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收容救护站
阮柔盘算了一下身上的钱数,暗想:多亏办证件没一起交一百五十块,要不身上除了十多块零钱,整钱就只有一百块了。阮柔付了炒粉钱,漫无目的地走上街头,又来到她遇到办证青年的那个商店。后悔又涌上心头,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想再想不开心的事。她走进了商店才发现,里面大得吓人,能容纳农村的一个庙会。一行行一列列地档口,望不到头,涵盖了所有日用百货。
阮柔想到:这里的天气早晚还是很冷的,辛大爷的衣服很单薄,马上又快要过年了,应该给老人买件厚实点的衣服穿。她边走边看,看到老人类的服装,就向服务员问来问去,讨价还价,直到买了一身她认为还是比较满意的为止。
从商店出来,阮柔再次走上街头时,太阳已经西斜得很厉害了。她向路人询问了一下,知道时间马上就到下午四点。她想起了办证的事,决定去照像馆试一试,说不定人家真给办了呢。
照像馆的门里有三三两两的人,一堆堆在说着什么。阮柔反复几次从门前来往,向里面观看也没看到那个青年男子。她想:一定是受骗了,认作倒霉吧,赶快离开,去找辛英的工厂。
阮柔下楼走出大门,刚要迈步到大街上,就听有人喊:“阮柔,阮柔。”阮柔想不到这里谁还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得这么熟练,还有几分亲切地感觉。她回头一看,办证的青年男子向她招手,让她过去。她跑到青年男子的身边,充满着惊喜。
青年男子拉阮柔到一处僻静处,打开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几本书,拿出一本递给阮柔。阮柔愣了半天,在男子的示意下,翻开书本。书里夹着一张身份证和一本红色封面的文凭。阮柔都没敢看,合上书本说:“谢谢,谢谢大哥了。”
“妹妹,别客气。大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还要你自己走好。相信你能闯出一番天地。证件的质量没问题,可以说到了乱真的程度,其实和真的就是一样的。这个手拉袋里的几本书,是我送给你的。你以后如果有时间读一读,相信能对你有所帮助。”青年男子说着,把手拉袋交给阮柔。
阮柔掏出五十块钱给了青年男子,说着:“谢谢了,谢谢了!”
青年男子给阮柔告别时说:“如果有缘分,我们还会见面的。”
阮柔看着青年男子消失在纷乱的街头,还在原地静静地立着。等她的大脑清晰时,太阳红红地要落下了。她把装着书的手提袋包在给辛大爷买的衣服里,重新塞进衣服的包装袋里,轻快地飞奔向工业区里。
天将要暗下来时,阮柔才找到辛英的工厂。她远远地就看见辛英在厂门口张望,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她跑到辛英面前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半天说不出话来。辛英说:“急死我了,怕你迷路找不回来了。”
辛英接过阮柔手里的东西,说:“我们回去了,路上路过菜摊,买点菜,回家吃。你中午吃东西了吗?饿不饿?”
阮柔说:“不饿。中午吃了,吃了炒粉。只是街头太乱了,也没吃出味道来。后来去了商店,看到一身衣服,觉得大爷穿一定合适,就买了。”
辛英有些感动,说不出话,拉着阮柔的手,并肩走着。路边的路灯,一明一灭地在启动着要点亮。
突然,一辆警车带着一辆面包车迎面开了过来。辛英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看到警车放慢了速度,有停下来的意思,小声地对阮柔说:“快,你向那个楼区里跑。里面是工人宿舍,人很多,到里面他们就找不着了。”
阮柔撒腿就跑。警车后面的面包车像是准备好了一样,车还没停下就跳下来两个人,向阮柔跑的方向追去。警车在辛英的身边停下来,上下来一个警察,一一查看了辛英的证件后问:“刚才那个跑的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跑?”
辛英说:“她是我老家的人,还没办进厂,没有用工证明,怕你们查害怕就跑了。”
“不是这么简单吧,看来是有问题的。严打严查,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你在这等着,等把她抓回来,跟我们走一趟,把问题查清楚。是坏人,我们留下,如果非常坏,你就犯了协助罪,也得留下。如果是好人,又如果证件不全,罚款后收容,再遣送。听明白了吗?”
辛英说:“听明白了。”
阮柔一会儿就被逮了回来。她跑得再快,也跑不过追她的人。追他的两个人,是收容站的护工,武警复员,练就了一身对付社会内部不安定分子的本领。
辛英也跟着阮柔上了面包车,车里面已经塞进去了几个可疑人员。辛英和阮柔上了车,正好把车装满。警车带着面包车,像是完成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重要任务,飞快地跑了起来,准备早点回去,向领导展示成果。
辛英和阮柔等一车人被带到了派出所,里面已经人满为患。接着,陆陆续续有人交了钱被放走,有人被保释,有人被收容。
轮到辛英和阮柔时,由两名“辅警”做了笔录。辛英像是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一一回答出来提问并展示出了所要的证件。然而阮柔没见过这阵式,第一项审问,要身份证,就没有通过。阮柔一时没想起来她刚办了身份证,在辛英“她的身份证在家里,她刚来什么也不懂,出来就没有带”的辩护下,想起来刚办了身份证,但她又怕警察查出来是假的,一时不敢说出来。阮柔的笔录,上面被问及有无固定住所、稳定生活来源和合法证件时,填写的均为“无”。
当晚,负责甄别“三无”人员的,是派出所专区大队长。他是部队转业的,有十余年的警龄,曾经立过公安系统的一等功,多次受过政府的嘉奖。辛英说明阮柔有身份证和工作单位,提出为其补办暂住证,先领走,再来补交时,但均被大队长以“没有进行核实必要”的理由予以拒绝。辛英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她是想把阮柔领出去再说,大不了一起逃出深圳算了。
这样,到了凌晨,阮柔被送到公安分局收容待遣所。该所值班民警对阮柔进行了询问。一名治安协管员参照派出所移送的询问笔录,“制作”了询问阮柔的笔录,并在笔录上填写了“无暂住证”、“无正当职业”、“无正常居所”等内容,然后让阮柔签了字。
民警则代替待遣所所长签下了“同意收容遣送”的意见。
阮柔当晚被送到收容人员救治站,这里位于远郊,距市中心一个多小时车程。它是一个公立精神病院改造成的。周边了解的人说,这里就是人间地狱。传说为什么把精神病院改造成收容站,是因为收容后没几个还能精神健全的,一般都得要救治,也就必须把收容站和救治站,合二为一。
救治站占用了三幢小楼。与普通医院不同的是,每一个病房的门窗都有铁栅栏。救治站几乎没有专业医生,能打能杀身手敏捷者皆可,护士也是由身强力壮者组成。更多的是护工,护工就是职业打手了。这里场地拥挤、设施简陋,工作人员素质低下,管理混乱,几无规章制度可循。
而护工是救治站内的特殊角色,清一色的退伍战士。他们以前是以保安招集过来的,为了名称好听,把保安们都被改称为护工。另一个原因是用人单位要雇用保安必须向当地派出所交一笔钱,救治站为了省这笔钱,就给他们改了名。其实公务事业单位还是很会精打细算的。但事实上,这些护工从未接受过任何护理培训。他们穿着迷彩服,提着警棍,这些已经足够了。
护工其实就是执法者,在被收容者眼中,他们却操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要有敢当面顶撞领导的人,一个眼神,被收容遣返者就得在以治病为名的招牌下,毙命。
辛英塞给了拉阮柔的车的司机五十元钱,来到了收容救治站。进门后,又塞给看管阮柔的护工一人五十元钱。她求两位护工说:“哥哥们,我妹妹还小,不懂事,请你们多照顾。我明天早上把她证件带来,她今天就是忘记带了。以后我请哥哥们吃饭。”
一个护工说:“我没什么文化,说话直,你明天要快。不然,不但会罚款,还得被遣送。今晚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虐待她的。还有你明天得多带点钱,不知道哪块会用上。要不然,一个环节出错,到时就得人财两空。”
辛英过来隔着铁栅栏跟阮柔小声说:“这屋子的人看都关几天,可能精神都出现毛病了。你要老实地待着,不要说话,别弄出动静来。她们关在里面一肚子火,无处发,别伤着你。我马上回去给你想办法,你坚持到明天,我明天就能带你出去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过来,想听她们说什么,在高大威猛的护工的训斥下,退回了原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