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议
夜莺道:“夜莺拜见三位大人。”
李德鸣道:“少卿入座吧,文弼也快入座。”
张辅今年五十二岁,字文弼,李德鸣比他大四岁,平时直接称他的字。
几人悉数围桌坐下,由李德鸣盏茶。
严狄今年六十一岁,是几人中年龄最大的,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也是几人中唯一的内阁成员。
如果谢冲一案交由三法司重审,那就有严狄和李德鸣两个主审官,另一个便是朱庭。
在这几人中,张辅的中军都督府隶属的五军都督府管辖全国军事;严狄的刑部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李德鸣的都察院职责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全国最高监察机关;王刚的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夜莺所在的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
当朝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为三法司,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亦称“三司会审”。
李德鸣问张辅道:“文弼,你引夜少卿前来,是否为了谢冲一案?”
张辅道:“正是为此事而来,这种刑事案件并非我都督府职权之事,但付楚的师父程关易是我的故交,大理寺定罪于付楚,实乃冤案,我不能不理会啊。”
李德鸣又问夜莺道:“少卿,请问你和付楚又是什么关系?”
夜莺道:“实不相瞒,我和付楚相识不足两个月,我为此事奔走,一是因为付楚本就不是凶手,二是因为我已把付楚当做朋友,而第三个原因,是因为他的师父程关易。”
李德鸣有些惊讶,道:“又是武夷山人程关易?”
夜莺道:“不错,我的师父睚眦鬼人十一年前病逝,但如果不是程关易,家师恐怕会去得更早。”
严狄忽道:“听说睚眦鬼人最厉害的武功是凌气控物,杀人百步?”
夜莺道:“正是,但也正是这种武功太过邪乎,家师早已是毒体,只有程关易的药物能够稳住他体内的毒性,才一直维持到十一年前。”
严狄道:“你也会那种功夫?”
夜莺道:“我只学过几年,功力要比师父差很多,而且为了防止毒性滋长,我一直学得很慢。”
严狄叹道:“且不说当年你师父与南少林空月方丈、峨眉山四剑客、冷剑山庄齐天的决战轰动江湖,单就血洗河套敌军一事便足以名扬天下,可惜啊,我未能谋面,英雄已经归去。”
李德鸣道:“你能见到少卿,也不可惜。”
夜莺并不想过多谈论师父,以免伤感,便道:“各位大人,对于谢冲一案,夜莺有个地方很不明白。”
李德鸣道:“说来。”
夜莺道:“若按常理,如此重大案件应由三法司会审后,再呈报皇上,怎会仅由大理寺定案后,皇上就下了御诏?”
夜莺说完后,几人都陷入沉默。
只听李德鸣叹道:“你入京尚不足百日,又是朱庭保你得大理寺少卿之位,可如今你又与朱庭反目,可见朝中诸多事宜你并不清楚。”
夜莺道:“但请大人指明。”
李德鸣道:“简单地说,朱庭想要尽快了结此案,便和卢正钦合谋将罪名定在付楚头上,而皇上偏听偏信他们二人,就这样一纸诏书了案。”
严狄附道:“三法司会审程序繁琐,但谢冲一案已经拖了近半年,朝野上下议论颇多,皇上也急于了结此案,打住舆论。”
夜莺道:“为了遏止非议,就不顾真相?”
严狄道:“真相?什么是真相?你以为是谁杀的谢冲?你要明白,你认为的真相,在别人眼里就是假象,而你认为的冤错,在别人眼里就是真相。”
夜莺道:“即便就这样草草结案,但皇上和众多大臣难道不关心谢冲贪墨的钱财去向?”
严狄道:“你这句话问到了关键,他们当然关心谢冲的巨额银两,所以御诏上特别说明令刑部与大理寺本月内查明赃款去向,追回朝廷流损。”
夜莺道:“倘若付楚是凶手,又在皇上下诏那天就被处死,这些钱财又如何去追?”
严狄道:“少卿啊,你再细细琢磨。”
王刚终于忍不住,道:“夜莺,你怎么还想不明白!”
夜莺道:“王大人,您给我说说明白吧。”
王刚道:“你早就应该看出来了,皇上和那些大臣们根本就不关心谁是凶手,他们真正关心的,是谢冲的家产和贪墨之巨款,只要大理寺追回谢冲的钱财,被处死的是谁并不重要!”
夜莺道:“也就是说,皇上知道无论被处死的凶手是谁,大理寺都能找到谢冲的钱财。”
王刚道:“不错,朱庭和卢正钦一定会抄了谢冲的家,连带贪墨赃款一并追回。”
李德鸣道:“这就是朱庭和卢正钦的聪明之处,他们知道即便谢冲死了,他们也不可能瞒着皇上吞没谢冲的全部钱财,所以他们的目标并没有放在谢冲贪墨的赃款上面。”
夜莺疑道:“如果不是为了谢冲的钱财,那他们为什么要杀谢冲?”
李德鸣道:“为了控制户部,为以后攫取更大利益。”
夜莺道:“您的意思是,他们要让自己的人顶替谢冲户部侍郎的位子?”
李德鸣道:“侍郎只是其次,他们更要把沈卞闻的户部尚书之位夺到手。”
夜莺道:“我明白了,目前内阁里的七个人,袁定宇和傅农是童心铨的人,杨士奇、杨荣、杨溥这三杨是中立的,只有您李大人敢跟童心铨争论一二,但这内阁里却是没有一个朱庭他们的人,所以他们要进内阁。”
李德鸣道:“你想得很对,沈卞闻是童心铨的亲家,他们不但要挤走沈卞闻,还要挤掉童家在内阁的席位。”
夜莺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等候补位的应该是顺天府尹章田毅。”
李德鸣道:“不错。”
夜莺道:“上次东元酒楼他们用箭阵暗杀童心铨、江臻和张大人,还把童心铨的两个弟弟杀死了,看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德鸣道:“童心铨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但时机一到,一定会反扑的。”
夜莺道:“将谢冲一案提交三法司重审一事,皇上会不会恩准?”
李德鸣道:“朱庭、卢正钦和邓公旗他们一定会极力阻止,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皇上不仅不会恩准,龙怒之下必将对付楚全国通缉,悬赏追杀。”
夜莺道:“看来上奏疏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李德鸣道:“不错,不管是内阁,还是大九卿,都不会因为此事上奏疏,因为必将引火上身。”
夜莺道:“难道付楚就要这样逃亡一辈子?”
李德鸣道:“我刚才说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付楚就是被通缉的要案杀人犯,就要逃亡一辈子,直到他死为止,还会连累到和他相关的所有人。”
夜莺道:“如果有意外发生呢?这个事情就会有转机?”
李德鸣道:“什么意外?”
夜莺道:“童心铨!”
李德鸣道:“你想让童心铨代表内阁向皇上呈奏,请皇上恩准三法司重审?”
夜莺道:“不错,若是童心铨和整个内阁都要皇上恩准重审,就算朱庭他们再怎么反对,恐怕皇上也会慎重考虑此事。”
李德鸣道:“关键是,此事毕竟有损皇上颜面,童心铨未必会参与此事。”
夜莺道:“他没有理由回避,无论是东元酒楼暗杀,还是谢冲一案,最终的目标都是要打倒他甚至杀了他。”
李德鸣道:“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去见他,未必能说服他,但我们几个人又不方便出面,以免落下结党营私之嫌。”
夜莺道:“我只有去试试。”
李德鸣道:“好,你若能说服童心铨,我和在座的几位大人都会一起参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