余娜的电话响了，是大哥耿剑锋打来的，“听说阿姨住院了，情况怎么样？”

“已经脱离危险了。”

耿剑锋有些埋怨，“到了京城，怎么不给大家说呢？阿姨这么大的事，干嘛要瞒着？”

“我也刚到京城，许婧一直在这里，哥哥们都挺忙的，而且我妈还没醒，我也不想惊动她。”

耿剑锋想想也是，“嗯，既然这样，我也不通知他们了。等阿姨好些了我再去看她，晚上要是没事的话就到家里来吧，你苏梅姐姐在家，我们一起吃饭。”

“好啊”，她正好有些事要和耿剑锋商量，就痛快的答应了。

挂断电话，余娜一抬头，表弟来了，他们亲热的拥抱着，表弟带着金丝眼镜，在一家银行工作，今天专门请了假过来。

“姑姑怎么样了啊？没事吧？”

“好多了，幸亏许婧发现的及时。”

“为什么没通知我呢？”表弟有些着急。

“许婧在这边守着，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还要继续观察。舅舅最近身体还好吗？我妈的事不要告诉他吧？”余娜也担心舅舅的身体，不想牵扯他过多的精力。

表弟点点头，“姑姑要是没事，自然不用告诉他，老天保佑，但愿姑姑没事才好。彤哥和繁星没有过来？”

“关彤昨天喝多了，我让他晚几天过来……”

她又简单说了繁星的事，表弟一听，笑了起来，“看不出繁星身上还有些江湖气。”

余娜撇撇嘴，“拉倒吧，这是哪门子江湖气，不务正业不学好，关欣那个同学也真是的……”余娜叹口气，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几个人来到病房门口，余妈妈已经醒了，争得了医生的同意，余娜和表弟走进了病房。

虽然醒了，老太太的气息还是很弱，看到女儿脸上露出了笑容，余娜示意妈妈不要说话，不要激动，“妈，您不用担心，医生说已经没事了，很快就能出院的。”

老太太心里明白，又闭上了眼睛。余娜一阵难过，她给妈妈掖掖被角，拉着表弟又出了病房。

表弟问，“晚上到家里来吧？我爸也挺想你的。”

“明天吧，我今天有点事，明天晚上去看望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