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冷焰如刀

没有什么比胜利者的笑容更灿烂，也没有什么比失败者的心情更沮丧。

目前的状况下，紫鹫当然是胜利者，刘雪峰自然是失败者。

刘雪峰的失败不是穴道被点，身子被架在半空，而是他突然听到秋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本来只想闭上眼睛任由敌人蹂躏。可是门开的同时，传过来几声轻笑，刺骨的轻笑。他的心突然被紧紧拽住，没有半点逃脱的机会。因为，这阴险的笑容实在很熟悉。

他侧过头去，就看到慕容昭雪站在紫鹫刚才站的台阶上。看样子大腿的伤好了很多，不但没再流血，而且还直挺挺的，站的也很沉稳。慕容昭雪当然没死，紫鹫既然能暗算他，说明慕容昭雪就不会死，不但不会死，而且还会活得很好。这一点并不值得稀奇，值得稀奇的是慕容昭雪后面的一张躺椅。刘雪峰看到躺椅上的病人差点没有咬舌自尽。

阿雪——

是的，就是半死不活的阿雪。此刻像小猫一样躺在椅子上。椅子是那么大，她是那么小。

门开的时候，道灵停下了脚步。紫鹫带有警惕性的站在椅子前面，对他来说，病了的狮子也比猫强。他说过不会重蹈落红血的覆辙。

刘雪峰被放在地上，软得像没骨头的蚂蝗。脸是贴在地上，眼睛无神的半闭着。即使阿雪还好好的活着，也无法再让他激动起来。

慕容昭雪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露出世家公子本来该有的笑容，“本来对你没什么恶感的，还记不记得我还在落红血面前替阿雪求过情。”

刘雪峰无神的翻着白眼。

慕容昭雪突然激动起来，抽动大腿上的伤口，痉挛了一下，向前一个趔趄，“可是你不该拿一张废牛皮纸骗人，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骗子。”

他们设下阴毒的连环计来坑人就不是骗人了？刘雪峰已经没力气辩白，没力气抗争。现在逞口舌之快是没好处的，更加没用。阿雪还在敌人手里。她那么虚弱，那么憔悴，随时都会死。

慕容昭雪按住刘雪峰的头使劲往地上磕，血，复仇的血立马染红地面，缓慢的流到他的脚底板下。他已还上一双干净的白色靴子。用指头轻轻的沾了一点流在脚下的血，含在嘴里忘情的允吸。这幅模样，十足的像小孩吃糖后还对指头上的糖味恋恋不舍。

紫鹫走过来拦住慕容昭雪的手，“进入正题，别墨迹，旗主还等着呢。”

慕容昭雪恶狠狠地看了眉毛都泛白的紫鹫，“用不着你提醒，耽误不了事情。”

紫鹫淡淡说，“耽误了事情，恐怕你会比地上躺着的刘雪峰还惨。”

慕容昭雪瞬间软下来，恶狠狠对刘雪峰说，“喂，你听到了，现在说还来得及，不然后悔的日子还在后面。”

刘雪峰好像没听到，都成阶下囚，后悔的日子早就开始，没有以后。慕容昭雪的声音是遥远的，远方的雪花山庄也没那么遥远。他现在连抬头看阿雪的力气都没有，当然也不会有力气来回答敌人的刑讯逼供。

慕容昭雪好像面对着一个死人，压下去的火气又猛窜上来，拎着刘雪峰的头又想往地上撞。雪地上狼狈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那种恨，只有世家公子才会用，高傲的恨。或许，还有一份嫉妒。这份嫉妒包含太多家破人亡的悲哀。为什么他不能像刘雪峰那么淡定？

他的手正准备伸过去，另一只都就像螃蟹的钳子夹过来，紧紧的夹住他的手。

那只像螃蟹的钳子一样的手，比雪还白。不用猜就看得出来是紫鹫的。他说话还是那么平静，“干正事，整死他你同样活不长。”

慕容昭雪的手缩回来，彻底瘫坐在地上。现在，他无论怎么做都不会讨到便宜。刘雪峰明显抱着必死之心，打死不说。这边呢？紫鹫又像个传旨的小太监，这不行，那不行。突然，灵光一闪，他跳了起来，转身扑向椅子上的阿雪。这个时候，阿雪自然是法宝，让刘雪峰开口的法宝，只是……

这下，刘雪峰无神的眼睛放射厉电般的芒彩，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猛然到了喉头，一声比地震还猛烈的咆哮瞬间溢满洞府。诈尸也不过如此，本来大家都觉得那个人早死了，可是躺进棺材里又活过来了。不但睁开眼睛，而且还蹦出棺材来。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刘雪峰就和诈尸一样，猛然间窜起，猛然间飞扑，若天际的霞光，更似田野的萤火。

二十四道灵自然想不到被点中穴道的人突然横飞出去。紫鹫更加惊讶。慕容昭雪扑向阿雪的时候，他也紧跟着冲过去。目的是拦住急的发了狂的慕容昭雪胡来。阿雪是旗主指名道姓要保护的女人，有半点闪失，全部人陪葬都不够。可是，就在他飞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爆起一阵飓风，一声惊雷般的狂吼。还没来得及回头，那阵海潮风浪已卷过头顶，很快涌向前方。

他抬起头来，只看到慕容昭雪软软的倒在地上，胸口裂开，几根肋骨像坟头剥落了花圈的架子，那么阴森，那么荒凉。他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洞顶，露出难以置信的光来。的确难以置信。江南慕容家的三公子本就以轻功扬名天下的，狂怒之下的飞扑，何等迅疾，何等生猛。可是耳边都还没听到风声，他的胸口就恶狠狠的挨了一下，撕心裂肺的一下。

其实，比他更惊讶的人是紫鹫。轻功冠绝天下的紫鹫，结果被人后发先至，还让同伴惨死。这样的耻辱可以浇灭一个狂傲少年的壮志雄心。他骤然刹住车，脚步还是那么沉稳，只是显得有点伤感，脸已不是雪花般的白色，而是葡萄酒般的紫色，如电的眼睛里也现出惊恐之色。

二十道灵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阴寒的长剑迅速集结在领头羊身后，剑阵也在这时启动，大开大合，实在威猛霸道得很。屋前这块不大的空地，瞬间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强大的内力使周围的门窗吱嘎大响。紫鹫也抽出了轻易不出鞘的佩剑，斜垂着，指向昏暗的地面。嗯，果然是把好剑，就像流动的水，垂涎欲滴，煞是冷艳。

刘雪峰冷漠的看着气势汹汹的剑阵，还有那把水一样的利剑。他站在躺椅前，双臂张开挡住了所有可能刺向阿雪的剑芒，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双掌上。

谁也没想到，他竟学会了传说中的掌剑。掌剑的意思是，不用剑，用手一样当剑使。他的手掌上，也同样流动着水一样的芒彩。远远看上去，就像手上燃烧着冷芒，凄艳的冷芒。

紫鹫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手渗出冷汗来。面对如此强敌，他半点把握都没有。虽然身后是昆仑山的支柱，二十四道灵，他们的剑阵可以说天下无双，可是要对付掌如刀的刘雪峰还是没有半点把握。何况，狭窄的院子本不适合搏杀。

冷汗，从双鬓流下来。

这时候，阿雪轻轻咳嗽起来，狸猫似的小身板剧烈抽搐起来，牵动背后很深的伤口，一张美丽憔悴的脸几乎要被撕裂。

刘雪峰凝聚的真力也涣散下来，退后一步，伸手去握阿雪的手。高手之间的拼斗半点都不能犹豫，也不能分心。可是他分心了，但是有预谋的分心。

紫鹫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就在刘雪峰手还未握住阿雪香腕的时候，那把流动的水一样的剑芒真的像一条飞射的水柱冲过去。紫鹫也真的像胸前振翅的秃鹫展开双臂扑杀过去。这一剑并非攻向刘雪峰，而是顶向他的丹田。

要命的丹田。

丹田是人身的气门，内力的发动都是通过丹田凝聚，然后涌像周身。要是丹田受制，基本上就等同于废人，半点武功都施展不出来。

刘雪峰手掌上的冷芒渐渐熄灭。

二十四道灵自然也不会给刘雪峰机会。他们狼群般扑过去，剑上卷起残花无数，多么凄迷的残花。可是这样如花般的剑光并不好看，甚至有点残忍。每一剑好像都能穿破刘雪峰的血管，然后挑断凄美的血雾来。

剑阵一气呵成，并无半点阻滞。配合到这样滴水不露，紫鹫和同门们不晓得下过多少工夫。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自从接到狙杀刘雪峰的密令开始，就不分白天黑夜的磨合练习。强大的剑网下，不要说人，即使一根头发掉入其中也会化为齑粉。

紫鹫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没想到这一招竟有如此威力，剑锋还没到，阿雪躺着的椅子已开始嘎吱响。刘雪峰也像死人般一动不动，是不是被吓蒙了？

于是，巨烛无光。血，就像雪花山庄后山的瀑布，流泻在狭窄的院落。惨呼，仿佛来自地狱，只有经历十八层的磨难才能体会出那声音有多么惨烈。

刘雪峰胸口渗出凄艳的血来，真的很美，接近死亡的颜色。阿雪还是静静的躺在椅子上，经过刚才剧烈的抽搐，已昏睡过去。不过她是完好无损的，因为刘雪峰用身子挡住了山雨般的利剑。于是，他不仅胸前拉出一尺多长的口子来，腰肋上也有两寸小口。冷艳的手掌就像巨烛般暗淡下来，软软的垂在大腿两侧。细心的人还会看到，他的大腿也不同程度受到伤害。不过，他的一双眼睛，老鹰般的锐眼还是很犀利，直勾勾的瞪着两丈远的紫鹫。

紫鹫已经换了个位置，远远站在门楣下，剑，还是斜垂着，流动着水一样的芒彩。他的脸彻底变成紫色，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似乎在这场搏命的拼杀中，他并未受到半点伤害。可是，他没动，即使刘雪峰看起来伤势很重，他还是没动。

这是为什么？

从他那双暗淡的眼睛里映射出来的场景，或许能说明情况。

院子里直插着二十四把阴寒的长剑，青色的剑穗已飘落地上。每把剑的刃口都插入一具尸体的胸膛，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因为插入胸口的速度太快，伤口又很小，不拔出利剑，不会有血。虽然这是血腥的场面。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也会感到惊心。剑下的亡魂，当然就是号称昆仑柱石的二十四道灵。眼睛都没闭上，发出和慕容昭雪一样的难以置信的光。

紫鹫喘着粗气，有气无力说，“毕竟还是差了一点。”

刘雪峰淡淡说，“是差一点，不然你也不可能站着和我说话，要不是阿雪分了我的心，只怕你也同他们一样了。”

紫鹫第一次露出痛苦之色，扔掉水一样的剑，“动手吧，成者王侯，败者寇。”

刘雪峰说，“不再试试看？”

紫鹫说，“没必要。”

突然，洞口传来沉稳霸道的声音，“有必要。”

刘雪峰心沉下来。他伤的不轻，刚才对付二十四道灵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伤口还在流血，一滴两滴。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来了生力军，不容小觑的人物。他死不足惜，可是阿雪不能落入敌人手里。长白山之巅，夕阳晚照下的誓言历历在目，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拳头又捏紧，可是血流的更快，杯中紫色的剧毒也像跗骨之蛆侵蚀的每根神经。

片刻功夫，说话的人来到紫鹫身后，望了眼院子里的惨景，微微皱起眉头说，“怎么搞成这样子？”

紫鹫转过头，神态恭敬的鞠了一躬，“前辈，这厮实在硬得很，和昆仑山的石头一样硬。”

这个人果然前辈，花白头发的老人，一双手出奇的大，微微发黑，冷芒如电，瞪着刘雪峰喝道，“你做的？”

话还没说完，他身后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