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潭底暗礁2

第二天上午，我刚到烧伤科，陈忠电话就到了，让我和沈海洋商量一下，市政府领导要过来慰问龙卷风受伤的病人，让我陪同。我说不是刚慰问完吗，怎么又要慰问？陈忠说，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慰问多了说明政府对咱老百姓的关心和爱护。尽管这活有点苦逼，但我还是极不情愿地接受了。

我把陈忠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了沈海洋。沈海洋笑了：

“上一回他们搞了个“绣花腿”，这回咱们就给他来个“海底捞月”。

我问何意？沈海洋笑而不答，那笑怪怪的，坏坏的。

8：40分，我和秘书小叶站在急诊室门口恭候市政府领导大驾光临。小叶胸前挂着照相，尝尝的镜头很潇洒地张扬在他胸口，假如不穿白大褂，再配上一副金丝眼镜，活脱脱一个小报记者的做派。

黑色轿车在急诊室门口停下，副驾驶位置钻出个瘦削男子，迅速拉开后车门，将左搭在车门上方，里面就钻出了熟人，高大魁梧、西装革履的年汉子，此人正是我们见过的那个洪副市长，身后自然跟着电视台记者刘影和牛洪。

慰问从急诊室开始，洪副市长慰问得很仔细，几乎慰问到了每一个细节。科室主任在旁边讲解，市卫生局局长龙洞天站在旁边一言不发。遇到刘影的摄像镜头扫过，龙洞天总是微妙地躲过。

洪副市长戴了副洁白的棉布套，专门在医疗器具、抢救架、术台等位置擦拭，然后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看是否有灰尘改变白套的颜色。

这个举动令龙洞天大为不满，将我拉到旁边悄悄叮嘱了我一番。我便躲进厕所给陈忠打电话，汇报了洪副市长这一“非凡”举动，陈忠说，你们不用担心，我们经得起考验，让他尽情擦拭去吧，我看看今天到底想整出什么花样。

我在前面有过交代，这位副市长分管教卫生，喜欢摆谱，也喜欢“幻想”，有时会不安规矩出牌，总是想在不靠谱的情况下整出点政绩，包括张口就来的将臭水沟变成化公园的构想。

在血液科，洪副市长听取了罗小蒙的简单汇报，洪副市长似乎心不在焉，等罗小蒙汇报完毕，洪副市长问：

“你现在是这里的负责人？”

罗小蒙回答：

“我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

洪副市长又问：

“原来的那个焦主任呢？”

罗小蒙又答：

“最近身体不好，以休息为主，因为龙卷风灾害，现在被医院抽调帮忙了。”

罗小蒙很聪明，巧妙地回避了矛盾，既不说停职，也不说辞职。

洪副市长没有多问，背着走了，罗小蒙在后面冲我竖起了一根小指。

在胃肠科，卢思思一脸憔悴，稀疏的大肉球皱巴巴地挺立在肩头，如同秋风里的南瓜。

洪副市长亲切地与病人进行交流，说一些“安心养病，有政府做后盾”之类的“国语”，同样在病房窗台、卫生间洗漱台，甚至是病床边沿，都用白套擦拭一遍，发现并无灰尘，这才退了出去。我在后面拍了拍卢思思的肩膀，卢思思感激地冲我笑了笑，有些尴尬，有些感激。

沈海洋正在重症监护室给病人检查导尿管，此前他和护士长罗红梅有过交代，不管什么人，进入监护室必须穿消毒服、戴上消毒帽、戴口罩和消毒鞋套。洪副市长一行自然必须照做。

罗红梅随拿了件崭新的消毒服给洪副市长，秘书模样的男子帮他很费劲地穿上，又戴上头套、口罩和帽子，其他人一一照做。

消毒服穿在洪副市长身上有些小，弄得这位副市长很不爽。他在里面停留不到两分钟就撤了出来，沈海洋也跟着出来。

沈海洋瞟着洪副市长不高兴的容颜，解释说：

“很抱歉啊副市长，我们挑了半天也没大号的，委屈您啦！”

洪副市长没有搭腔，眼睛不停地在走廊里扫视。

“你们院长怎么没在？”洪副市长威严地问。

“报告副市长，我们医院还没有院长。”

龙洞天插话：

“副市长问你陈忠陈副院长怎么不在？忙什么去了？”

沈海洋说：

“陈副院长正在和几位专家为重症病人会诊，因为今天有台术要做，没办法来陪您了。不过陈副院长对我们有交代，一定要向您汇报清楚。”

洪副市长问：

“在这次抢险救灾，你们江南医院做了不少工作，我们都看在眼里，群众也都记在心里。那么在治疗过程还有什么困难吗？”

沈海洋显出很为难的样子看着龙洞天，龙洞天声音很大：

“陈副院长不在，沈主任可以代表你们的科室，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洪副市长汇报，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

沈海洋说：

“困难很多，我们能够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包括医生力量不足问题。一是参加医学研讨会的专家们都没有走，全部自愿参与到抢险救灾之，二是著名的柳枝接骨专家穆板凳的大力支持，不但他自己义务参与，昨天晚上还从自己意愿调来六名医生。我们目前遇到的最大问题是资金问题。烧伤科住进的病人基本上伤情较重，每个人最初治疗费、术费就非常高。我们希望政府能尽快给我们拨款。”

洪副市长说：

“你说的这个困难不是困难，钱也不是问题。你们放心，政府下发的款项很快就到位，无需你们操心。不过有两个问题你们考虑一下：第一，你们一定要在治疗过程调集精干力量，绝不能在治疗过程发生任何医疗事故。安全重如山，事故恶于虎啊同志们！第二，你刚才说那个民营医院的穆板凳也参与进来，并且还带来几个医生？民营医院的医生是否可以参加？我们得慎之又慎。江南医院是全国甲医院申报单位，有极其雄厚的实力，能够规避任何风险，民营医院可以吗？我希望龙局长和医院的领导们好好研究一下。”

龙局长没有表态，沈海洋装痴卖傻：

“我认为医院的性质和医生的性质不能作为是否能够参加抢险救灾的唯一标准。只要他们愿意，我们都应当给予积极鼓励。”

洪副市长没有说话，转过身走了，沈海洋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