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思得街巧遇李昌世

在思德大街上，矗立着一座古朴的老房子，解放前它是地主老财家的大院，现在是思德乡政府所在地。

把门的老头猫在屋里跟人下棋，听到外边叮叮咣咣直响，站起来朝窗外看去。高红旗骑着小飞鸽，横冲直撞往政府大院里闯，他连忙挑开棉帘去拦，高大龙在后边扯着嗓子：“嘿，你是把门的老王吧，那是我们大队长，来乡里办点事！”

屋里的另个人正在喝水，‘卟哧’笑出声来，嘴里的水全都喷到了棋盘上。把门的老头将脸一板，戳着高大龙的额头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告诉你多少遍了，叫我老王，别带那个吧字，你偏偏不听，是不是硬要跟叔开玩笑？”

“不敢，不敢！”高大龙连连告饶，把门的老头看了看两人车后挂的蛇皮袋，意味深长的一笑，朝里边摆摆手，道：“滚几巴蛋！”

高大龙时常来公社找武装部部长，对思德乡政府大院熟门熟路，前边带路来到乡长那间屋子前，敲了敲门，道：“樊乡长在屋吗，我是高家屯的大龙。”不见里边有人回应，他又去敲门，门‘吱’的一声错开一条缝，他推开门朝里望了望，转过身道：“红旗，运气不好，人不在怎么办？”

高红旗道：“先把东西给他留这。”他扛起蛇皮袋子进了屋，把袋子往方桌前一靠，抬头看到桌上摆的小镜子，窗台上还有几盆耐冻的花草。扭头又看到脸盘架上略显秀气的毛巾，行军床上干干净净并散发出一股淡淡胰子香味的被子。这哪像是个大老爷们的房间简直是个女孩子的房间。道：“你不是说乡长是个男的？”

高大龙双手架在煤火上翻来覆去烤着，道：“樊统樊乡长不是男的还是女的不成？这家伙长得肥头大耳朵，一张嘴光掂记着吃，他要是个女的这辈子甭想嫁得出去。”

“这些怎么解释？”高红旗指了指精致的镜子，绿意盎然的花草，又指了指毛巾以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高大龙望着那些东西不以为然，道：“不就是毛巾镜子嘛？乡里的干部都跟城里人一样爱干净，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高红旗彻底被高大龙粗大的神经击败，道：“我们走吧！”

“等一下！”高大龙走到桌子前，翻开红皮笔记本，扉页上绢秀的三个小字映入高红旗的眼睛——苏小小。高大龙却没注意到这三个字，甚至没有注意里边整齐漂亮的小字，直接翻到空白页，捻起一张就要撕下来。

高红旗拦住道：“你干什么？”

“留个字条告诉他，东西是我们送的，不然他要是以为东西是东牛头或者高洼村的人送来的，咱们可就亏大了！”

这间屋子的主人若真是吃拿卡要樊统樊乡长，留个字条告诉是谁送的东西也没什么。可高红旗此时已怀疑思德乡已经换了一个女乡长，如何留得字条？若这个女的也是个吃拿卡要的也就罢了，怕就怕这个女人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虽说这点东西顶多算是糖衣炮弹还够不上贿赂的标准，但这个年代的**员大多是真正的**员，眼里揉不得沙子，要是马屁拍到马腿上，留下字条不是授人以柄？那时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人撸了大队长的职务，想哭都找不着地。想到这里，他道：“别留了。想让乡长知道东西是谁送的，办法多的是！”

两人骑上车出了思德公社，朝前走上一百来米已到信用社的门口。高大龙没等把车停稳，扛起蛇皮袋就要往里进。高红旗拦道：“你知道耿主任办公室在哪？”

高大龙摇着脑袋，道：“不知道！”

高红旗撩开棉帘往里边看了一眼。信用社是栋两层小楼，一层主要办理存取款业务，里边是半人多高上边安有铁栅栏的柜台。柜台旁边有扇铁门，透过门上的栅栏可以看到里边有道楼梯直通二楼，耿主任的办公室想必就在上边。他放下棉帘，道：“咱俩背着个蛇皮袋往里闯，人家还以为咱要抢劫呢，不报警抓咱就怪了。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咱明目张胆的送礼，到时他为了避嫌不给咱贷款，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高大龙挠了挠头，道：“那该怎么办？”

“在外边等着，他下班后，咱把东西给他送家去！”高红旗左右一瞅，见信用社拐角处有个简易的饭摊，上边挑了道幌子写着几个大字‘李记肉丸’，道：“我们先去吃碗肉丸。”

高大龙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干瘪的口袋，高红旗道：“别摸了，你又不是魔术师，再摸也变不出钱来，走，我请你。”不等高大龙说话，推着车已朝肉丸摊走去。高大龙撵了上去，道：“你那点退伍费，七七八八也花的差不多了，我怎么好意思再沾你的光。”

“咱俩谁跟谁，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高红旗一把揽过高大龙的肩膀，道，“你要真过意不去，等沙厂开了，到时你请还我。”

高大龙笑道：“那时我请你吃烧鸡。”

‘李记肉丸’的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精干汉子，见两个人有说有笑走了过来，脸上涌起笑意，吩咐旁边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道：“快打盆水让两位叔叔洗洗手！”又冲高红旗他们两个道：“来两碗肉丸？”

高红旗洗了手，道：“多少钱一碗！”

“一毛钱一碗！”那个精干的汉子手拿勺子搅动起锅，阵阵肉香从锅里漂了出来。”

高大龙站在那盆带着冰渣的水前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指头试了下水温，叫道：“真他们冷！”也不洗手，把那根手指头在黑棉袄上擦了两下，道：“要粮票吗？”

精干汉子道：“自家瞎做的东西，要什么粮票！”

高大龙道：“那好，来两碗！”一屁股在小桌子前坐下。冲那个小男孩笑了笑。小男孩被他凶悍的笑容吓了一跳，身子一侧，消失在肉丸摊后边。

肉丸端了上来，不仅高红旗傻了眼，对吃没什么讲究的高大龙也傻了眼。一个陶瓷大碗里，本能装二十几个肉丸子，此时却只装了五个肉丸子。倒不是老板要赚黑心钱，而是碗里的肉丸比狮子头还大。高红旗拿筷子一捅，几乎没用什么力，一筷子已捅穿两个丸子，轻轻一挑，又把那两个丸子拦腰挑断。他抬起头笑道：“老哥，你的肉丸可有些虚胖！”

精干的汉子脸上一红，道：“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泡的时间太久泡发了。还望两位老弟海涵。”顿了一下，又道：“肉丸做成这样，实在不好意思收两位的钱，这顿算我请客。”

高大龙听肉丸免费，狼吞虎咽把自己那碗吃了，又把汤喝的一滴不剩。肉丸泡的太脓没什么味道，汤却又鲜又美，他咂了咂嘴，道：“老哥，再给我来碗汤！”

精干汉子笑道：“汤好喝吧？我特意用两块五花肉又加八香大料炖的汤，包你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小健，去把叔叔的碗拿过来。”

那个孩子把碗拿去，精干汉子把汤添满，端着碗又送了过来。高大龙低头一看，里边又是五个胖大丸子，道：“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精干汉子笑道：“天快黑了，我们还得往家赶，丸子放在锅里不好带。你们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咱们也算有缘，就当你们帮我忙，把丸子处理了，也省得我们爷俩往回背。”

高红旗见精干汉子说话有趣，尝了一口汤，汤确实鲜美。他道：“老哥，听你说话的意思，不是思德街人？”

“不是！”那个孩子插嘴道：“我们是北街人！”

“哦，是城里人啊。怎么跑这么远来卖丸子？”

精干汉子道：“什么城里人，是住在城里的农村人！家里人多，地又少，不出来做点买卖还不都得饿死？”

高红旗没想到这时已有个体经济，好奇的道：“这么说，你是私自出来做买卖的，不怕被抓！”

精干汉子苦笑道：“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看着孩子们挨饿吧！”那小孩双手叉在腰上，把头一仰，万分自豪的道：“我们家三代贫农，我爸还是贫下中农代表，谁敢抓我们？”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个什么？”精干汉子伸手在那小孩头上轻轻一拍，对高红旗道：“怎么不怕抓，不然也不会跑到这里卖东西。”他顿了一下，转换了个话题，道：“你们车上带着羊肉，又在信用社门前转悠，是想给信用社主任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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