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四章 代师赠画(第五更,谢书友)
沈溪自认无法在鬻题案上帮到程敏政什么忙。网≥
作为己未科礼部会试的考生,沈溪自己便与这案子多有牵连,当初唐寅的好友都穆还曾一口咬定他也涉及到鬻题案中,若非次辅大学士李东阳明察秋毫,别说中会元和状元了,如今他可能也在镇抚司大牢中遭受严刑拷问。
鬻题案愈演愈烈时,沈溪除了每天去翰林院坐班摘抄明代弘治朝以前历代皇帝以及地方政府颁布的行政法规和典章制度,还去买了药材回来,自行配制了些狗皮膏药。
当然,沈溪并不是准备用来售卖的,只是琢磨着,若程敏政出狱,这些狗皮膏药或许能救他一命。
可回头再一想,救不救又有何区别?
为何一定要违背历史的展?
或许含冤而终也算是程敏政的宿命吧!
倒是谢韵儿一边帮沈溪配药,一边带着好奇和不解问道:“相公是准备开药铺吗?”
在沈溪说以“相公”相称更亲切后,谢韵儿终于还是改回了称呼,没再坚持叫沈溪“老爷”。
不得不说,在沈溪给谢家争取回来御赐的题字后,谢韵儿对沈溪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观,以前二人相处的模式基本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互有照顾,但更类似于例行公事。
可如今谢韵儿在沈溪面前有了几分女儿家的俏皮,偶尔还会对他使一些小性子,虽然都是适可而止,不过却让沈溪感觉到,谢韵儿正逐渐把她自个儿作为人妇看待。
“就算想开药铺,我们也没本钱。”
沈溪叹了口气,“以我的俸禄,想在京城开一家沿街的铺面,连同租金和进货款项,以及招募人手用度,最少要十多年。”
谢韵儿抿嘴笑了笑:“那相公还让妾身重振谢家?”
“只是个设想,你还当真了?”说到这儿,沈溪撇了撇嘴,不再帮忙捣药,起身回到房里,他有点儿公事的手尾带回家来处理,却是翰林院修书的琐事,有两卷四川府县的地方志他还没有看完,索性带回来加班。
沈溪也曾想把好人做到底,前几天他去问过谢家的老宅和药铺铺面的价格,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京城的房价自古以来就居高不下,想把谢家的产业赎回来,至少要一千多两银子,以他年俸六七十两计算,不吃不喝也要十五六年才能完成,于是他自觉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本来沈溪手上是有些银子的,既有赶考时的结余,还有惠娘找人捎来的银两,谢韵儿北上时又带来了些来。可惜的是,之前府库盗粮案的贼人送给他的“订银”以及周胖子送给他的好处,全都被玉娘代替朝廷给“没收”了,不然加在一块儿,钱倒是够了。
以前沈溪是个毛头小子,想背地里做点儿营生没啥难度,毕竟无人留意他,可他现在却是堂堂的状元郎,还在翰林院供职,再做商贾之事就不合适了。
第二天从翰林院下班回来,沈溪拿着为李二小姐所作的画,提前到茶寮等候,因为他公事繁忙,中途又生出许多波折,每次被李二小姐半道堵上,都借口暂时未找到,交画的日子由此一拖再拖。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他才将制赝完成。
李二小姐作为商贾之家未出阁的女子,依约乘小轿而来,见到沈溪时,脸上并无怨怼之色,似乎早就料到沈溪会拖着她。
“抱歉,让李小姐久等了。”
不管怎么说,沈溪食言在先,只能行礼赔罪,而后也不多废话,直接打开画轴,栩栩如生的绝美仕女展现在李二小姐面前。
李二小姐初见画作,便感觉到这是一幅成画约有二三十年的作品,等看清楚上面的人物,脸上更是露出几分震惊。
画作上的人物,的确与她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从神态和气质看,甚至比她更为秀美,风姿卓然,那画中人物,就好似出尘的仙女,连同为女子的李二小姐心里也自叹不如:“这世上竟有如此绝色佳人!”
沈溪道:“在下之前作画并无冒犯李小姐之意,我所画之人,的确是仿照这幅画作中的女子……”
李二小姐对沈溪的话充耳不闻,她轻声细语,将画作中的题诗读出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唐朝崔护的,也是桃花诗中广为流传的一,在一个对爱情遮遮掩掩的时代,这诗为广大青年男女所喜爱。
如今这诗题在这样一幅画中,更能显出作画之人心中之无奈。
整幅画很大气,但笔法却不是继承自任何名家流派,并非大家之作,有题无跋,连题诗也只是引用古人的诗词,不过,这却给这幅画增加了几分真实性。
李二小姐看过之后,神色中带着些微感怀,抬起头问道:“赵公子,这幅画不知为何人所作?”
沈溪悠悠一叹,道:“是先师。他早年游览西子湖畔,山雨朦胧中于小庙避雨,未料竟遇得如此佳人,但有缘相见却无缘相识,引为生平之憾,所作之画有二十余年,临终时曾对画而叹,最后抑郁而终。这幅画,传到在下手中,一直都妥善保管,可惜近来搬了几次家,忘记放在装书简的大木箱底部,直至昨日才寻到。”
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大概就跟崔护当年题诗的心情一样吧,人面桃花,却是人面不知何处。
不怕你不信,就怕你刨根问底,我把路先给你堵上,说明是先师所作,你想求证就只能去挖坟。
李二小姐听完这故事,果然带着黯然神伤,深深一叹:“难道这世间之人,终究有缘无分者居多吗?”
沈溪稍微一怔,未料这二八年华、貌比桃花娇艳的李二小姐,竟也有如此悲怀之心,但料想这年岁的姑娘,正是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既好奇又憧憬,听到动人的爱情故事有所感怀也在情理之中。
沈溪笑道:“李小姐既然喜欢,在下便将这幅画作送与你吧。”
李二小姐连忙摆了摆手,道:“不可不可,此画作乃是公子尊师的遗物,怎可轻易与人?”
沈溪叹道:“无妨,或许先师不知,我竟会在二十多年后,见到与画中人如此相似的女子,就算先师在天有灵,也会想将此画送与小姐。在下不是为自己而送,而是为先师而送,请小姐务必笑纳。”
李二小姐玉手颤抖,激动地将画接过手中,忍不住再次打开来,轻抚画中女子,就好似那是她自己的化身一般。最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谢过公子好意,小女子必当珍视此画……却不知尊先师是何名讳?”
沈溪道:“子不言父,徒不言师,先师的名讳恕在下不能明言,李小姐记得他姓沈便可。”
李二小姐若有所思:“倒是与他同姓呢。”
一句话,让沈溪有些迷惑,与“他”同姓,此人是谁?
不过此时沈溪没心思询问,反正这幅画他挂在家里没什么好处,反倒让林黛这个小醋坛子整天生气他画别的女人,送给李二小姐全当顺水人情,只要她不再把当日那幅艳画的女主人公当成她自己就万事大吉,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
沈溪趁机提出告辞:“在下既已完成先师之愿,不便多留,就此别过。李小姐也请回吧。”
李二小姐朱唇翕动,似是要说什么,但又顾及女儿家的矜持,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微微颔,行过告辞的礼数,才捧着沈溪送给她的离开茶寮。
沈溪目送李二小姐的小轿走远,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这事情看来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给他添麻烦了。
但沈溪脸上的笑容很快变成苦笑,因为他觉一个老熟人正站在路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想必刚才他送李二小姐的一幕,也落到此人眼中。
“公子走到哪儿,都会得到佳人青睐,在下不佩服都不成。”正是多日未曾来找过沈溪的玉娘。
在沈溪帮刘大夏侦办府库盗粮案之后,有司衙门为了避嫌,撤去了所有对沈溪的保护,连玉娘也奉调去别处当差。
沈溪料想她也是刚从外地回来,一个女人到处跑,若是青春少艾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年届三旬的半老徐娘,不怕身子骨跑散架了?
沈溪拱手行礼:“玉当家言笑了。”
大庭广众之下,玉娘身着男装,沈溪不能再以“玉娘”相称,他一见到对方的面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以前沈溪不知道玉娘是朝廷厂卫系统派出来的细作,现在知道了,唯恐避之不及。
沈溪才刚从茶寮出来,却又不得不跟玉娘重新进到里面。
与以前一样,玉娘并不与沈溪同坐,她就算是朝廷细作,却没有品秩和功名在身,可沈溪却不同,以前是举人,如今已是翰林修撰,再加上她对沈溪自来便带有一股敬意。
“玉当家既不想多留,那就请将来意说明。”沈溪直接道。
玉娘笑了笑:“户部奉皇命彻查山东、河南两省赈灾治河款项去向,在下特地来向公子讨几副锦囊。”
沈溪琢磨了下,厂卫此番追查的对象应是两省的巡抚衙门,其罪魁祸,应是河南巡抚高明城。
弘治年间,弘治皇帝多次派人前去河南治水,每年光是用在治理河道的款项就占大明朝总收入的两成,黄河堤岸却是年年修年年溃,赈灾粮款也仿佛是个无底洞,投入多少都不够。
弘治皇帝本以为派去个善于治河的高明城,就可高枕无忧,结果却觉这是一个极大的败笔,高明城只是个花架子,关于治河治水毫无建树,反倒对贪污纳贿以及瞒报灾情这些门面功夫,做得极为老道,所以决定派遣东厂和锦衣卫,彻底把案情查清楚。
这不,接到命令的玉娘,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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