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身世之谜

黄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秋日的晚霞在天边烧得浓烈。

骆莹莹将一座荒山找了个遍，越往后，一颗心就越沉得厉害。天边渐黑，八月十六的圆月高高挂了起来，莹莹却始终没找到凤霖的踪迹。

莹莹并不气馁，心想凤霖若是遇害，总有尸身，不见尸身，便还有生还的可能。这般想来，仍是满怀希望，直到在那悬崖边上看到了几处血迹，又在一处看见崩塌的碎石，显然是脚步重踏之后留下的痕迹。

至此，莹莹心中的期望终于崩塌，眼泪不由自主喷涌出来。她不敢想象，凤霖和那黑衣人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恶战，可是眼下的情形已经再明显不过，凤霖已经被打下悬崖，崖高千丈，落下去哪里还有半分生机？

想到这里，莹莹更是哭得昏天黑地，喊着凤霖的名字就要往山崖下跳去。可是脚步还未踏空，他摸了摸已经渐渐隆起的肚子……这是凤霖的血脉，她死了也就罢了，怎能让这还没出世的孩儿也跟着她一起殉葬。

莹莹想起留下的血书，迈出去的脚步终于收了回来，坐在悬崖边流泪直到天明。太阳升起来时，莹莹已是浑身力气耗尽，这才挣扎着爬起身，毅然决然地往山下走去。

再次来到烧成焦炭的神剑山庄，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拂徐徐、雀鸣声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骆莹莹只怕那黑衣人还没有离开，不敢贸然现身，等了大半天才确定没有人埋伏。骆莹莹大着胆子，四下查探一番后进入密室，只见密室里只剩下裴玉春、裴凤举、裴凤钧的尸首，大嫂殷氏、大哥的孩儿裴远、林大、碧心，还有昨天还在密室里的西风扇，这时也都不见了踪影。

莹莹更是伤感无限，本想将裴玉春等人葬下，只怕贼人去而复返，只好将他几人尸身收拾齐整，又在裴玉春身前跪下，淌泪道：“爹爹，莹莹无能，没能看护好三哥，害他重伤之下被那贼人打下山崖。莹莹本不愿偷生，只是今日神剑山庄大难，裴氏一族覆灭，如此血海深仇，莹莹不敢忘记。

“莹莹现在怀有裴家骨血，若天命保佑，生下男儿，莹莹必定悉心教导，盼他与两位堂兄来日成才，寻回珍宝，手刃仇人，报此不共戴天之仇。”

说着，莹莹洒下热泪，在裴玉春身前拜了三拜。

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丝轻微的声响。

“谁？”莹莹惊道。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丝的哭腔：“三少夫人，老奴有罪，老奴有罪啊……”

说话间，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从暗处走出来，“扑通”一声便在莹莹面前跪下，满面热泪。

“林管家？”莹莹惊讶，随而大怒涌上心头，拾起地上的长剑便要刺过去。那林大却不躲，让莹莹在惊异之余停了下来。

“奸贼，你在神剑山庄十几年，爹爹重你信你，你却吃里扒外勾结贼人，屠杀裴氏满门，你……你……我真想将你千刀万剐！”

林大只是叩头不止：“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说，那黑衣人到底是谁？”

“这……老奴不能说，不能说啊……”

“不能说？”莹莹更是震怒，“你这狗贼，还真是忠心耿耿！好，我杀不了贼人，便杀了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为爹爹和大哥、二哥……还有三哥偿命！”

林大听得一震：“难道，三公子也……”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又开始喷涌。

莹莹厌恶恨道：“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今日神剑山庄有此大难，都是你一手所致！”

那林大又是叩头不止，道：“大错已经铸成，林大虽死难以恕罪，若不是惦记着三位小少爷，又怎会苟延残喘，留在这密室等少夫人现身……”

莹莹忙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大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从身上摸出一枚浅碧色的玉针，针头镌刻着一撇龙须，托在手心交与莹莹。

莹莹奇道：“这是什么？”

林大道：“这是西风扇下的‘龙须针’，总共三枚。昨日，三少爷和三少夫人逃出密室，宫主……黑衣人追了出去。林大知道已经铸成大错，不想一错再错，便安排了大夫人、二夫人带着两位小少爷下山，并各留下一枚龙须针，作为以后他们兄弟相认的信物。林大知道，三少夫人聪明过人，必定能逃出生天，便一直在这密室里等候，只想着将这龙须针交到您手上……”

莹莹知道裴家还有两条血脉留在世上，登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将那龙须针紧紧地握在手中。

这时，只听林大一声大喝，莹莹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两手运功往头上猛然击去。只听“砰”的一声，鲜血从林大头上涌了出来。

“林大……有愧……”

说完这四个字，林大便已没了气息。

莹莹心中异常惊骇，想起这短短两天时间，世事变化，沧海桑田，她的人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莹莹摸了摸腹中孩儿，眼泪要落下却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当下没有停留，将密室门锁死，又将床板下的机关毁去。做完这些，她才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从神剑山庄离开，莹莹一路小心翼翼，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回到娘家金门镖局，却发现满门上下全部惨死。莹莹来不及悲痛，便料到此事必定是那黑衣人做下的，目的是要将她斩草除根。

想到此处，莹莹哪里还敢在南京停留，一路往南逃命。

经过几天几夜的奔波，莹莹终因体力不支，在嘉兴城外的荒山晕厥了过去。恰好樵夫叶大海经过，将她救回家中。莹莹为了将孩子平稳生下，就此化名为李春花，改嫁叶大海，从此便在嘉兴隐姓埋名生活下来。叶大海生性憨厚，对小春视为己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在小春两岁那年，叶大海在山上遇到猛兽袭击，就此撒手人寰。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十几年的幽幽往事深埋心底，如今讲出来，却只是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骆莹莹早已满脸泪痕，而小春跪在地上，脑中的惊骇一遍又一遍地翻滚，却仍是难以置信。

“我真的，是‘剑圣’的后人吗？”

莹莹叹道：“娘怕贼人亡我母子之心不死，这么多年，一直不敢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可是如今，眼看你就要走入魔道，为娘便……不敢再瞒你了！”

莹莹嚎哭了几声，又道：“想我裴氏一族，满门皆是浩然正气，神剑山庄的威名在江湖上无不敬仰。你从前懵懂无知，和邪魔外道扯上关系，娘不怪你。可是如今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应该与那赵绰断绝往来，否则为娘和你都愧对列祖列宗，你知道吗？”

小春心中骇然未散，讷讷地道：“孩儿……知道了。”

骆莹莹叹了一口气，道：“打你小的时候娘就看出来了，你天资聪慧，是极佳的练武之才，那赵绰收你为徒想必也是看上这一点。娘本想等你长大成人，学成武艺后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只是娘武艺低微，自保尚且艰难，实在没能力助你成才，那赵绰又是邪魔外道……娘思来想去，打算送你去武当学艺。”

“武当山？”小春怔道。

“不错。武当掌门朱清是你父亲故交，而你爷爷又曾有恩于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感恩在心。如今我手书一封，道明你的身份，他知道后必定会尽心传授你武功。”

其实在三个月前，骆莹莹还没有这个想法，经历当年祸事的她，对满江湖的武林人士一个也不信。而在三个月前铁虎帮的丧礼之上，莹莹为探听消息一直躲在暗处，将朱清和龙一对战的场面全部瞧在眼中。当时，朱清对龙一接连质问，言语中对当年神剑山庄的灭门惨案十分关切，情真意切没有半分掺假。

当时，骆莹莹就下定决心，要让小春投在武当派门下。小春虽不知母亲一番苦心，却也顺从地点了点头。

骆莹莹一时无限伤感，当夜手书一封，将当年情形和小春身世详细说明。为确保不被人看去，她专门用了特制水墨书写，风干之后什么也看不出来，需要喷水才能显现字迹。写完后，莹莹又把龙须针缝进小春衣服里。

第二天一早，骆莹莹给小春准备了十几两银子，把他送出门后就狠心把家门一关，独自在房中泪流满面。

骆莹莹心里的不舍，小春怎么会不知道，当下含着热泪跪在地上，朝着房门“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娘，孩儿此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一向身体不好，常年替人家洗衣服，两只手一到冬天就会生冻疮，孩儿不在身边，您须得好生珍重。”

骆莹莹更是泪流满面，道：“小春，你一向机灵，娘本不该担心你。只是外面不比家里，遇事少出头，凡事一个‘忍’字，保全自身要紧，你可知道？”

小春哭道：“孩儿知道！”

骆莹莹点点头，道：“你去吧，要是找不到你两个哥哥，不能为裴氏满门报仇，你也不用回来了！”

小春又磕了三个响头，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千里拜师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