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二章 乱局

“郭为，你知道昨天晚上江川出什么大事儿了吗？”苏醒没搭理郭为的抱怨，大大方方的冲他打了个哈欠。

郭为不知道苏醒为什么一脸不耐烦，理所当然的怀疑道“三哥，是不是昨晚响了一宿的警报吵到你了？没什么大事儿！龙山县的那个‘万元户’高中的你知道吧，昨晚他的矿井透水了，消防、武警、公安昨晚都被调上山了，所以满街都是警报……”

“贵书，你也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儿？”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担心，苏醒问了问和郭为一起负责路上买卖的杨贵书，但得到的，却同样是他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索性，苏醒暂时不考虑这帮没脑子的笨蛋，直接点了躲在角落里默默抽烟的李春山名字道“春山，说说！”

“欸！”李春山听到苏醒点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似的马上抬起脑袋道“三叔，我这几个月没事儿，一切正常。就是打算继续把盘子搞大，多进点儿也能多赚点儿……”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昨晚的事？怎么看昨晚的事？！”苏醒不喜欢刚才傻乎乎听不懂他说话的郭为，但李春山装作傻乎乎的听不懂他说话，他同样不待见。

眼瞅着他表情再次变化，李春山这才真正的直起腰回答道“三叔，昨晚的事儿往小了说和咱没关系，往大了说，我觉得这对于郭为、贵书他们带车的事儿是个机会……”

“机会？就是啊三哥！高中的的矿出事儿了，以后江川出去的煤肯定还得涨价，咱是不是考虑每辆大车以后多抽他一百二百！？还是春山哥脑子好使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郭为还以为李春山盯上了自己的盘子，不等他说完立刻抢着要张罗。被他这么一搅合，李春山眼瞅着又变回了刚才夹尾巴的德行。

见状，苏醒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不耐烦道“郭为，想不到就老实坐着继续听别人说，别一惊一乍，行吗？！还有，李春山你给我抬起脑袋来，我让你说，没人敢怀疑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抢地盘，你瞎谨慎个屁！说！”

“三叔，我是在考虑昨晚的事儿有多大！既然老多人都去龙山县凑热闹了，公安肯定也得凑个份子？江川公安局本来人手就不够，趁这个机会，咱们是不是该把弟兄们都放出去抢地盘？只要不闹出人命，估计公安现在顾不上管小**打架这样的破事儿……”尽管见苏醒的表情真起了变化，李春上却仍旧是确定了郭为没勇气辩解之后，才重新抬起脑袋。

苏醒耐心的听李春上说完后，故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郭为问道“都听明白了？别总想着怎么从羊身上多剪羊毛，先把属于你的羊圈出来再说吧！还有你们，剩下其他人我也不问了！除了和尚、高峰和春山，你们最近这段时间都把手里头的活儿给我放下，有多少人拉多少人，全部跟着郭为到路上去……”

“三哥，可是……”明白过来点儿事儿的郭为这次不敢触苏醒的霉头了，可是了半天才捡着好听的担心道“三哥，以前那些个吃公路这碗饭的老**们也不是好惹的啊，咱们下手轻了恐怕弄不住，下手重了就是不出人命，警察也不可能不管吧？最轻的，咱的人都拘留进去怎么办？”

“你知道龙山县这场矿难下来，江川得有多少矿井停工整顿吗？不知道我告诉你，是全部！”盯着郭为的眼睛，苏醒几乎一字一顿的压缩他自大的空间道“郭为，这些矿井停工之后，江川最少要多出来六万多断了收入来源的蛮子，他们不能下矿井挣饭吃了，难道你就不能行行好，雇佣他们下山打点儿零工？蛮子出手重不假，但这些从来不用身份证的人一旦犯了人命跑路，谁找得到……”

在抢矿、盗矿猖獗的90年代，几乎江川的每个矿井上都存在着不少从四川、湖北、湖南等地外来务工的廉价矿工。这些因为廉价而没人愿意计较其真实身份的蛮子们，被克扣拖欠工资不敢声张是常事，受雇佣出去打架同样是家常便饭。即便是他们当中有人打死了人，也不过就是换个名字换个矿井继续打工。

这年头也没有手机，只要他们自己不声张，别说是警察找一辈子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就是他们自己的爹娘，也不一定知道自家孩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的矿井正涂黑了脸挖煤，还是已经客死他乡。

苏醒在现在这个调查组需要做好失业矿工稳定工作的乱局中选择用这些人，风险和成本无疑都是最低的……

“三叔，高……”苏醒一通抢白下来，李春山头一个冲苏醒竖起大拇指道“三叔，我也算老**了，**们打架那一套我知道！别说闹出了人命他们不敢声张，就是公安先知道了，只要找不到凶手，他们也不敢认。”

“对，三哥。春山说的对！”郭为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不等苏醒发问连忙主动接过李春山的话茬道“三哥，你别管了！我打也好，杀也好，抢也好，一个月时间，肯定让江川所有过境的大车只认识咱们六扇门的招牌。就算真有兄弟进了局子我也不怕，咱倒是要跟公安比比，看是他们拘留所多，还是咱人多……”

“人贵在自觉！”苏醒没再搭理郭为，转而吩咐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熊胜道“和尚哥，去看看杨佳琪来了没有，我跟他约的时间快到了！”

“让他直接上来？”熊胜不太明白苏醒和杨佳琪怎么又好了，低声在苏醒耳边耳语了一句。

“猪头、和尚哥、春山留下，其他人放下手里活儿从今天开始都跟着郭为发财去吧！对了，另外告诉你们手底下的弟兄们，最近这段时间帮我留意下高中的的消息，掘地三尺……”

众人诧异的眼光中，苏醒就这么神鬼莫测的冲他们摆了摆手，好像，今天这么多人被他招呼来就是为了听郭为说两句话似的。

看着磨磨蹭蹭落在最后出门的贵书，熊胜悄悄的附在苏醒耳边道“少当家的，前几天郭为刚花三十万买了个桑塔纳，跟我们，他一直说是借龙山县一个矿老板的……”

“挣钱了，买个车可以理解！”早有心理准备的苏醒没想过多的跟郭为再计较，又吩咐了一遍和尚去等杨佳琪后，转向一直在自己旁边静坐的猪头道“猪头，有事儿？”

“嗯？”猪头心思压根儿就没在这里，听苏醒问话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后连忙又摆手否认道“没有，三哥。我想别的呢！”

猪头憨憨的动作让苏醒阴霾的心里总算是见到了一缕阳光，逗的苏醒嘴角忍不住上扬道“那你就说说想什么别的呢？”

“真没什么！”猪头被苏醒逼的退无可退，老老实实把自己刚才的想法托出道“三哥，我不想上学了，但是家里不同意，说我不上学就得饿死。我想……”

“想找个正式工作去，好堵住他们的嘴！”苏醒见猪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笑着替他张嘴道。

“嗯，对！”猪头如释重负的冲苏醒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来道“三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以后我上班了，也还是帮你收账，上班就是个借口，跟你这儿比上班挣得多多了！”

“我给你想个辙比这还好！但是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清楚，是真不想不上学了？还是看见我不上学，所以也有样学样？”

“真的不想上学了！”猪头很听话得又想了有几分钟，重重冲苏醒点了点头。

“拿根儿烟给我！”苏醒从猪头那里拿了烟让他给自己点上，也坐在那里思考了几分钟才不急不缓道“猪头，你是还想跟着我干？还是想以后以工作了为理由，逐渐逐渐不跟我玩儿了？”

“我想不上学了跟你干！”猪头这次没想，回到的斩钉截铁道“三哥，跟着你，有面子！”

猪头这句话忽然让苏醒好熟悉，忍不住就笑道“别着急这么说，我先说说我为什么不上学你在做决定！你们不看报纸，所以不知道。前端时间我在香港的时候，有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儿子被人绑票了，后来是我帮忙把这事儿给他解决的。可是，这事儿过后人家非但没表示‘感谢’，反而还因为我的身份有点儿瞧不起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干他姥姥的，管他为什么呢！”

“能干他我早干了，用你说？有些事情你别不服气，人家比咱强的，还真不是一点儿半点！”

“所以三哥你回来之后，就准备不上学单门干个比他还大的买卖，跟他比比到底谁牛逼？”

“春山，你说我想法对吗？”面对猪头的质疑，苏醒既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忽然扭头问向一边静静倾听的李春山道“我觉得，就我这身本事，干个大买卖不是问题吧？”

“三叔，我觉得你是想让他反过来求你，对吗？”李春山既不说苏醒说的对，也不说苏醒说的不对，但话里的意思却非常明显。就算苏醒真能干成大买卖，人家不和他产生交集，同样还是尿不着他。

苏醒也不避讳承认自己的幼稚，大大方方的跟两人交底道“一开始我还真像你们想的那样，但最近回了趟老家，想法却变了！我是真没想象过这世界上还有那么穷的地方！在那儿，我什么都不用干，单纯一个江川人的身份，就足够那些农民仰望我的。而且我还不稀罕他们这种尊重。就像，我在香港的时候上赶着跟人家帮忙，人家却不领情一样。所以后来我明白我一开始就错了，我被人瞧不起，不是我本身上学还是干买卖的问题，而是因为城乡差异造成的。我一个人再努力、再牛逼，也不过就在江川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像春山说的，人家跟我没交集，根本尿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