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谁是谁的谁

“三哥，我春山哥说想见你！”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苏醒将这个月的收入分配下去之后东亮忽然神秘兮兮的叫住了他。

东亮口中的春山，就是淑村出了名的流氓头子李春山，七年前他因为严打期间“拎包”的事情被送了进去，今年五月份才刚刚回到淑村。

“好啊！”有些事情苏醒现在的年纪还是不太方便出面，所以最近也一直在考虑找个站在前台的人，而这个人从那些三四年级学生当中选择当然不合适。

“那就今天下午七点东来顺见！”东亮这几个月小腰包鼓鼓的，因此出手也阔绰起来。

“记得叫上高峰他们！”

虽然李春山也算是自己的哥哥，但苏醒对这个流氓头子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不但嘱咐东亮把自己人都带上而且还先回了趟家把自己身上的9000多块钱都藏好后才敢去约好的地方和李春山见面。

李春山今年也就是二十六七岁年纪，但因为长期在苦窑里劳动的缘故，整个人黑黑瘦瘦的实在没什么显眼的地方，如果硬要从他身上找出个符合身份的地方，那就是自打见了苏醒就盯着他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了。

“三弟，来坐”李春山见自己打量苏醒的同时苏醒也在肆无忌惮的看他，眼神较量中落在下风的他赶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春山哥好！”苏醒其实根本就没去看他的眼睛，而是耍了个审讯犯人惯用的伎俩去盯他的眉心，被苏醒那双曾久经考验的眼睛点到，李春山这个“老贼”不败下阵才怪。

“来，哥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这是三侃，这是贵书，都是我在圈里头认识的朋友！”李春山像个老鸨似的嘴上忙活道“三侃，贵书，这是我表弟的把兄弟苏醒，你们别看他年纪小，但可比咱们进去之前强多了！现在咱们这片儿的‘废铁’知道谁包着吗？就是咱三弟他，一个月万把块钱呢！”

岁数小人矮不能拔份儿，但“一个月万把块钱”这句话却足够吸引人，从李春山这短短几句话里苏醒就已经估摸到自己今天这顿请恐怕是不好吃。

果然，李春山这粗人只匆匆的让了几圈儿“女士香槟”酒，那个叫三侃的就迫不及待的开腔道“三弟，其实今天哥哥们叫你来是想找你商量个事情！你应该听东亮说过，以前我们几个没进大圈的时候，这‘废铁’的买卖一直是我们在干，现在我们出来了，当然还得干自己的老本行不是！”

“当然，哥哥不是说不让你干了！我的意思是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应该合起来一起干，人多力量大不是！”三侃应该是李春山他们三个人当中口才最好的，所以他对自己开出的条件倒是很自信。

“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和我们说这事儿？你们不是明抢吗？有跟自己弟弟抢的吗？”东亮并不知道李春山让他们出来只这顿饭的目地，现在一听三侃这么说立刻就起身要走。

“人家说的是一起干，不是说不让你干！”苏醒把站起来的东亮摁在椅子上道“你先坐下，听三侃哥把话说完！江钢那么大，你还能一个人把活都干了？！”

“就是差不多快都干了！”东亮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嘀咕了一句，他现在开始有些担心已经很久不在“一线”战斗的苏醒算不清自己每个月那一万块钱是怎么来的了。

“呵呵，其实东亮说的也对，你们哥几个的确是快把江钢周围‘废铁’的买卖都给包了，所以我们现在才找你们商量不是？！”

三侃悠然的喝了口小酒道“三弟，我看你是他们当中做主的，所以也就明人不说暗话的跟你一个人开天窗了！我和春山是这么想的，‘铁拣’的活以后还是你们干，至于你们捡完之后‘炼铁’的活，我们接手怎么样！毕竟我们在社会上混得久了，认识的收购站老板也多，凭我们几个人的名字，那些人肯定一斤再多加一毛钱，这样咱们都能有个份子……”

“不好，我觉得这样很不好！”苏醒大概明白了李春山的意思之后，连连摇头道“春山哥，三侃哥，贵书哥，我觉得你们太吃亏了，既然合伙干事情当然就得让弟兄们都有肉吃！”

“我们吃亏？”叫贵书的家伙被苏醒这么一说，脑袋首先木了。

“我觉得咱们应该这样分！”苏醒立起两根筷子道“拣铁的活以前本来就是你们干的，所以现在我全还给你们，保证以后不再插手！至于说你们想用我的人干活也可以，但是每个月得给我五百件走私烟！我也不能让弟兄们白干不是！”

“走私烟？”李春山有些不相信苏醒这小毛孩子能把每个月那万把块钱的利润让给他而去倒腾什么比废铁还难出手的走私烟。

“如果你没路子，我可以出钱给你去趟！”李春山脑子还没反映过来，苏醒就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好吧！”

幸福来的太突然，让李春山根本就没想起自己想要从这几个小毛孩子身上拿点儿东西是不需要成本的，他现在只是觉得，看在东亮的面子上用那些走私烟换废铁是件很合适的买卖，毕竟现在江川还没几个人能每个月都吃下500件很占地方的“555”。

“老二，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二哥，你太让弟兄们失望了！”

“禁吃里爬外，违者三刀六洞！”

用“废铁换香烟”的伎俩把自己和“犯罪”拉开距离后，走出东来顺的郭为他们立刻就开始围攻东亮，把刚才在李春山面前不敢表露的不满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又不是我要说换的！”东亮被这些人委屈的都快哭了，他孤零零的向苏醒递了几个求助的眼神却没得到什么结果，干脆转身急道“今天这事儿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就找我舅舅去，我就不信他能眼看着自己儿子欺负我不管！”

“欸，三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杜若见东亮转身走了，连忙拉住边背着乘法口诀边要跟东亮一起离开的苏醒。

“啊？你们说什么？”苏醒迷迷瞪瞪从自己的幻想中回到现实里，反而有些不解的喊东亮道“东亮，家在这边儿，你准备把我领哪儿给卖了啊！”

“我没有！”东亮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被苏醒这句玩笑话一挤兑，眼眶立刻有些含不住泪水。

“哦！”苏醒又自己看了看现在的状况后，真正明白过来的他才慢慢说道“你们知道什么是违法和犯罪吗？违法，就是犯了错误，需要被处理！犯罪就是犯了错误，需要被判刑！我们现在不赶紧给自己准备‘追溯期’，难道还等十六岁之后万一哪天这些家伙把我们咬出来进少管所啊！”

犯了事情被抓住，一般情况下都说自己是第一次，因为那些自认为聪明的都明白初犯和惯犯有什么不同。所以苏醒已经这样设想过万一哪天“东窗事发”后是什么情形，他知道反正自己这些人只是像废品收购站一样的若干销赃者之一，最多也只是个治安处罚。

当然凡事都有个例外，于是善于给自己留后路的苏醒还是想到了追溯期这个事情，到时候那些跟着他们干过活却不幸被抓的人就算交代出什么对苏醒不利的事情，时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警察难道放着现成废品站不抄，反而来找他们这些连落实都没法落实的陈年旧事？就算真的有愣头青把这些事情一一对着口供落实了又怎么样，追溯期都过了还怎么处理！

“那我们的人就给他们白干啊！”一向脑袋灵光的杜若现在也有些算不清帐，他认为那些卖不出去的走私烟根本就不值。

“谁是你的人？”苏醒像个半仙儿似的摇着脑袋道“你搞搞清楚，除了你们六扇门里头的人，剩下那些家伙有几个不胆小，你能吓唬他们，李春山这些个老江湖就不会用更厉害的手段？你以为李春山只是跟咱们说不许再去江钢刨铁块儿了？要是我估计的没错，他早就盘算着把这周围和咱们干一样活的人都撵走好自己独吞呢！既然知道他有这个决心和实力，那么与其等人家上门来抢，咱还不如把这些留不住的东西作价卖出去呢！”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盒走私烟我能赚四块钱，500件走私烟是二十五万盒，你们算算，这一个月咱们能赚多少钱？”苏醒刚才嘴里念叨的就是这么一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乘法口诀。

江川是最早对外开放的一批沿海城市之一，而且它还紧邻着燕京，所以自从改革开放开始就有大批的走私货从这里上岸，小到香烟、电子表大到冰箱、彩电甚至红油，这里的港口就像是个饥饿了几十年的怪兽似的张开大嘴吸纳着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里送来的新鲜玩意儿。

在这些走私货当中，最紧俏的是电子表、电视机之类的电器，而最难出手甚至是滞销的，就是苏醒换到手里的香烟。不过苏醒当然不可能是被李春山他们吓傻了才会要那些连工商税务都懒得查的走私烟，他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电视上成天滚动播放的那条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