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见钱眼开与见钱眼不开

当包玉刚的摩托车减震器推广活动搞得如火如荼、热火朝天的时候，身在沪城的二胖可是一筹莫展，整个销售是毫无进展。

嘭——

二胖一脚将脚边的一个易拉罐踢飞。

花三跟在二胖身后，心里也憋屈的要命。想他花三，以前过的日子虽说不上刀头舔血、快意恩仇那么夸张，但也能说得上是旦有不合、挥拳相向，用拳头来解决问题，直来直去，爽快，哪象现在。

花三苦笑——

该死，他什么时候学会苦笑了。

说来他也是够衰的。自己应聘到迅雷公司也没什么野心，就想找个安稳的活，能当个工人每月挣两钱，他就心满意足了。以前那种厮混街头，与人打打杀杀的活如果不是被逼没办法，谁又愿意过呢。

不想正当他想安安稳稳的当个工人时，二胖这货却不让他过安生的生活，硬是说他机灵、有冲劲，是干销售的料，把他给拉到销售公司，然后带着他一出门就是一个月。

“钱，万眼镜收了多少。”花三正琢磨着心事时，冷不防的被二胖问道。

“钱？”花三一愣，不过立马反应过来，“收了，我看情形不对，只给了五千。”

“干得不错，我就说你小子机灵，有前途。”二胖夸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鼓励下属了。

“我说，二胖，这钱倒是送出去了，但我看那架势，很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花三有些心痛，那可是白花花的钱啊，五千大洋，他花三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没事，这次不成，就当交个朋友，为后面打交通做基础。”二胖表面淡然，但其实心里头都在滴血。

“万眼镜，老子的钱你都敢吞，早迟得让你连来带利的吐出来。”

二胖心里狠狠的说。

要说80年代中期的中国，能生产汽车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一个是东北的春汽，再下来是燕京的燕汽，然后是沪城的沪汽，再往南就是羊汽了，中间是湖北的盐汽，再往西走就是西南省的融汽与陕省的陕汽了。

二胖一行人，兵分两路，他亲自率人，北出西南省，经陕省、至燕京，最后至东北。陕汽那里毫无效果，二胖不气馁；燕汽没去的必要；二胖就带着花三直奔东北的春汽来了。

位于中国东北长春的春汽是中国80年代最大的汽车生产基地，是新中国成立后集全国之力打造的汽车生产基地，产品结构从货用车到乘用车品种规格最为完善，同时也有最为完善的配套产业链，可以说是新中国汽车行业的发端之地，在新中国的汽车史上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这样的客户，不仅仅是新增一个客户的问题，最关键的是一个示范效应的问题。如果能让春汽成为迅雷公司的用户，二胖就可以拿着这样的业绩到全国所有的汽车公司面前非常自豪的说，“你看，连春汽这样的公司都用我们公司的产品，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对这样的客户，无论如何重视都不过份。对此，二胖做了精心准备。

对开发春汽这样的客户，二胖采用了循序渐进、欲取先予的方法，没有一上门就说我产品好，你赶快买我的产品吧。

而是先是拜访了春汽负责生产副厂长王铁军，向其仔仔细细的介绍了迅雷公司减震器产品的技术优势与质量优势，恳请春汽先试用迅雷公司的减震器产品，并将自己准备的各类型号的减震器样品送给春汽进行试用。

待春汽的王铁军副长厂同意试用迅雷公司的产品后，二胖通过王铁军又拜访了春汽负责技术的总工张大明，请其对试用的产品尽快出具单独的检验报告。

最后，二胖拜访春汽负责采购的采购处处长万国明，跟其进行初步接触。

万国明，春汽采购处处长，四十余岁，人长得较为清瘦，常年戴着一幅金丝边眼镜，给人第一眼感觉不象是个商人，倒象个大学教授、文化人，待人非常和善，在周围人群中有着非常好的评价。

但二胖这个人贼怪，与人打交道，更多的靠自己的直觉。

第一次拜访的结果应该说是达到了二胖的预期的，自己认识了万国明，万国明也认识了自己，也知道了迅雷公司是现在生产一种更先进的减震器产品。

出门后，花三这小子没什么看人的眼光，还直说“这个眼镜好说话，可能比较好打交道”之类的无知的话。

二胖对花三这样无知的话未做评论，但他第一眼见万国明时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感觉：这他妈就十足的一个衣冠**，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在整个拜访期间他都有种浑身发凉不自在的感觉。

后面的事情的发展证明了二胖凭直觉看人的准确性。

为了加深双方的感情，二胖几乎隔三差五的都会上门拜访万国明一次。每次上门，万国明都客客气气的，非常热忱。但一说到外出聚聚，吃个饭，喝点小酒，大家加深加深感情，万国明都义正严词的进行拒绝了。

对此二胖也不在意，有次在离开时，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万国明的桌子上。万国明装着没看见，但二胖知道，在他将其放在桌子上时，万国明飞快的看了一眼，然后立马把目光移开，做出送他出门的样，装没看见。

那个信封里装了两千元。

当二胖下次来拜访万国明的时候，这位一幅斯文人样的采购部长一如以前样客气热忱，双方谁都没提到上次二胖放下的那个信封的事。

不过这次事情有了进步，当二胖提到晚上到外面小聚小聚的时候，这次的万国明同意了。

在那次酒桌上，双方可说是宾主尽欢，二胖没提他想销售减震器产品的事，万国明仿佛不知二胖上门的目的一样，双方谁都没提产品销售的事。二胖将万国明狠狠夸奖了一番。在接触的过程中，二胖知道，万国明是个诗歌爱好者，并且自己也写上么一点小诗，在这个过程中，二胖直把万国明夸为徐志摩在世，让万国明很是得意。

在长春呆了近一个月后，第一批产品试验结果出来了，试验结果让春汽的生产副厂长王铁军与总工张大明都非常惊奇，强烈建议从迅雷公司进上一批减震器产品。

在这种情况下，二胖知道是该自己挑明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二胖打着小聚的名义，与万国明聚了不只三五次，同时对他感兴趣的什么表啊、收录机、电视机二胖都知机的在其稍露口风的情况下，很是机灵的打着不同的名义让人买后送上了门。

今天，二胖在长春最好的长春大饭店专门要了个包厢，根据这段时间对万国明的了解，点了万国明最喜欢的菜品。

不想这货到真是个极品，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幅装疯卖傻的样，一句也不提二胖上门的事。

最后二胖实在受不了，拿出春汽出的试验报告及春汽负责生产与技术两位领导的签字，跟其探讨购买迅雷公司减震器的可能性。

万国明见这下再无法回避了，倒没直接拒绝二胖，但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王兄弟，不是老哥我不帮你，而是我们厂要买任何东西都是年初定了的，都只能在计委的计划中采购。老哥我说的好听，是个采购处处长，但其实手里是一分权也没有。买什么、买多少、从哪里买、价格是多少都是由计委定好了，老哥我是半分权也不敢越啊，所以啊这真是爱没能助。”

这话二胖听得那个气啊，这老小子真把我当土傻帽了。

万国明这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但在关键点就没说实话。

这两年随着国家搞活企业改革活动的开展，当然企业大部分的物资都还是由计委的计划来调配，但国家还是授予了企业部分物资的自行采购权，比如某样物资企业年计划用1000万元，国家不象以前全部100%的进行计划内调配，而是计划内可能调配个七八百万，剩下的由企业自行采购。

这是其一。

其二即使是计划内调配的物资，其实使用企业还是具有一定的说话权的，尤其是春汽这样的大企业，在具体从哪个企业调配物资、原材料、配件时，是有很大的说话权的，并不是计委指定在哪个企业买就一定要从哪个企业买，各地计委往往要征求象春汽这样大企业的意见。

大家都是国企出身的，这种具体操作过程中的灵活性，二胖虽没亲自做过，但总听说过。

见这老小子把门关得这么紧，二胖借尿遁，留下花三和万国明在包厢中，并给花三打了个眼色。

在二胖尿遁期间，花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

在去之前，二胖就吩咐了花三，如果万眼镜答应的痛快，他出去后就给装有10000元的那个信封，如果不行，就给5000元的信封。

对花三拿出的信封，万国明毫不愧色的收下了。

待二胖尿遁回来后，也许是收了二胖的钱，万国明这次口气倒再没那么硬，说是回去想想，看不没有办法，同时还说可能要打点很多关系，需要很大的支出，那意思当然是想二胖再拿钱出来了。

二胖能不气嘛，这货还填不满了。

“我说，二胖，没想万眼镜真黑，我们前前后后都填进去快30000元了，这老货还不满足，还想要，真他妈不是人。”花三想想那钱就心痛。

“******，老子第一次见这货就觉得这货绝对是个狠人，没想比我想象中都还黑。”二胖对着空气狠狠踢了一脚。

“我说二胖，我有点事真想不明白。”花三摸了摸头，“你说这春汽的人是不是傻了，同样的性能减震器，现在他们都从国外进口，这价格高不说，还得花外汇。我可听说了，现在这外汇国家可管得紧了，一般企业根本就申请不到。如果从我们公司买，同样性能的产品价格仅仅是进口产品的三分之一不说，也不花外汇。你说我们这样求爹爹告奶奶的，这春汽人都不答应买我们公司的产品，这不是傻子吗。”

“球，老子咋知道，也许他们真是傻不拉机的。”二胖随口骂了起来，他的心情今天是相当的不好，“那个啥——，你刚才说什么？”

二胖总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忽视了些什么。

“我说春汽的人是不是傻了。”花三有些无语的说。

“再后面一句。”

“再后面一句？”花三想想，“后面我说同样性能的减震器，他们从国外进口，价格高不说，还是花外汇。”

“再后面——”二胖越听眼睛越亮，心头那种模糊的概念越来越清晰。

“再后面，我说我们同样性能的减震器，价格只有进口产品的三分之……”

“对—对——，就是这句。”二胖猛的一拍花三的肩膀，“就是这句，就是这句。妈的，老子方向就搞错了。花三，你说这国企，现在有几个人在乎原料价格的高低，宁愿花钱那个进口的名声也不愿买我们的产品。”

“花三，你说我们去找老外谈生意怎么样？”二胖压着花三的肩膀，眼睛贼亮，“别人都说老外见钱眼开，我们以三分之一的价格卖给他们同样质量的产品，你说他们买不买？”

“应该买吧？”花三有些不肯定，“别人都说这个老外只要有利可图的事，向来都是很积极的。”

“好——”二胖大手一挥，“我们开道燕京，找老外谈生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