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统买办界的野望
“老爷，此番找赵大贵商量事情，是不是这赵大贵不识抬举，不愿意把价目单拿出来啊？”
“那倒不是，这赵大贵倒是很痛快，一说就把价目单拿出来了。
只是这人看似胸无城府，做事却精明得很，转眼就给那宁波佬借二百两银子，把人拉拢过去。”
吴健彰叹了口气，把自己这一趟的过程详细描述给管家听。
这位管家跟吴健彰多年，本身也有多年的经商经验，听完吴健彰的话，就明白自家老爷为什么不高兴。
原来，吴健彰带着其他两人去找赵大贵，一是共同建立价格同盟，二是要将另外两人绑到自己阵营里。
如果赵大贵拒绝拿出价目表，林杨二人自然要倒向吴健彰这边；就算赵大贵答应了，其他两人也势必认为这是吴健彰压迫赵大贵的表现，强弱分明之下，只会跟吴健彰更亲近。
没想到这赵大贵看着毫无机心，做事却精明强悍，直接给杨坊借二百两银子，把这可能出现的三人同盟轻轻巧巧打碎了，而且这以后杨坊必然跟赵大贵亲近，林阿钦最多保持中立，吴健彰想一统魔都买办界的想法，就此沦为泡影。
本来，吴健彰也拿出钱借给杨坊，也能减弱赵大贵的影响力，但那样一来只是学着赵大贵做事，徒惹旁人笑话，再说吴健彰本人也丝毫没有意愿给无亲无故的欠债赌徒借数百两银子。
“这赵大贵果然看似忠厚，暗藏狡诈啊。他这是要跟老爷争夺这魔都买办界扛把子的地位，要不要找人，给他找点事呢？”管家跟吴健彰一荣俱荣，义愤填膺地说道。
不过，吴健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我们刚到魔都不久，不如赵大贵是本地人，在魔都有更多关系。
再说他还是英国领事馆领了正职的买办，也是巴富尔领事跟前的红人，我们作为旗昌洋行的股东，却是属于美国商行，难以影响英国人。
我们现在的重点还是多拉一些生意，多赚点钱为好。”
“老爷说得没错，那就让赵大贵多逍遥一段时间吧。
反正这赵大贵身家也就那么点，我们要收拾他，有的是机会。”看到自家老爷主意一定，管家可耻地转向，附和起吴健彰的话来。
吴健彰点了点头，心里却充满了不甘。
其实，一到魔都，吴健彰凭着商人敏锐，就看出这地方的钱途来：丰富的茶叶，低廉的价格，英国人的重视，更关键的是这里没有一家成规模的洋行，吴健彰在此可以一家独大的。
吴健彰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身家和生意经验，必然能垄断这个地区的洋人贸易，成为伍家或潘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没想到就有赵大贵横空出世，不仅分薄了本应该他拿的生意机会，看来还很有手腕，一时半会儿之间恐怕还拿不下来。
这时候，林阿钦和杨坊觉得此行各自都有收获，一起找地儿喝酒逍遥去了；赵大贵则在自己屋子里思索半天，然后把两位掌柜和六名伙计都叫起来，一起开会。
跟大家伙一说跟其他三位买办订立价格同盟的事情，两位掌柜觉得这事情有利有弊，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但是以后做生意要比以前麻烦，肯定不如一家垄断的时候好，是肯定的。
这跟赵大贵想的一样，本来他自己也知道先前那种躺着赚钱的模式不会持久，只是没想到也就一个月就完全结束，今天来的这三位，说好听是同盟，实际上都是竞争对手，俗话里都说同行是冤家吗。
再说，面对掌柜们，赵大贵也觉得自己有好多话不能讲清楚。
就比如，赵大贵可以跟今天的三个人商议向英国人报的茶叶出货价格和洋布进货价格，对自己的掌柜，反而是要瞒住的。
虽说这两位掌柜名义上是自己的雇员，但是相识还不到一个月，如此关键的数据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觉得这中间利润非常之大，行险一搏，直接找英国人接洽，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赵大贵本人。
这两位掌柜作为在本地做老了生意的人，对本地茶叶收购价格和洋布出售价格非常清楚，而且不管拿茶叶还是卖洋布，恐怕比赵大贵还要能耐数倍。
总之，这是一个困局，赵大贵在外面遇到同行强劲的挑战，在自家商行里，也没有能完全信任的雇员。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我们这大贵商行，除了两位掌柜领薪酬以外，几位伙计都没有月俸，只是由商行提供食宿而已，这很不好。
这样，以后每位伙计也要发工资，每个月都发两块大洋，有突出贡献的，再给予奖励。
今天就先给每个伙计发两块大洋，不算工资，就算是入职到大贵商行的入职费。”赵大贵想了想说道。
六个伙计听到这话立即兴奋起来，只是不敢放肆，拿眼看向两位掌柜。
清朝的商业模式跟后世完全不一样，伙计到商行工作，其实算是掌柜的学徒，从小到大工作十年，学习经营的本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且伙计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工资，只是由掌柜们跟东家说好，由商铺提供一日两顿饭，晚上则直接在商铺里铺被褥睡觉。
赵大贵赚钱赚得容易，租的院子又奇大无比，就容许伙计们在院落里挑上房住宿，平常提供一日三餐（而不是悲催的一日两餐），活也不累，对伙计们来说已经算一等一的待遇，如今再发两块钱的工资，那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好低的诉求啊）。
东家愿意给自家的学徒发工资，两位掌柜是愿意的，但一些表面上的推让是必要的。
两位掌柜行礼说道：“东家宽厚，我等感激不尽。只是，东家给这些伙计的待遇已经很好了，再给他们发工资，而且一发还是两块大洋，满魔都也没有这个先例。
还请东家收回成命，无论如何，我们也绝不会让这些伙计懈怠就是了。”
“两位掌柜不用多礼。我大贵商行刚刚开始起家，以后仰仗两位掌柜和伙计们的地方多着呢。
还是正规些好，从一开始就定下薪俸，这样诸位做起事来少了些后顾之忧，我用起人来也放心不是。”赵大贵呵呵一笑，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