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南世家

来的人真还不少，其中领头的三人气度不凡，想来都是一派宗主。他们都是宽带长袍，须眉戟张，好像讨债的仇人。三人并排站在白发老人身后，他们的身后则挤满了持剑的年轻汉子，一色的青衣长袍，紫色缎带在头上随意的系着，分开搭在肩头。胸前没有振翅的紫鹫，看来不是昆仑派的弟子。

看他们并不友善的眼神，就知道是来找事的。或者说是来替白发老人助拳的。

白发老人看见三人，态度也缓和下来，但没说话，只是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紫鹫已捡回扔掉的长剑，又斜垂着，又焕发如水的芒彩。只是，他已退到白发老人身后，态度也不再傲慢，一副谦卑之相。

刘雪峰已能感受到白发老人显赫的地位，他身后的三位老人显见也不是易于之辈。血，还在往外冒。毒已随着血液的流失而缓解，可失血过多岂非死得更快？但是，他现在没办法止血。哪怕轻微的一个动作也会给对方可趁之机，带来无法弥补的后果。

白发老人转过身来，目光如电，静静的等着刘雪峰回话。似乎他问的话，别人一定要回答，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刘雪峰微微点头。他本不必回答，可是他回答了。不是畏惧，是礼貌。或者说是男子汉的担当，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白发老人说，“嗯，如此死在我手里也就不算冤枉了。”

好狂妄的口气，好像能死在他手里还得是有名有姓的豪杰才行，这架子大到没边了。刘雪峰并不理会老人无边的架子，只是轻轻扶着椅把手，指尖触及阿雪发烫的皮肤。心也在往下沉，小妮子千万别出事。

白发老人并不给刘雪峰说话的机会，继续说，“能一剑破除昆仑派的无极剑阵，的确有点造化，给你介绍几位我的好兄弟，这样你死了也不会觉得冤枉，能死在他们手里的人也算这辈子修来的福气。”

刘雪峰在听，目光同时落在白发老人身后的三位目光炯炯的老人身上。他们的傲然之气就写在脸上。

他们的确有傲人的资本。这一点毋庸置疑，从桀骜不驯的紫鹫近乎谄媚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白发老人说，“你应该听过铁手李鬼，鬼剑张铁，灵鞭王刀吧。”

刘雪峰眼睛发亮，他自然听过这三个人的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在江湖上行走没有听过这三个人的高姓大名的，简直就是白痴。刘雪峰自然不是白痴，所以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因为他已看到白发老人身后的三位老人果然是一个双拳坚硬似铁块，一个蛇剑似鬼魅，一个黑鞭如灵蛇。一颗心彻底沉下，沉入无底深渊。他即使没受伤，对付其中一位也会很吃力。何况现在身受重伤，并且还要对付三位。当然并不止他们三位，还有白发老人。白发老人是他们的头领，功夫自然也在三人之上。刘雪峰已隐隐能猜出白发老人是谁，因为老人看到死相凄惨的慕容昭雪，脸都白了。

白发老人指着横尸在地的慕容昭雪，暴怒道，”这也是你做的？”

刘雪峰只有点头，慕容昭雪的确是他一招击毙的。

白发老人大声狂笑，笑声凄厉，眼睛也尽赤，像燃烧的怒焰，“好，好，好，三位老弟台，还有什么话说。”

他身后的三位老人的目光也已喷出火来，就像要把刘雪峰撕碎吃掉。这时候，他们身后持剑的年轻汉子神电般冲上去，挥舞着利剑，卷起无数江南杏花般的剑招，看起来那么优美，却又那么凄艳。剑招当然是凄艳的，毕竟是杀人的剑招。

刘雪峰紧咬干裂的嘴唇。飞身纵起，顺手挑起插在道灵尸体上一柄阴寒的利剑，狂舞如花，如雪花。剑尖真的能舞出六个花瓣来，冷冽而冰寒。于是，剑花就落在年轻汉子脖颈上，绽放出一朵朵冬天的腊梅。可是，用昆仑剑施展出来的名扬天下的雪花刀法并没能一击屠灭三十二个年轻汉子的脖颈。因为，他们的剑法也很诡异，变幻莫测，击出的每一剑都是对方必救的阴狠招式。

——江南雨花剑。

刘雪峰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年轻汉子们施展的竟是威震江南的雨花剑法。只有江南的世家子弟才有资格能习练到正宗的雨花剑。他握剑的手已渗出汗来，爆喝一声，又是幻灭般的刀法，灵光般在洞府中闪现。巨烛明灭，血雾弥漫。

可是，有雨花剑护住要害，所有的年轻汉子只是手腕中招，长剑落地，并没倒下。一连串的脆响，年轻汉子纷纷后退避让，一个个铁青着脸，露出慕容昭雪临死前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不过，万幸，至少还活着。没有像二十四道灵那样尸体都开始变硬。

但，这却是刘雪峰的不幸。到底是江南雨花剑法厉害，还是昆仑派的无极剑阵厉害？或者都不是，因为他伤得很重，已经没能力再施展一招屠城的绝招。腿部又多了两道新的剑痕，他不得不退到长椅旁，扶着把手。

白发老人摇头苦笑，“本来不必我们老头子出手的，可是年轻一辈没几个像样的，你们说呢？”

三位老人没有回答，身子已飞出，近乎神话的速度。灵蛇飞舞，幻剑光闪，拳影如风。名震江南的三大绝顶高手一出手就山呼海啸，势不可挡。

谁能想到以他们三位的江湖地位竟然会联手攻击一位受伤的少年？

刘雪峰想不到，所以当黑鞭绕向脖颈，蛇剑刺向腰肋，铁拳砸向头颅，他还扶着把手没动。

谁能躲开三位顶级江南大豪的联手攻击？除非鬼神。

刘雪峰的确虚脱，的确没能力避开这惊醒天下的致命一击，所以他最后的一个动作是将躺着阿雪的椅子抛向春雷屋前。这样，他全身的空门彻底暴露在对手密集的攻击之下。

看到这一幕，铁手李鬼的神拳并未停止，而是加大了力度，打算一下击碎刘雪峰的头颅。他看着凄惨毙命的慕容昭雪，一双老眼闪动莹莹之光，闪动着切齿只恨。不过，鬼剑张铁的动作缓慢下来，剑尖晃动着寒芒在空中犹豫。灵鞭王刀的黑鞭子干脆停下来，收回腰间，人也轻飘飘的落下空地中央。

眼看刘雪峰的头颅碎裂，紫鹫惊呼，“留活口！”

话还未说完，他就觉得头顶阴风阵阵，浑身都感到不舒服。

这阵阴风好快，骤然罩住铁手李鬼的拳头，迫使他的拳头停在刘雪峰脑门前盈寸之处。

李鬼大惊着翻身倒纵，落在空地上还在喘粗气，一双小眼睛大大鼓起来。他也像慕容昭雪一样，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可置信。

众人也随着李鬼不可置信的眼睛一起望过去，就看到刘雪峰身前静静站着个长相不雅，甚至有点粗俗的老头。一身行头不伦不类，就像没睡醒的叫花子。浑身的酒气，使人想吐。

刘雪锋睁开眼睛，惊喜的大叫起来，“大哥，是你？”

老头懒洋洋的说，“哎，年轻人怎么都喜欢说废话，不是你大哥我，会是谁？最近酒瘾犯了，想找人喝酒都找不到，就想到你了，所以上昆仑山来看看，嘿，巧不巧，还是让我碰上了。”

他们根本没把满室的敌人放在眼里，竟然聊起家常来。

白发老人上前一步，拱手为礼，“不知孤烟客老前辈驾临，有失远迎！”

来的老头，果然是天下五绝之首的漠北孤烟客。自从和刘雪峰分手后，就觉得心中装着事情，担心他这位小兄弟受欺负，只好改变行程，向昆仑山奔来。

孤烟客半闭着眼，淡淡说，“我老吗？谁是老前辈？好像你的头发比我的白，竟叫我老前辈，恬不知耻。”

白发老人摸摸头发，脸色发窘，“好，不说也罢，可是您老身旁的年轻人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于公于私都得带走。”

孤烟客说，“好大的口气，难道江南世家的人就可以这么不讲理？敢在老头面前带人走？”

白发老人脸色铁青，微微后退一步，“好，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怪不得我们了。”

孤烟客还是老样子，懒洋洋的叉着腰，摸摸腰间的酒囊。是他从内蒙古带来的，在昆仑驿灌了一些青稞酒，不过现在也喝来差不多了。本想解下来喝上一口，想起囊内空空，只好作罢，无名火也同时冲上头顶。他的目光犀利起来。这双眼睛，就像一把刀，谁见了都会退后半步。因为这双眼睛象征着天下无双的刀剑。刀剑双绝的孤烟客早已在江湖人心中深深扎下根来。

持剑的年轻汉子捡回长剑堵住门口，由紫鹫指挥。

白发老人和其他三位老人则站成一排，兵器都放在手上，随时都能暴袭孤烟客。白发老人握着的是一把镶金缀玉的宝剑，剑把上有一颗硕大的明珠，在黑暗里会发出幽幽碧光。剑刃还在紫色鲨鱼皮的剑鞘中。谁都知道，剑光出鞘必有血光之灾。

孤烟客姿势没变，可脸上已没有笑容，同时对付四位雄霸江南的大豪，的确不能有半点大意。虽然，他是传说中的耆宿，可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白发老人淡淡说，“不知道由我们江南四大世家的庄主来领教前辈的高招是否够分量？”

孤烟客说，“哎呀，这么看得起我这个半边身子都埋进土里的老头子呢？哪敢劳烦四大庄主呢，要不我老头子自己解决算了。”

白发老人说，“前辈说笑，前辈在四五十年前就已经是江湖的传说，我们那时还只是不懂事的孩子，在我们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超越您老成为新的江湖传奇。”

孤烟客抿抿嘴，“哎，老了，别提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哪里还有我们老头子逞强的余地，能留下这把老骨头已经是万幸了。”

白发老人说，“那么就请前辈让道，我们并不想为难你。”

显然也没有说话的必要。孤烟客要么不管结义小弟的死活灰溜溜滚蛋，要么就硬着头皮管到底。那么除了流血，已经没有其他方式能解决。

刘雪峰已经听出来，白发老人就是江南四大世家之首的慕容长青。他的小儿子慕容昭雪的尸体就凄惨的横在石阶上。这个仇，可以说不共戴天。没有那个父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惨死而不报血仇的。他后面的三位老人自然是江南四大世家的李家、张家、和王家的掌门人。那一条黑鞭，一把蛇剑，一双铁拳让江南黑白两道闻风丧胆，不敢逼视。现在，江南四大世家高手云集。可以说，他们代表江南的全部武林。就凭他和大哥孤烟客要对付整个江南武林，好像有点痴人说梦。虽然，漠北孤烟客是神话。可是威猛的雄狮也架不住群狼的围杀呀。

突然间，那把飘忽诡异的江南雨剑，那条灵魂舞者的漆黑神鞭，那双坚硬如铁的王霸之拳，那把阴森恐怖的怪异蛇剑开始缓缓移动，速度很慢，可是却能吞噬天地。洞府迎来又一次黑暗的时代。这次，是真正的腥风血雨。

刘雪峰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惊天泣鬼的搏杀场面。喉头发紧，呼吸滞涩，他好像跌进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