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缺月疏桐

想到这里，柳云心慌不已，而眼前这个年少女子，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漆黑如墨的两只眼睛里挂着满满的不解。

柳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些，反应也实在太奇怪了些。

耐下心来，他问道：“你写这句诗，那你的名字呢？”

那女子淡淡一笑，之前慌张惶恐的情绪全然不见。那突如其来的一笑掩在暗夜微弱的烛光之中，却似夏日的阳光一般耀眼，让柳云一瞬间失了心神，险些错过女子在“缺月挂疏桐”一句中的“月”和“桐”下轻轻一点。

“你叫月桐？”

女子一笑，点了点头。

柳云又有一瞬的恍惚，醒过身来，耳后的红晕更加浓烈。

“那你姓什么？”

月桐怔了一怔，失落地摇了摇头。

柳云见她眉心紧皱，眼含碧波，竟十分痛心，不敢再问。这时双腿膝盖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不待柳云作出反应，那冰凉刺痛之感又变成了烈火焚烧的灼热，顷刻之间让他痛出浑身热汗。两种极致的苦楚来回交替，叫柳云几乎晕厥过去，灵神消散，不住地大叫起来。

“月桐……救我……救我……”

月桐吓得惊慌不已，忙又给柳云喂了方才止痛的药，却并不管用。柳云依旧痛得浑身痉挛，神思已然不在。

月桐更是又惊又怕，再瞧柳云双膝，已然鲜血殷红。这一下算是明白了病灶何在，想必是方才柳云从床上摔下去，双膝再次遭到众创。之前柳云摔下悬崖，虽说浑身上下都是伤，但其他的皮外伤都不算打紧，唯独膝盖处软骨尽碎、经脉断裂，险些丧命。若说柳云命硬，抗过了疼痛折磨捡回一条命，可是如此严重的伤势，以后再要站起来走路，却是华佗再世也难办到。

好巧不巧，月桐不过一深崖哑女，年纪轻轻，却有着世人难以想象的医术。本来以她配置的黑色药膏敷在伤口上，可使软骨重生，经脉重长，可是方才那鬼使神差地一摔，却叫他双膝再受重创，这一下叫月桐也是回天乏术。

当下情势危急，月桐不知该如何是好，慌乱之中却又想起了什么，到柜子翻腾半天翻出一个灰色的布包。摊开在桌上，竟是粗细长短不同的数十根金针。月桐犹豫片刻，便似下定了决心似的来到柳云身边，以极快的手法将金针一一扎在柳云双膝及身上几处大穴。

柳云此时已是神魂尽丧，若他还有一点意识，必然要为月桐精巧的手法而叹服不已。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十六根金针扎下，柳云的疼痛却也全部缓解，醒了过来。

“多谢……月桐姑娘……”此刻的柳云早已筋疲力尽，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已喘气连连。

月桐摇了摇头，并没有半分喜悦。

“月桐姑娘，你怎么了？”

月桐轻轻皱着眉，到书桌处执笔书写，不多时将几个字展露柳云眼前。

柳云见过，心脏顿时漏掉一拍，只见那上头写着：站不起来了！

站不起来了！

这句话的含义自然不用深思，当是告诉柳云，他的膝盖再无复原的可能，今生都再难站起身来。

“果真吗？”柳云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月桐点了点头。

柳云心中一窒，一时脑中涌起千般情绪，却又很快烟消云散，只留下深深的一声叹息。

“若不是遇见姑娘，柳云现在只怕早已魂归天外。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再有奢求，姑娘万万莫要自责。”

柳云生性良善，虽说骤然失了双腿十分难过，对眼下情况倒也看得开，还安慰起月桐来。不过月桐却似乎接收不到他的好意，蹙眉摇头，一脸不解，好像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自责”一般。

“姑娘为何一个人住在这深谷里，你父母呢？”柳云又问道。

问及此，月桐一脸纯真淡然的脸上才有了些忧伤，摇了摇头。

柳云深知触及她伤心事，虽然不解这一举动是说父母没有踪迹或者其他，却也不忍多问，赶紧将话题岔了开去。

夜色凝重，深谷之中，二人一瘸一哑，本该是百般悲伤的处境，却出乎意外的一个豁达，一个纯真，竟没有半分自怨自艾，聊得甚是尽兴。因月桐不能开口说话，几乎都是柳云在问，月桐在答，而问的问题也大多都是点头摇头即可回答的，面对一些困难的问题，月桐便书写下来，倒也不算费事。

二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边光线已明。经过一夜的交谈，柳云也终于了解了当前处境。原来，他眼下所处竟不是什么无名的小山谷，而是个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红鹤药坊！

江湖之外，人世之中，灵雀留名，红鹤留命！

早在多年前，这句话便在江湖上广为流传，讲的是江湖中两个不涉武林纷争的“门派”。灵雀指的自然是灵雀山庄，专为武林人士封名而设，虽不涉江湖纷争，却从未远离江湖。

而红鹤，讲的就是红鹤药坊。

世间奇毒万千，以鹤顶红为首，红鹤药坊的由来便与此剧毒有关，却也颇有坎坷渊源。

两百多年前，江湖上曾出过一位“毒王”，名叫张道林。张道林沉迷医药，尤善毒术，用毒的本领天下闻名。虽说此人不通半点武功，却因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术，即便武林高手也难耐他何，反倒在不知不觉中丧命。

张道林纵横武林多年，用毒之高超无人能敌，说是独孤求败也不为过。然而有一日，独子误食了其研制的剧毒之药——穿肠散，张道林发现后，孩子已是满面乌青，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想这张道林自恃毒术高超，从不怕人有本事暗害于他，便一心研制各种五花八门的毒药，却一个解药也没有。如此一来，即便他本领高超，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独生儿子七窍流血痉挛而亡，半点办法也没有。

此事过后，张道林立下重誓，定要耗费一生光阴，破尽天下奇毒。此后，张道林潜心钻研解毒之术，疯狂之态比他沉迷毒术时更添十分，叫人惊奇。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半生光阴匆匆过去，张道林不仅将武林中叫得响名号的毒药全部破解，即便有“万毒之首”之称的鹤顶红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