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夫妻心结

既然东山混不下去,去下江也是一样!再次仰望满天星辰,李明明顿时觉得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她决定回家找到那张名片,给那王总打个电话试试。她想,王总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想到这,她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下江市,奥甲新天地,王立彬的家中。

水之湄换上新买的睡裙,在床上摆好了撩人的姿势。这条睡裙是她无意中路过一家内衣店时,在橱窗里看上的。它的设计很独特,不仅布料够省,胸口挖得够低,前摆还特别短,尤其是裆部,好像故意缺了一块布似的,绝对会激发起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兴奋点。刚才她已经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了许久,幻想着待会那双手是怎样在这光滑的布料上游移行走。想着想着,她差点娇滴滴地骂出声来:“讨厌死啦!”

她也确实说出声来了。还好,王立彬还在洗澡,流水声哗啦啦不停,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微暗的床灯照着她泛红的脸,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是如此娇羞迷人。脑海里又回想起前两天在咖啡厅与王婉君的聊天内容。

王婉君搅动着咖啡棒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水之湄说:“我们已经领过证了,婚礼办不办我真的无所谓,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够了。话说,你跟杨洪伟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你就真是我干娘啦。”

王婉君说:“我要怀孕,他才肯结。他现在高血糖,有点阳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怀上呢!要不是为了他那个宋代汝瓷…”说着,她突然顿住,把话题转回了水之湄身上:“不说了,反正我走一步算一步吧!阿湄你呢,呵呵,我挺羡慕你的,好歹你嫁了个正常男人,用不着像我这样守活寡…”

仿佛戳中了水之湄的痛点,她叹了口气道:“唉,别说了,估计我比你好不到哪去,他看起来什么都很正常,就是半个月都不会碰我一下!”

“啊?为什么?”

水之湄眼中的愁苦更深了:“唉,他工作实在是太累,一个月三十天,起码有二十天是喝醉的,然后被那个保安抬回家。喝醉的天数差不多可以拿到满勤奖!就算不喝多,他也是口口声声喊累,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瞧也不瞧我一眼。”

王婉君转转眼珠小声提议道:“不是说男人都爱在第二天一觉睡醒的时候来一发吗?你就趁他睡醒的时候勾他试试!”

水之湄涨红了脸,也压低了嗓门答道:“没用的我都试过了。”

王婉君又搅拌了几下咖啡棒,沉思片刻后突然问道:“你睡衣是什么样的?”

水之湄眨巴眨巴眼睛,“就一般的呀。”

王婉君一拍桌子,似乎找到了“病因”,“哎,这怎么行,听姐一句劝,去多买几套遮得少点的睡衣,绝对错不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躺在床上,水之湄回想那天下午的对话,不禁又红了脸颊。这时,淋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她知道,王立彬洗完了。今天是难得的王立彬没有喝醉的日子,而且看样子他心情还不错,一边洗澡,还一边哼着欢快的小曲儿,从上场哼到了下场。

心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动。她反复演习着第一眼看到王立彬出来时,自己该作的表情。

可自打那哗啦啦流水声结束,王立彬哼的小曲儿也就终止了,他走出浴室,像换了个人似的,又回到了平日里喝多时那板着的脸。仿佛刚才浴室里的是另一个人,出来的这个才是真正的王立彬;又或者出来的这个只是王立彬的面具,浴室里那个才是真正的王立彬。

曾经,只有星辰度假村是他的应酬地,只有在那他才需要戴上面具;后来,他爬高了一些,王府饭店也是他的应酬地;再后来,他爬得越来越高,下江所有的餐厅、娱乐场所,都是他的应酬地;再再后来,外地的餐厅、娱乐场所,也成了他的应酬地…现在,他似乎爬到了人生巅峰,就连家,都成了他的应酬地。他唯一可以摘下面具的地方,竟然只剩了这间厕所。

究竟是社会强加给男人的压力,还是他强加给自己的压力?浴室里的那个人和出来的这个人,究竟哪个是真正的他?水之湄看着他无比疲倦的脸,一时间觉得,分辨真假王立彬,竟然跟凡人用肉眼分辨孙悟空和六耳猕猴一样困难。

他疲惫地躺下,似乎眼皮打架,睁也睁不动。她温柔地靠在他的肩膀,手指轻轻抚过他每一寸敏感的肌肤。他却像真的穿了一张假人皮似的毫无感觉,不出多久,便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水之湄的手颓然滑下,呆呆望向窗外。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王立彬的诺基亚响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爬了起来,拿起手机,皱着眉头看了那来电显示一眼,犹豫了几秒后,终于还是接听起来。

“喂…哦,明明啊,明明,怎么了?…”

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时,他疲惫的表情仿佛瞬间就轻松了,皱起的眉头也瞬间就化解了。“明明”,究竟是何许人也,能有如此魔力,能融化王立彬这座铜像?水之湄的脑子里顿时闪过那张照片,那张王府大酒店十周年那日三人的合影,那张王立彬相册第一页、背面写有“1998.7.20与高明明、何俊毅”字样的照片。

“高明明”,那个王立彬曾提到过的“钢琴才女”,那个身着天鹅般晚礼服、盘着秀美发髻的女子,那个有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的、巧笑倩兮的女子,那个站在王立彬身边,小鸟依人般惹人爱怜的女子。

王立彬背对着水之湄,仍然在与东山的李明明讲电话。“…你要过来,当然没问题啊,随时张开怀抱欢迎你…只要有我在,你就没必要有那种担心,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哎哟,你还哭什么,多大点事啊,不哭,明明…好的好的,你来了打我电话就行…”

“明明”,“明明”。他张口闭口就是“明明”,他的语调温柔得让外头的女人心动,让家里的女人发狂。他却仍然粗枝大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妒火冲天的水之湄。

挂上电话,他又是一脸疲惫与烦躁。他是真的烦躁,因为他收拾的分明是王宏基留下的烂摊子。可他的烦躁在水之湄眼里却成了对她活生生的蔑视——怎么,一挂上“明明”的电话,臭脸就摆出来了?

若她真是个有火必发的泼妇也就罢了,当场发作出来,一吵,反而有利于弄清楚真相。可她偏偏不是那种女人,而是有什么心事都要往肚里咽的女人,就算她知道这样不好,就算她知道憋着憋着终有一天会爆发。

扔了手机,他又疲惫地爬上床,二话不说倒头便睡,仍旧没有看水之湄的火辣睡衣一眼。和那“明明”相比,水之湄觉得自己就像是团空气。她越想越不服,越想越恼火,转过头又爱又恨地看了看王立彬熟睡的侧脸,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口口声声说“我爱你”的男人。也许此刻,枕边的他已经掉入了不知哪个温柔的春梦里,梦里的主角,也一定是那个“明明”而不是她。

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快要天亮,她才望着天花板沉沉睡去。她不知道,王立彬真的掉进了一个无边的梦里,梦里的主角,也确实不是她。

恍惚中,似乎有一个黑影悄悄潜入了他的卧室。这个黑影站在床边,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注视着他,像个老朋友,更像个老敌人。未知的恐慌袭上心头,心跳得很快,他睁大双眼,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面前这团模糊的脸属于何人。他坐起身来,那个黑影却不由分说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强大的力量使他呼救不得。他紧张得全身颤抖,任由黑影慢慢逼近,像是要召唤他的灵魂归去。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被吸走,奇怪的熟悉感却让他心甘情愿掉进这无底而未知的漩涡,竟像掉进了云朵那般柔软安全。也许那只是他多重人格中的一个分身,也许那只是他虚构出来的一种精神寄托,可他已经无法自拔地将他的全部灵魂寄托了进去。黑影仿佛要将他活活吞噬一般,用好紧好紧的拥抱勒得他透不过气,但他却恨不得那黑影能勒得再紧一点,那两颗跳得强而有力的心脏,仿佛就能融化进彼此的胸膛。

像是背负千斤重担穿越荒漠的徒步者终于发现了绿洲,像是在狂浪暗礁中驾驶小船的水手终于发现了避风港,此刻他只想彻底卸下所有负担,永远倚靠在这个幸福的港湾。

他太累了,压力太大了,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真的真的再也不想穿越沙漠去寻找什么狗屁的宝藏,真的真的再也不想横渡大洋去到达什么黄金的彼岸了。

去它奶奶的宝藏吧!去它奶奶的黄金吧!去它奶奶的金字塔尖吧!

水之湄迷迷糊糊睁开眼,大脑处于无意识状态,可当她看见居然有一股股白色精华从王立彬的内裤里溢出来时,她猛然一下就清醒了。

“莫非他还真的梦见高明明了?!”

水之湄气得躺也躺不住,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坐了没多久,她就发觉自己气得坐也坐不住了,于是一个翻身就下了床。

本想忍下这口气,却发现忍无可忍。她看着王立彬那条湿了一半的内裤,满腔怒火就快要窜到屋顶上去。不知哪来的冲动,她毫不犹豫哗地一下拉开了王立彬那个抽屉,翻出那本相册,怒气冲冲地抽出那张三人合影,紧盯着中间高明明的脸,然后一扭头冲向隔壁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了工具箱里的锥子,对准高明明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恶狠狠地扎了下去。

“高明明!高明明!”

她咬牙切齿,面露凶光,她要把王立彬梦中这张巧笑倩兮的脸,捅成不堪入目的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