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节 无计可施

破旧的贫民窟里，小白脱了鞋，顺着梯子爬上了阴暗狭小的阁楼。

“哎，你这也真是太不方便了。”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有什么办法，屋子小。”林昆生摊开手，盘着腿坐在地板上，他的头顶距离天花板只有短短的距离，若不小心站了起来，脑袋便会咚的一声撞上。

果然，咚的一声，小白的脑袋就撞到了硬梆梆的天花板。“哎哟！”他捂着脑袋痛得叫唤。

“呵。”林昆生扯出一个苦笑，“悠着点，我刚才也是这样。”

林小安静静躺在那里，除了那双空洞的眼睛稍稍往小白的方向移去了一些，别的部位动也没动。

“还是痛吗？胸口。”林昆生关心道。

她微微摇了摇头，“不动的话，就不会痛。”

小白皱了皱眉头，“连路人现在也开始随意动手了吗？”

“何止是动手，还随意辱骂，吐口水！”林昆生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急得差点起身，把头也撞到天花板。“我生平最鄙视男人打女人，现在竟然连马路上的男人也随意殴打她了！”

林小安又摇了摇头，“打不可怕，我一点也不怕被打。我寒心的是，我这个‘把人家老婆踢流产二奶’形象已经在这一带深入人心了，现在不光是奥甲新天地的居民，还有整个这条街的商户、学生、路人，没有哪个不知道我是‘把人家老婆踢流产的二奶’。人人喊打，人人都可以为了‘正义’诛灭我，人人都义愤填膺，拿我当最恶毒的妇人对待，要是放在古代，估计早就给他们架起来纵火烧死了吧！”

林昆生气得攥紧了拳头，小白也听得直摇头，难以置信地反问：“现在想要污蔑一个人难道就这么容易了吗？只要听一个压根没有亲历过事情的人一张嘴瞎说，就可以定一个人的死罪了吗？”

林小安嘴唇泛白，惨然一笑，“就是这样。‘二奶踢正房肚子导致流产’，这种新闻标题太有主导性了，只要一听到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不会动脑筋想，也都觉得不需要动脑筋想，难道‘二奶’、‘踢肚子’还会有误吗？”她望着天花板，惨淡的笑出声，“呵呵，难道武则天会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不成？一定是王皇后，只有别的女人才能干得出这种阴险狠毒的事情。甚至说，阴险狠毒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有，只要倒在地上哭一哭，莫名其妙就会凭空冒出一件‘阴险狠毒的事情’。这种有主导性的标题，没有任何人会质疑，绝对没有人质疑。这个世道我算是看清了，想污蔑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被污蔑的人只能被扣上帽子，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一辈子翻不了身，只能每天走在路上被任何一个路人随意羞辱…”

小白紧锁眉头，听得心里难受得慌。

林小安呆呆望着天花板，继续自言自语：“古代？古代还要有个人证物证才能定罪，现代，呵呵，就连人证物证都免了，舆论的力量就可以压死人。现在是信息社会，我做的‘阴险狠毒的事情’，很快就能铺天盖地，街边巷尾，老少妇孺，人尽皆知。没有一个人不被这样的新闻标题主导，没有一个人会质疑真实性，没有一个人会…我在这里还能不能住得安稳，我在天晟上班还能不能上得安稳，都得打个问号，说不定哪天一出门，就会莫名其妙冲出来一群义愤填膺的人，高举着拳头喊‘要为那个可怜的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仇’，把我打成残废，也不会有人同情，不会的，绝对不会有人同情的，因为‘二奶踢正房肚子导致流产’，这样的新闻标题，呵呵，实在太有主导性了，太有主导性，我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甚至说，我举出了证据证明我没有踢高明明肚子，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的，这顶‘阴险毒辣的二奶’帽子已经扣在我头上了，我现在再举证，反而让所有人觉得我更可恶，做了错事还不肯认错，还一个劲狡辩。对，狡辩，就是狡辩。‘踢正房肚子的二奶’，说什么对的都会是狡辩，舆论是永远不会相信的，永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会说，‘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我想说确实，确实所有人都是傻子，全天下都是一帮傻子…”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了，无声的泪水顺着眼角留在了枕头上。林昆生按住她的手，制止道：“别再说了。”

小白的眉头越皱越深。忽然，他一拍脑袋，在口袋里掏起了东西，“林小安，我差点忘了，我之前不是说有个‘惊爆消息’要告诉你吗？你看看，就是这个！”

一叠不堪入目的不雅照放在了阁楼地板上。林昆生刚刚捡起，就惊讶得叫出了声：“天哪！”

林小安止住了泪水，转头望向那叠照片。

“你看！”林昆生递过来，两人一同翻看。林小安惊得睁大了双眼。

“这是前些日子在星辰度假村发生的事情，当时给包房里的服务员拍下来的。”小白坐在一旁解释道：“听说照片上这个光头，是星辰有名的老色鬼，只要进他房间的小姐，没有一个允许穿内衣裤，必须换上指定的抹胸超短裙，喏，就是照片上那种，瞧瞧有多短？上面露出大半个胸，那一小片布只够刚刚好遮住那两个点，下面的长度，屁股还能微微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让女的顾了上面顾不到下面，顾了前面顾不到后面，”小白砸了两下嘴巴，“啧啧，有钱人真会玩！”

林昆生震惊了，拿着一张照片问小白：“这些照片你是从哪儿弄来的？那些规矩又是谁跟你说的？”

小白神秘一笑，“嘻，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温文雅呀，我们公司化妆师的头儿，她原来就是星辰度假村跟王府餐厅的‘形象设计部总监’。那时候，高明明还是王府餐厅的一个服务员，被温文雅侮辱了，发誓要报复，后面不知怎的高明明傍上杨虹，打入了星辰跟王府，温文雅才被赶到天晟来上班啦。温文雅在星辰跟王府管理化妆造型，快七年了，星辰的客人没有她不认得的，这个‘光头宝’她当然也认得…”

“等等。”林小安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也就是说，高明明发誓要报复，是她把温文雅赶到天晟上班的？也就是说，她这场婚姻的动机…”

“动机不纯！”林昆生插道，却又懊恼地叹气，“可现在杨虹电话永远关机，找不到他人，没法跟他说这些。”

沉默了一会，林小安忽然开口道：“他跟高明明私奔去了东山。”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两个人吃了一惊。

“在你来之前，我打过电话给何俊毅，他说，这两个人已经私奔去了东山，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

林昆生一筹莫展，“那，何俊毅也找不到吗？”

林小安的眼神黯淡下来，轻叹道：“他一定是知道的，只不过是不肯告诉我罢了。他既然能知道那两个人私奔去了东山，至少能证明，高明明到了东山以后跟他还是有过联系的，但他现在跟我说，他说…”

“说什么？”小白皱着眉头问道。

林小安动了动嘴唇，似乎不想再提。许久，她才悲哀地开口：“他说，他现在已经把星辰度假村的工作给辞了，以后要转行做健身教练了，他要报考‘初级健身教练职业资格证’，要参加一段时间的培训跟考核，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没时间没精力再去东山找什么出轨证据了！”

“什么？他…”小白难以置信。

林小安露出惨白的笑，呆呆望着天花板，“他说，现在有了新的女朋友，就算他有闲，应该也会把时间留给女朋友，不可能去东山找什么出轨证据了。我知道，他都是在找借口，他只是不想报复高明明而已。全世界的男人都爱高明明，就算被她伤得再深，也会为她着想，不想报复，我都懂的…”

“谁说全世界的男人都爱高明明？我就不爱！这种恶心的女人再漂亮，再会弹钢琴，我永远也爱不起来！”林昆生一拍胸脯，不满地叫道。

“健身教练…”小白默默念着这几个字，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