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意料之外

奢华的吊灯装点着富丽堂皇的大堂,门口的迎宾们仍旧打扮成公主的模样,化着千篇一律的妆容,面带职业化的微笑对每一波前来消费的款爷们鞠躬行礼。喷水池边,四位身着礼服的美女各自深情演奏着手里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优雅的旋律令人陶醉。除了前台那个闷头打着电子游戏的张逸群,其余都秩序井然。

曹丁午一边走在走廊里,一边四处看着,那双眼睛好像在搜索什么,好像在思索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扫视。多年来这个职业已经使他形成了习惯,更何况是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走到进大门的第一个转弯处,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棕色头发、衣着时髦性感的小姐匆匆走在走廊里,在走到曹丁午不远处的一间包厢门口时,伸头往里望了望,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包厢里空荡荡的,客人还没有来,门关上之后,外面的音乐声或人声都被隔绝了大半。漂亮的台子上放着漂亮的花瓶,里头插着红掌、百合等各种五颜六色的花卉,每张茶几上,透明的高脚酒杯与高脚水杯整齐有序地码放在一起,茶几角落都摆着艺术品一般精美的水晶烟缸,温和的灯光照着整个房间,高雅而浪漫。

她四处望了望,突然觉得有一股寒意升起,不由得抱了抱胳膊,四处搜寻起了灯的开关。

“我的天,还真有点渗人,她们说的当年发生砍人事件的包厢不会就是这个吧?…”

想到这,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嘴里叽叽咕咕嘟囔着,一边急忙调起了墙上的开关,将几个壁灯、廊灯、顶灯、台灯统统调亮了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身子也不再那么紧紧蜷缩着,拧开了里边洗手间的门,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了进去。

“咯嚓”,门被关上了,外面的音乐声完全被隔绝了开来。

站在附近走廊的曹丁午瞟了瞟那个包厢,嘴角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笑,短暂的半秒过后,那一抹怪笑又收敛了回去,摆出刚才那样一本正经的面孔,继续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毕竟这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包厢里依然安静。灯依旧亮着,屋子的角角落落都被照亮了。洗手间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高跟鞋的声音。

小姐站在大镜子前补了一点口红,抿了抿嘴唇,把口红收进随身小包里,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虽然灯开得很亮,但空无一人的包厢未免还是让她有些害怕,她不愿再多做逗留,快步匆匆走向了门,一把拉开就跨了出去。

突然,面前一个身着西装的身影伸出只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刚刚进去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质问的语气,面前是副总洪儒板着的面孔。小姐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在看清面前那张脸之后,她才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道:“我进去上个厕所。”

“上厕所?你进去上厕所?”洪儒又以质问的口气质问了一遍。

“怎么了吗?”小姐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洪儒的面色突然变得严厉了:“你还问我?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不知道公司规定不允许去无人的包房上厕所吗?居然还说得这么有理的样子!”

小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与之争吵起来:“我包房的厕所都给人占了,还有好多人在排队,我急着上厕所,出来随便找一间有什么问题吗?你是要人都给尿憋死才开心喽?”

洪儒恶狠狠盯着她,伸手推开了那个包厢的门,指着里面的灯光,质问道:“这些灯也是你开的吗?你不知道公司的灯光都是统一调整的吗?你这样随意调节亮度,不是在严重破坏公司秩序是什么?”

看着那些灯光,小姐愣住了。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洪儒一把拉住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房间,拖去了厕所门口。

他指了指马桶,只见地上赫然扔着一个长长的纸条,仔细一瞧,那竟是被扯下的套住马桶盖跟马桶圈的“已消毒”纸条。

“这是什么?”他指着纸条逼问道。

她不作声了。

他走进厕所,伸头瞧了一眼垃圾桶内,只见里头赫然是两张用过的手纸,他火了,加大了嗓门严厉道:“这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客人看到这样被人用过的厕所,会对我们的管理怎么看?会对星辰度假村怎么看?他们花了成千上万的钞票,买来的就是这样的服务,这样的厕所吗?”

小姐不作声,闪躲着眼神。

洪儒从厕所大步走出,一把拉过了她的胳膊,又把她拖到了外面,指着她的鼻尖,恶狠狠道:“你要么现在去交两百块罚款,要么给我就地消失。”

她不服气了:“凭什么?谁定的规矩?就凭你嘴巴瞎嚷嚷两句就要我交两百块钱?咋不去抢劫?”

洪儒简单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懒得再多话,与旁边二位保安使了个眼色,“给我带走。”

二人会意,二话不说,上前制住那位小姐,架起便往后门处走去了。

“你们干什么!我房间客人还没结束!把客人惹毛了你们负责?!”

她边奋力挣扎边叫骂,可无济于事,很快,叫骂和挣扎的声音便渐渐远去了。

似乎一切都过去了。洪儒远远盯着后门,只听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那小姐的叫骂也随之被关在了门外。他面无表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调转头往回走去。

曹丁午正向这边走来,与刚刚调头的洪儒迎面碰了个正着,视线更是撞在一起,他的神色明显愣了一下。

洪儒微微皱了皱眉头,迈步走了过来,质问道:“小曹,刚刚那个小姐去空房间上厕所,你当时就站得离她不远,你没看到吗?你为什么不去制止?”

“我…”曹丁午结巴了。

“幸亏是我发现得及时,把她抓到,要是我没发现,客人又刚好在那时候来了,看到了那样的厕所,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曹丁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平日里能言善辩的舌头这时候就像打了结似的转不开了。

洪儒不放过他,步步相逼:“你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到,难道你不知道公司的规矩吗?”

曹丁午干巴巴赔着笑脸:“我确实没注意到,她直接推门进去了,我没留神,还以为她就在那个房间上班…”

洪儒厉声打断他:“那间房还没进客!作为大堂经理,你有义务记住所有的包厢入客表!就连这个都记不住,你这种错已经不能用‘失误’两个字来概括了!”

“我…”曹丁午似乎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不远处的两位保安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都好奇地伸头望向这边,这时又恰好有一名服务生端着一瓶维福士走过,也忍不住悄悄回头瞄了两人一眼。曹丁午神色极为尴尬,满脸的堆笑都显得僵硬了。

洪儒大手一挥,不耐烦道:“什么也别说了,你连最简单的楼面秩序都维持不好,怎么配得上大堂经理这个职位?我都替你惭愧!你还是别干了,以后不用来了。”

曹丁午刚刚还赔着笑脸,可听到最后那句,神经像猛然被人扎了一针,浑身一个激灵,结巴道:“什…什么?你说什么?我刚才只不过没注意那个小姐,为什么,就…这样就要开除我?”

洪儒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去结账吧,就现在。”

“等一下!”曹丁午慌乱地上前了一步,离洪儒更近了些,他吸了口气,仿佛急着要开口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口,一双眼睛急切地望着洪儒,仿佛在寻求什么答案。可面前的洪儒像吃了秤砣铁了心,始终板着面孔不再言语,眼神也是从未见过的冰冷陌生。曹丁午急了,眼角迅速瞄了瞄四周,微微调整了身体的角度,背过了不远处那所有好奇的视线之后,才急切而小声地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洪儒微微皱了皱眉头,退后了一步,“你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

曹丁午的脸刷的僵掉了,面前的这个洪儒,就像完完全全换了个人,再也不记得昨晚刚刚商量好的计划,换上了另一副与王立彬相当的面孔,说着些令他毛骨悚然的话。他顿时手脚有些发凉了,也顾不得不远处那些人的目光,反问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你到底是帮王立彬还是帮我?”

洪儒好像完全听不懂他的话,眉头越皱越深,目光也显出了厌恶,“我没工夫在这跟你啰嗦,现在就走吧,我们不是国营单位,不需要像你这样吃闲饭又做不了事的人。”

洪儒冷冰冰的面孔倒映在曹丁午的瞳孔里,他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怔在原地,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不远处,有个身影鬼魅一样从走廊拐角钻了出来,正用那种捉摸不透的深邃的笑盯着曹丁午脸上的表情。当曹丁午的余光瞥见那个身影正是王立彬之后,脑袋似有一道闪电划过,一切的思绪都清晰了。

原来不是他与洪儒二人戏耍王立彬,而是被王立彬、洪儒二人戏耍。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就算他再无法理解洪儒背叛的动机,也已不能扭转局势,他果然像七年前那样,又被以同样的方式狠狠地被摆了一道。七年前摆他一道的是“假王立彬”,这回摆他一道的是“真王立彬”,但这一回他的仇恨却几乎全部都记在了洪儒的头上。

“洪儒,你等着!”

他的眼里喷着火,紧捏拳头,咬牙切齿地把这句话咬碎进了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