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多情公子

萧铣负手立在西院的望湖阁,凭栏俯视下方永不言倦、缓缓流动的洞庭湖水。

任少名被杀带来的喜悦,已被朝廷于今尤烈的剧斗取代。

张绣变得很厉害,开始勾结文臣,干涉朝政。董景珍亦拥兵自重,不听调令,香家父子把持情报,财政大权,令他缚手缚脚。

他看似皇帝,掌控一切,其实一切随时可以脱离掌控。足音传来,内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武阳侯到!”

萧铣抛开心事,欣然转身,双目倏的亮起来,打量着眼前布衣儒服,仍没有掩盖其神采的年轻人。

萧铣长笑道:“贤弟昨晚力挫寇仲,一举扬名,可喜可贺。”

萧峰心头并没有涌起激动的心情,苦笑道:“这也能一举扬,却是愧不敢当。说实话,小臣对天下事早已意冷心灰,并没有翱翔高空之志,只希望平平淡淡渡过余生。”他相信萧铣的眼力,同时也知道萧铣今日召见的意图。

萧铣愕然震惊,随含笑移前,拉起他的手,牵拖直抵栏旁,让萧峰与他并肩凭栏远眺,这才放开手。

萧峰并没有因当朝皇帝的特别眷爱,而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一向独来独往,孤傲不群,分毫不把权势名位放在心上。

萧铣叹道:“这句话如果别人说,或许我不会信。萧某阅人无数,在你眼中偏偏没有看到对功名权利的欲望。开始我也只想做一个江湖侠客,逍遥一生。但杨广丧失民心,引起天下动乱。他们把我推向了皇帝的位置,同时也把我逼上了一条绝路。前段时间,我心中很是惶恐,生怕自己辜负了众望,害怕自己无法给百姓带来希望。处在这个位置上,谁又不想成为刘邦那样的英雄,为百姓结束乱世。我欲中兴大梁,效法光武故事,还望贤弟全力相助。”

萧峰凝望洞庭湖对岸,被春风渲染的纯美天地,河上舟楫往来不绝,耳边听着谢安忽然大发幽情,向自己娓娓道出自己的旧事,加上自身的迷惘,别有一翻滋味在心头。萧峰轻叹一口气道:“光武有天下,严陵为故人。虽登洛阳殿,不屈巢由身。余亦谢明主,今称偃蹇臣。登高览万古,思与广成邻。蹈海宁受赏,还山非问津。西来一摇扇,共拂元规尘。在下只是希望能像严君一样寄情江湖,但也心知陛下必不会轻易让我离开。“

他念的十句诗文,来自李白的的‘送岑微君归鸣皋山’,充分显露出他文武双全的才华。

萧铣倍感欣慰,道:“能得到贤弟这句话,比之任少名的死,尚让我高兴!”萧峰凭栏俯望,叹道:“其实大梁所处的位置,自古以来未有成功的,陛下不想就此放弃吗?”

萧铣凝望湖水,默然片刻,忽又哑然失笑,继而则摇头叹息,却没有说话。

萧峰想起自古以来多少英雄为了那极为可怜的机会放手一搏,陪他叹一气,淡淡道:“是否已是骑虎难下呢?”

萧铣夷然道:“想不到今日能与贤弟你倾心相谈,更因自被推上皇位后,我愈来愈感寂寞。贤弟你识见之高,出乎我意料,如你这般通谙时局的人,在江南也罕得一遇。”

萧峰道:“陛下休要夸奖我,或许很多人都明白,只是不愿说而已。或者说他们心中始终对由南统北留有希望,希望历史在他们手中能改变,陛下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萧铣呼出一口气,双日射出憧憬的神色,道:“当年刘裕及先祖萧衍的未竟之志或许能在我手中完成。”此时内侍神色凝重的来到,道:“萧鸿有要事向陛下报上!”萧铣眉头一皱,向萧峰道:“你明日就要赶赴江陵了,中午陪我共膳如何?”

萧峰点头答应。☆☆☆☆☆

由于江陵城是和平交接,并未受战火影响,加上没有兵祸之危,往来江陵的水陆交通很快就恢复。

所以眼下的江陵城热闹如故。

从巴陵过来的萧峰与岑文本在萧阆、杨君茂和几名武士的护卫下踏足在贯通南北城门的大街上。

际此华灯初上的时刻,跨街矗立的牌坊楼阁,重重无际,两旁店铺林立,长街古朴,屋舍鳞次栉比,道上人车往来,一片太平热闹景象,使人不由浑忘了外间的烽烟险恶。

街上不时有身穿蓝衣的武装大汉三、五成群的走过,摆出一副谁都不卖账的凶霸神。

萧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竟如此嚣张。”

杨君茂瞧着这些渐行渐远的身影,道:“这是荆山派的,逢此乱世,武人甚为吃香,但凭有点武艺便自认为高人一等。”

萧峰眉头紧锁,久久未语,行了一段后,突然开口说道:“明日后,多安排几班人巡逻,免得这些不懂事的武人随意欺负老百姓,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萧阆道:“我今晚回去,便起草政令。”岑文本笑道:“萧兄做事真是雷厉风行,怪不得能让陛下愈加看重。”

萧峰肃容道:“很多事,不必多想,只需安守本分即可。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如今我既为江陵父母官,当思为百姓谋福祉,尽职尽责。”

岑文本双目射出惊讶的异样目光,道:“在下受教了。”

街上几乎看不到有年经妇女的踪迹,偶有从外乡来的,亦是匆匆低头疾走。

萧峰停下脚步,原来旁边是一间大酒楼,说道:“上去瞧一瞧,顺便请岑先生尝尝江陵的好酒。”

萧峰等在小二的招呼下往二楼上去,只走到楼梯半中间,只听上面一阵动乱,接着便闻两声惨呼声,萧峰一个快速移动立时踏上二楼的地板。

只见各个酒桌上的客人个个避往一角,人人脸上充满恐慌,一个白衣如雪,漂亮修长的青年男子,天神般落在一处酒桌上,身型高挺笔直匀称,相貌英俊,却是儒生打扮,更显得他文采风流,智勇兼备。

这时他手摇折扇,说不尽的倜傥不群,潇洒自如。

他好象很易被亲近,但又若永远与其它人保持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所有这些融合起来,形成了他卓尔超凡的动人气质。

一副睥睨当世的气概,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看着他脚下不远处的两具尸体。

萧峰发问道:“阁下何人,何以至此胡乱杀人?”

若是换做以前,萧峰并不会管这些江湖仇杀,毕竟人人都有厮杀的理由,但如今他甚为一方郡守,对在公共场合发生的杀戮,却不得不管。

只见那儒士微微一笑,眼神落在萧峰身上,收起折扇,抱拳说道:“在下侯希白,兄台何人,是否想为他们报仇?”

萧峰抱拳冷笑道:“在下萧峰,江陵总管。侯兄是否要将此事说个明白呢?”

侯希白见萧峰闻他之名,竟毫无动容,心下大为惊异,傲然道:“两个清江派的淫贼败类,侯某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这两人乃是清江派高手,由于玷污了人家清白少女,被侯希白苦追数日斩杀于此。

萧峰哈哈大笑说道:“那侯兄是替天行道了,不过纵然如此,侯兄也得将事情交代清楚,并到总管府做笔录备案,否则萧某何以安抚民众、管理百姓。”

这下轮到侯希白发出大笑,说道:“人常说巴陵帮之中多是虚伪之徒,果不其然,侯某要走了。”

萧峰置之一笑,正欲发作,蓦地楼下大街一阵混乱,行人四散避开,竟有两帮各十多人打将起来,沿街追逐,刀来剑往。

侯希白转过身负手而立,似是兴致盎然的旁观血肉飞溅的恶斗。

萧峰见此大喝一声道:“住手!”

楼下争斗的两方,闻言都停止往楼上瞧去,不过只是抬头望了一下,便又开始刀剑相交起来。

萧峰愤怒下,运起酒桌上筷笼中的筷子,只见十几根筷子同时射出,准确无误的朝向下面斗殴的十几个人。

众人纷纷闪避,纵然有武功低微者闪避不了的,也无见任何伤害。

数声声惨叫同时响起,侯希白赞道:“好俊的功夫!”

萧峰踏前一步,对正赶过来的巡逻兵发令道:“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去,不管什么原因,先关他半个月再审理。”

对着楼下受到惊恐的百姓,萧峰致歉道:“如此血腥的事情发生在萧某的管辖内,让父老乡亲们受惊惶恐,萧峰实是抱歉!萧某在此保证,以后决不允许这种悲剧发生。”

下面的百姓对地方官员的这种官腔早已习惯了,听完后不嘘也不赞,摇摇头便作鸟兽散去了。

萧峰也感到无可奈何,回头一瞧,却已不见了侯希白。本打算让他将事情交代完后再与他痛快喝几杯,当下甚为遗憾。

吃了午饭之后,众人休息了一下,萧峰便与岑文本一道去了旧梁古都的遗址。

晚上府中设宴,江陵文武均有出席。

宴后,众人继续喝茶。

岑文本道:“今日诸位也随同在下一起看了旧宫遗址,有什么看法,尽可提出来,本官好一一为陛下奏报。”

萧峰看向萧阆,道:“萧长史起个头!”

萧阆放下茶杯,沉吟了小会,道:“旧宫废弃不过三十载,建筑俱在,只需修缮一番即可。只是宫中的昭明湖已是一潭死水,需要重新疏通,流入活水。原先河渠已经被填平,并为百姓住宅地,若重新开挖,需做好安置百姓的工作。”

岑文本点头赞许,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今晚回去之后开始着手规划河渠流向线路,并统计沿途需安置百姓的户数,以及将他们安置在何处。还有该河渠需要开挖多深,需要动用多少民力,大概需花费多少,一起作个文本交给我怎么样。”

能得到中书侍郎岑文本的倚重,无异是对他能力的肯定,萧阆欣然接受。

萧峰对众文武,道:“眼下修缮皇宫乃是头等大事,大凡长史有所吩咐,诸位务必配合。”

众人欣然应诺。接着岑文本继续听取了其他人的一些意见后,问萧峰道:“萧兄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萧峰悠然道:“没有!岑先生到时需要那方面的配合,一并说与萧长史就行,他知道怎么做。”岑文本心知萧峰军务繁忙,道:“如此这阵子就有劳萧长史了。”

萧阆道:“不敢,下官职责所在,自当为陛下尽心尽力。”

岑文本射出赞许的目光,心想这萧阆在萧峰手下只待了半个月,便沉稳了许多,实教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