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启航

连夜来了十万士兵，将帝都各个出口全都封死，巨大的青澜帆在东城外停泊。

东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就见数十道流光从天空划过，降临在青澜帆之上。

这些人是乾坤宫与内宫中的高手，领头的乃是天魁方希汉。

他抬头望向那根主帆之顶，“归墟。”他反复在嘴里嚼着这两个字。那地方，他在刚证道时去过一次，但也只是在归墟边缘转了转。

去过，才知道那里的恐怖。想抓五爪金龙？呵，天方夜谭。

他转着一串从恩德寺取来的佛珠手串，心里暗自算着时辰。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温若筠领着外宫的二十人来了。

方希汉对站在身边的船长说道：“人以来全，扬帆吧。”

那船长一声高呼：“扬帆！启航！”

哗！

数十张巨帆瞬间张开，无风自鼓。

二百余丈的巨船缓缓升起，扬起遮天飞尘。

船越升越高，底下的帝都越来越小。曲经年拄着船舷向下看去，不由得心生一股无力之感。

天有多高，万物就有多渺小。

升到高处方能体会，诸天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青澜帆上下共有五层，除去其中的机关要处，能住人的屋子也有八百多间。

方希汉说了一句：“自行寻找住所吧。”便不再讲话了。

众人陆续散去，直到甲板上只剩下了方希汉与温若筠二人，他才说道：“我在此，先恭喜温宫主了。”

温若筠嗤笑道：“有何喜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从东海归来之时，就是温宫主成为地魁之时，这还不是喜事？”

方希汉说完，温若筠拉长调道：老方，你还真是圆滑。”

方希汉静默不语，此次去东海，这满船的人，能让他仰仗的，也只有温若筠一人了。

船舱里，曲经年与曹良人到底层寻了两间屋子。

在进去前，曲经年将百宝袋中的灵石分出大半给了曹良人。

曹良人见到如此多的灵石，虽惊讶，但是一句话都没问这灵石的来路，曲经年颇喜欢这种感觉。

进屋后，曲经年径直躺在了床上，他侧头看向窗外，有几朵白云掠过。他长呼一口气，神清气爽。

正当曲经年想蒙上被子，补个觉时，他的肚腹内就开始翻江倒海。

曲经年翻身坐起，他内视腹中，顿时脸色一变。

当日曲经年出了灵脉后，并没查看自己的罡泉。

现在一看，本来黑白分明的罡泉，现在竟成了一汪血水。那血水里还有一小小鲲鹏正在翻滚，他自是大吃一惊。

过了片刻，他平静下来。想起昨日在淑华院中罡泉的异动，心中明白了几分，莫不是这罡泉在向他讨吃的？

想到这里，曲经年取出了块灵石，握在手中。

澎湃的灵气流入体内，汇于八脉之中。

正当曲经年想将灵气化入罡泉之时，异变突生。

只见罡泉中的那鲲鹏虚影张开了大口，无数灵气不经曲经年的控制，疯狂涌入了曲经年体内。

眨眼间，那块上等的水灵石就被吸成了块透明的废石头。

曲经年大口喘着粗气，刚才这一整块灵石的灵气在他体内流动，这让他有些吃不消。

但显然，只有一块灵石，曲经年体内那罡泉并不会善罢甘休。那鲲鹏的吸力越来越大，隐隐有吞噬五脏六腑之感。

曲经年不敢怠慢，接连取出几块灵石供其吸取。不到片刻，这腹内鲲鹏已经吸收了五十多块灵石。

“娘的！”

曲经年虽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这体内的罡泉宛如一个无底洞，不知还要投入多少灵石才能将其喂饱。

“老子不伺候了！”

曲经年一声怒喝，他操控体内那两枚剑种向罡泉中的那鲲鹏杀去！

鲲鹏正在长大嘴吸收灵气，哪儿料的到曲经年会来这一招。

一个不小心，坎离二剑就将其身体贯穿。鲲鹏当即闭上巨口，潜入罡泉之内，吞噬之感也随之消散。

但曲经年可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哪天他睡觉时，这鲲鹏就会潜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抱着斩草除根的心思，坎离二剑瞬间遁入罡泉之中。

罡泉翻滚，一鹏一鲲破泉而出，坎离二剑紧随其后。

曲经年一声低喝，罡泉中的血水化成百道血箭激射而出。

匹练交织，一张血色大网笼罩于罡泉之上，拦住鲲鹏去处。

冰火两重天，剑芒四射，绞杀鲲鹏于血网之中。

鲲鹏乃是上古神兽，虽只剩一丝残灵，又岂是现在的曲经年所能应付的。

大鹏张开巨爪将血网撕了个粉碎，巨鲲张开巨口将坎离二剑吞入腹中。

曲经年眼前一黑：“他娘的，完蛋！”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曲经年自然也知道。

他又快速调集罡气变化成百般兵器，拦住那鲲鹏不向五脏六腑冲去。

鲲鹏虽有片刻停顿，但仍是一往无前。

忽的，一条黑色藤蔓出现在曲经年体内。一见这藤蔓，那鲲鹏竟是瑟瑟发抖。转身一个猛子，扎进罡泉之中。

曲经年暗自心惊，他这身体里，到底住了多少怪物。

这鲲鹏虽潜入罡泉之中，但这黑藤却丝毫没有要挺手的意思。

藤蔓如黑雷闪过，狠狠鞭挞在那罡泉之上。

霎时间，血罡四溅。

那鲲鹏好似在痛苦呜咽，在罡泉中不住的翻滚着身子。

也不知抽了多少下，等那黑藤消失时。曲经年的腹中的罡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淡金色圆球。

曲经年头痛不已，他试着从这圆球中调动罡气。

“啪！”

一声脆响，那圆球寸寸龟裂开来。

哗啦一声，一注清水从球中流出。清水汇聚，重凝罡泉。

那碎开的金球落入罡泉之中，化成一黑鲲，一金鹏，分列两边。

罡泉旋转，周而复始。

曲经年苦笑一声，万幸，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突兀间，那鲲鹏张开巨口，吐出了两枚剑种。

剑种升起，重悬于罡泉之上。

这次算是因祸得福，曲经年体内的经脉经过灵气冲刷现在变得坚韧无比。

他那罡泉虽有些变化，但其运转也于之前大同小异。只不过，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曲经年觉得头脑昏沉，转头便睡下了。

青澜飞行的速度极快，从帝都到东海，再从东海到归墟也不过十天左右的时间。

于此比来，曲经年那名为咫尺天涯的飞爪倒像是个笑话。

空中寒冷异常，这万丈之上的高空，比地下的隆冬腊月还要冷上几分。

出来之时，宫中早有提醒，每人都备上了几件厚衣服。

夜幕降临，群星闪烁。

曲经年披着件灰白色的狐皮裘子上了甲板，甲板上只有零星几个外宫子弟在惊叹这空中奇景。

曹良人上身套了件小夹袄，立在船舷边。

曲经年走过去，呼出口哈气，搓手道：“你不冷？”

“到了天上才知道，无论站的有多高，那璀璨的星辰，都是遥不可及。”

曹良人答非所问。

曲经年拉过她的左手，冰凉瘦弱。

曹良人手微微缩了一下，没有挣开，也就作罢了。

曲经年笑道：“不就是星星吗，我给你摘下来。”

曹良人抬头微笑：“经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天下全都变了样子，你会怎么办？”

曲经年说道：“变成什么样？”

曹良人轻声道：“变成，对于你来说，最坏的样子。”

曲经年嘻嘻笑道：“最坏有多坏？”

曹良人欲言又止，突然有人喊道：“流星雨！”

曲经年往后看去，果然，万千流星从天而降。

这场流星雨似梦似幻，但又那么真切。

他回头哈哈大笑道：“我帮你把星星摘下来了！”

曹良人也跟着一起笑，但曲经年没有看出，她的眼中一片死寂。

星陨。

大央将有明星，陨落。

曲声河在屋里孤零零的坐着。

守着屋里一块牌位静坐一夜，曲声河这十多年中大多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二十年前，吴州的江湖里出现个，着黑袍，骑飞马的倜傥剑客。

他每行一处，不是去挑战江湖好手，就是去劫富济贫。

当时黑侠这个名号，传遍了吴州这地界，一时间引为美谈。

直到那武魁大会开始，人们嘴里谈论的都是“黑侠”二字。

那一年的武魁大会，格外精彩，既有面冠如玉，身姿倜傥的黑侠。又有持剑而立的绝代佳人，白不二。

最后的决战，剩下了白不二与黑侠二人。

犹记得那年，平延城的二十里长街被围的水泄不通。

人们从千百里外的小镇子赶来，就是想看看这两位绝世侠客。

决战，黑侠输了，白不二成了武魁娘。

那一年，有两人想娶白不二。

一个是黑侠，一个是曲正阁。

尽管白不二知道，那场决战，要不是黑侠处处让她，她是赢不了的。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曲正阁，黑侠仍记得白不二临走时对他说的话：“你是侠客，但不是英雄。”

至此，吴州少了一个黑袍侠客，多了一个黑衣藩王。

曲声河最后看了眼那写着白不二三个字的牌位，最后一眼，就最后一眼。

“白姑娘，你跟曲正阁的儿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