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醉

花蛇有些惊诧:“那是满城坛的人?”

付楚:“我们可以把他们赶走,再请人把里面收拾干净,把那车驾找个好买主,卖个好价钱,再用这些钱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喝些好酒,岂不是痛快得很?”

听完这话,花蛇和其他侍丁都愣住了。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黑蛇却道:“好主意!”

付楚对黑蛇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这就过去。”

这实在是一间很漂亮的房子。檐有镏漆竹拱,壁施蝉纹金莲,内有饕餮龙虎尊,地铺古雅紫薇木。四个角落燃着龙液香,南北两壁坠挂着两排血色蜡烛。

坐着的人皆猜拳行令、觥筹交错,站着的人尽面无表情、眼神呆滞。

他们实在太安逸了。

蛇帮已经瓦解,满城坛不杀黑蛇,因为黑蛇是一着有用的棋,他或许可以钓出蛇帮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此刻,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他们看到一个绝对想不到会进来的人——黑蛇!房间里瞬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一张很奇怪的表情。一个虬髯大汉打破了沉寂:“车夫是谁请来的,从哪里请来的。”

两个身着凌罗长衣的少年答道:“是……是我们从苏州请的。”话音一落,光影一闪,他们的膝盖骨立刻即被削去,身体支撑不住,瘫痪在地。

黑蛇进来的同时,付楚也在后面,花蛇带着一众侍丁迅速包围了整个车驾。

虬髯大汉突然大声爽笑迎了上去,道:“原来是黑帮主和付少侠屈驾光临,怠慢了,怠慢了,哈哈……”

黑蛇的目光扎在他的脸上,他认识这虬髯大汉。

付楚:“乾一翁倒是挺有雅趣,把房子都搁大街上了,这条街的酒都让你搬空了吧。”

乾一翁也不愿解这话的味儿,只说到:“叫下面的弟兄也上来喝杯酒吧。”

黑蛇:“这车厢容得下这么多人?”

乾一翁看了看,苦笑道:“好象是挤了点。”

付楚:“那如何是好。”

突听一个声音道:“付少侠要咱们下车,还不赶紧提东西走人?”这声音乒乓作响得很有节奏,就像七八只水桶在深井中打水一样。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女人长得很特别,就像她说的话一样。

此人正是震四娘!震四娘发话了,谁敢不从?于是,在半炷香的时间里,这车舆的方圆十引之内决然没了他们的踪影,连乾一翁都不留半句话就走了。

花蛇没见过这么可笑的事情。

车夫在宽大平坦的大街正中央,看着面前十二匹骏马安静地站在这黑夜的寒风中。车夫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夜莺本就属于黑夜。

影冰楼是一个很优雅很美丽的地方,但它很少会在深夜里营业。每逢月朔、月望,影冰楼全天候营业,平日里戌时后打烊,直至次日卯时开门待客。影冰楼开张至今十余年,这个规矩只在六年前破例过一次。

今天是十月十七日,但影冰楼却灯火通明、四壁辉煌,它今日就像一个优雅温柔的女人,与往常的大气相左甚多。门全部被撤换成檀树材料的,幽雅秀气,地面铺着大绿镶紫嵌红地毯,一朵暗淡的吊灯花含苞待放,青色的墙壁上挂着上十把不知名的兵器,每把兵器的边上都嵌着一盏龙液香。

帘子依然蛋黄,边角上却锦上了一只灰蝴蝶。八仙桌上摆放着木芙蓉的枝干精制成的筷子,景德镇出产的镶有蝉纹的陶碗。轻轻一推便可移动的银灰影壁,已没有了往日的浮华,变得简约清爽。

已是丑时。凌晨的冰冷僵结着大地,清澈的月华笼罩着万物。

付楚、黑蛇似乎积揣着许些心事,一句不言地坐在那里灌着闷酒,不到半个时辰,面前已空了几个大酒坛。这个世界上,真正会喝酒的人,永远都只有三种。一种是快乐的人,一种是悲伤的人,还有一种就是酒鬼。

他们都是酒鬼。酒鬼的手一沾上酒,他就什么都懒得去想了,他们的意志已完全放松,神经已完全松懈。

未到半个时辰,他们已有三分醉意。五香烧酒、竹叶青、荡口酒被店里的伙计一坛坛地搬进来,房间里的空坛子也一个个被搬出去。喝出了三分醉意的酒鬼,绝对会再喝出七分醉意,你若不让他喝了,他肯定要急得发疯。而影冰楼的酒,十个人喝三天三夜也喝不完。

灯火明亮。付楚和黑蛇各自开了一坛竹叶青,倒了两大碗,惯常的拿法,一样的手势,他们把酒送到嘴边。在这个宽敞的雅座中,还站着五个姑娘,长得都很美。她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当然是陪这群爷们喝酒的,可她们并不去陪他们喝酒,就那么优柔地站在他们二丈开外。

其中的一个侍丁兴许是喝到了酒兴上,便仗着几分酒气与他混迹江湖的几分胆魄,起身去拉一个姑娘过来。

影冰楼的大老板叫欢江水,人到不惑,便已白发苍苍,手足不便,他已在那把特制的轮椅上坐了近四年。扬州共有六处影冰楼,占地百余亩,全由欢江水选材构建、置地设计。

只有蛇帮七蛇头光临影冰楼时,欢江水才会坐着他的轮椅出来迎客,这次当然不例外。只要欢江水出来见他们,这影冰楼无论有多大的变化,他们都不会觉得意外,因为他们都很放心。

壮着酒胆去拉姑娘的侍丁叫王九命,大概他的父母经历了大风大浪、惊世骇俗的坎坷之后,希望他能有传说中九命神妖的本事,命大寿长。被王九命拉着的姑娘叫绛云,身高五尺,面容娇柔而红润,发丝乌黑顺滑,在龙液香的煽动下,泛出烁烁光泽,脖子上戴着一挂很好看的金螭璎珞。绛云与其他姑娘一样,穿着影冰楼特有、统一的素纱制服,但她穿得却异常的好看,那匀称柔软的身段似乎与这素纱在每一个弧度上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王九命是个男人,绛云是个女人,但王九命的死却与这无关。

付楚和黑蛇惯常地把一大碗清冽的竹叶青端至唇边,就在此刻,他俩手腕突然同时发力,立即把手中的碗掷向绛云!绛云正被王九命拉扯着,他们的位置一南一北,而黑蛇和付楚坐在最东面。以付楚、黑蛇的功力,绝对可以在瞬息之间一击必中!

他们的确做到了。

击中的是王九命!绛云迅速“仙人换影”与王九命换了一个方位!

付楚和黑蛇腾地从筵席上窜了起来。王九命倒下去的同时,除了付楚和黑蛇,蛇帮所有人都昏厥过去,脸色极其苍白。

这五个美丽的姑娘依然很优雅的站在那里,保持着自始至终完全一致的姿势和笑容。她们温柔地看着付楚和黑蛇。

付楚、黑蛇的脸色已发青!

酒中有毒。鹤顶红是砒霜中的极品,无色无味,易溶于水,难以察觉。

尽管如此,付楚和黑蛇却似无碍,如果他们没有喝到一碗已变色的竹叶青,直到别的弟兄死之前也不会觉察出有什么意外。

似乎有谁已经安排好这一切。

付楚压着怒气,对黑蛇沉声道:“你的兵器呢?”

黑蛇冷道:“对付她们几个小妮子,还犯不着动什么兵器!”言毕,黑蛇已赤手空拳游隼般飞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