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孤鸿惊现

朱清话音落地，院中上百颗心猛然吊起。还未反应过来，大院正中已立着一席黑色的背影，幽寒萧瑟、落寞颀长，即便正午的阳光打落，也升不起一丝温度来。

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站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暗处潜藏了几时。

“你是何人，为何躲在暗处？”朱清叱问道。

那人一言不发，转过身来，两道冰冷的幽光叫朱清望得一惊。心神还未回复过来，那人已变换身形，便见一团黑影飞快移动，院中托盘内的黑色令牌已不见了踪影。

这一番身手显露，叫满座目瞪口呆，连成名已久的朱清也合不拢嘴来。

柳云突然发问：“你是……龙一？”

“你是谁？”龙一眼神一跳。

“我是……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不说便罢了！我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个千丈崖之人，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杀了他吗？”

龙一冷笑：“如此叛徒，死不足惜！”

柳云大惊：“你这人好不讲道理。那位大哥又没得罪你，你为何要杀他？”

龙一冷笑一声，懒得回应。

这时，朱清站起身，幽道：“千丈崖头号杀手，口气不小，本事更不一般。今日铁虎帮中聚集武林同道数百人，你却丝毫不惧，大摇大摆地现出真身，这份傲气叫老道佩服。”

龙一冷眼望去，只见眼前站着的，是个中等身材、花白头发的老者，神色冷峻，面容矍铄，叫他心中一凛。

“你既现身，老道倒要问上一问！”朱清继续道，“铁虎帮与你到底有何深仇大恨，竟叫你下如此狠手，叫冯铁虎一夜丧命？”

“杀便杀了，何必多问！”

“你……”朱清一窒，顿时脸色通红，“罢了！与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说是非道义，算老道士自取其辱。我且问你，你以何兵器斩断饮马刀，可是失落江湖十七年的孤鸿剑？”

听到“孤鸿剑”三个字，龙一露出一声轻蔑冷笑，道：“武当掌门朱清，高手殿排名第三，侠名远播，没想到也是个贪图名利的小人！”

“少说废话！说，孤鸿剑是不是在你手上！”

“在我手上又如何，你有本事抢过去吗？”龙一说着，将手中一柄漆黑的宽剑打横，递到朱清眼前。

院中上百人，眼神立刻落在那长剑上，片刻也挪不开。朱清满脸骇然，将剑柄从头到尾来回打量，每看一遍，脸上的惊异便更深一层，几遍之后已是肌肉跳动，瑟瑟发抖，嘴唇不住地哆嗦。

“刷——”

朱清突然拔剑，指向龙一，满脸震惊已变成恶寒，怒吼道：“你到底是谁？孤鸿剑为何在你手上，十七年前神剑山庄灭门惨案，与你有何关联？”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叫所有人一惊，龙一的眼神也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什么神剑山庄，我从未听过！”

“没听过？”朱清嗤笑一声，“孤鸿剑就在你手中，你还狡辩！十七年前，神剑山庄一把大火，满门上下不留一个活口，孤鸿剑、克己刀、西风扇，三件宝物失落，十七年来没有半点踪迹。如今孤鸿剑就在你手上，你却跟我说，‘神剑山庄’的名头你从未听过？”

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到最后，朱清已是怒气喷薄，止都止不住。而反观龙一，却仍旧面无表情地站着，两眼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静了片刻，朱清才将龙一上下打量，见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十七年前还是一个稚童，如何能与轰动江湖的神剑山庄灭门惨案扯上关联。

“你既说没听过神剑山庄，那你师父是谁？你是千丈崖的人，当年祸事，与你千丈崖有何关联？”

朱清曾受裴玉春一字之恩，感念至今，多年来不理俗事，却一直暗中追查神剑山庄灭门惨案的凶手。今日他现身铁虎帮，众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孤鸿剑而来，却没料到他心心念念惦记的，却是那桩早已被人遗忘的陈年旧案。

“为何不说话！”朱清再次怒喝。

龙一冷笑：“说话？你想我说什么？”

“不用狡辩！当初神剑山庄被灭一案，与你千丈崖到底有何关联？”

龙一满脸不屑，冷冷地吐出一句：“神剑山庄就是我千丈崖杀光屠尽的，那又如何？”

“你……”朱清青筋暴起，对峙良久，猛然怒喝，“恶贼，拿命来！”

话音未落，长剑挑起，千朵剑花朝龙一杀去。

若论剑法，已故“剑圣”裴玉春所创的“凌霄七剑”自然是剑术登峰造极之作，此外，便是昆仑玄清剑法、武当太极剑法、华山剑法和青城剑法，算得上是一流剑术。朱清眼下使出来的，便是“武当九艺”之一的太极剑法。

众人但见他身法如电，还未看清楚何时出招，剑花已往龙一周身要穴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要破敌。龙一眼色微惊，却只静立不动，待长剑杀到眼前，他忽而平步后退，云淡风轻避了开来。

朱清大惊，应变却也极为迅速，剑势未老已作变招。便见他双足点地，一柄长剑没命地旋转，忽快忽慢，忽横忽直，看似没有章法，却剑剑皆是杀招，叫人看也看不真切。

龙一脸色惊异，但见朱清剑势包裹之下，已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连忙横出剑柄，以极快地身手上下左右点动。只听“铮铮铮”接连几声脆响，铁刃相接，火光四溅，却将朱清的数十招杀招全部化解开来。

朱清怒惊停顿，不可置信地望向龙一，孤鸿宝剑尚未出鞘。

“你练的什么古怪功夫？有剑在手，为何不出？”

“对你，不必出剑！”龙一冷笑。

朱清一窒，更是怒吼：“狂徒，看剑！”

话音未落，银剑又是刷刷闪动，带出白光点点朝龙一袭来。然而龙一只持一柄剑鞘，单手飞快地点、勾、劈、横，就把朱清的攻势全部抵挡开来。不多时，朱清剑招使完，却没伤到龙一半分。

“太极剑法，不过如此！你若没有后招，就该我了！”

朱清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嗡”的一声，一道幽幽蓝光由淡转浓，在烈日反射下闪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如一团鬼火，烧得邪魅而浓烈！

“孤鸿剑！”院中一人大喊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龙一抽出的宽剑上，使刀的、用棍的，赤手空拳的，装腔作势的，上百号人的眼中，无一不是流露出震惊、恐惧而又贪婪的神色。

“嗡——嗡——嗡——”

蓝光随着剑身舞动而跳跃起来，朱清早已失了心魄，等反应过来，瞳孔骤然放得极大。

“朱道长，小心！”柳云惊叫一声。

话音未落，便听“噗”的一声闷响，利剑楔入朱清的心脏。

“孤——鸿——剑！”

朱清喊完这三个字，便两眼一阖，倒在了血泊中。

满院停顿了那么一瞬，随即便沸腾了起来，所有人不住地叫：“朱道长，朱道长……”

然而朱清却毫无意识，躺倒在地一动不动。柳川音早已拨开众人抢身上前，以极快的身手将他周身要穴点住，以保住他最后一口气。柳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热血沸腾，站到院中，提剑朝龙一怒喝起来：“你这魔头，为何要对道长痛下杀手！”

“凭你，也来逞英雄？”龙一冷笑起来，二话不说将手中的孤鸿宝剑一横，发出“嗡”的一声，幽幽剑光便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刺去。

“铿——”

随着一声尖利的脆响传开，一片铁剑掉落在地。柳云惊魂甫定，只见父亲不知何时挡在了身前，弓着身子将一柄铁剑横执，半截剑身被孤鸿剑硬生生斩断。

“诸位武林同道！”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柳川音高声喝道，“魔教妖人杀人如麻、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大家听我号令，一同奋力杀贼，为冯帮主和朱道长报仇雪恨！”

一言既出，院中武林人士无不响应，顿时响声大作。

“报仇，报仇，报仇……”

“诸位好汉，上！”

柳川音再发号令，顷刻间院中电闪雷鸣一般轰隆不绝，上百号人亮出兵器疾步飞奔，不一会儿便将龙一围在了正中，刀枪棍棒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呐喊声，怒骂声，惨叫声，铁刃声，百般声色杂糅在一起，将一个不大的院落吵得沸反盈天。

“杀——”柳川音一声令下，刀光剑影没命地闪动开来。

龙一不屑冷笑，一个纵身出剑，七八个人便立时倒了下去。众人一惊，无一不是脸色涨得通红，下一拨人立即围了上来。龙一手上，孤鸿剑毫不留情，只见一个又一个正道人士倒地不起，众人的激恨也在这血腥厮杀中达到了高潮。

站在远处的庞管家瞧着院中恶战，急得满头冒汗，不住示意龙一赶紧丢下孤鸿剑。而龙一只当看不见，这时，柳云忽然飞身跃起，长剑挺出，直直地往他胸口扎下去。

这一剑来得平淡无奇，可龙一手中的剑抬到半空，却又不经意地放下来，将身子微微一侧。

“噗——”

长剑刺入胸口，鲜血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