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招商引资

人民大酒店广阔的大门前，迎宾小姐分两排整齐站立，鲜红的旗袍在大功率彩灯下，放出杂乱的光圈，让人旋晕。小姐们队伍的前面，站着水湾县副县长，招商局长，发改局长，一干人等。一个个挺直着身体，有意区别着自己的身份。贾正把京城客人一一介绍完毕，胡局长又一一把政府的官员们介绍给京城的客人。他们你来我往，象征性地握握手。而后，主客人混杂在在一起，互相谦让着，呼啦啦地要穿过迎宾小姐组成的夹道，向酒店里走。

一排八个礼仪小姐，两排正好十六，齐刷刷地低头问好。在胡局长谦卑手势的指引下，鱼贯而入，像走在红叶满地的林间小道里。释基注意到一个小姐，高挑的身材微微弯下，那一低头的微笑，如含羞的莲花含苞绽放，溅落了他一身温柔。京城的艺术家们更是左顾右盼，频频眨着眼睛，点着头。释基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裹挟在人群中进了包房。他们一番像似礼貌的谦让，一个个面带着微笑坐了下来。副县长的笑容收起得比较迅速，像是根本没有笑过，正襟危坐样子，怎么看都像是领导。

中央抓稳定，地方抓经济，经济上不去，仕途难如意。副县长孙子文，负责县中小企业和非公经济发展，招商引资、社会保障、安全生产等工作。对县里的经济情况说得头头是道，着重强调了本地的投资建厂的优势和各种巧立名目的优惠政策。填补了酒宴开始前的空白。

招商局长胡来山几乎没插上话，想说又怕打断县长，时不是时地用茶水堵自己的嘴。

发改局长常风，看上去有些土气，可能在农村工作时间过长，有意强调的衣着，也不是那么自然，像是娱乐场的性爱，带些强硬和勉强的意味，和韵味和谐相去甚远。倒是给人的第一印像是，忠诚老实，但有些过度，显得木然了些。别人说什么他都笑笑，以脸上皱纹的舒展程度表示对说话人的重视程度。舒展到最大限度时，再需强调一下重视程度，就只好频频地点头。

招商局的主要任务是把商家引进来，发改局负责审核项目，报批上级领导，下达相关部门实施。打个不雅的比方，招商局像拉皮条，把商家哄进来，发改局把人稳住，剩下就由上级部门摆布。到这个时候就是阴谋诡计虚虚实实地较量了，看谁的道深，不是把商家伤了，就是把政府玩了。

招商引资是件大事，也是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硬指标，想升迁就必须千方百计把外面资金引进来。总是没有商家进来，就像小姐干不了活，除非把老板哄好，背后有个一腿两腿的，要不就得让位，沦落成单位可有可无的人。这些人会被上级领导视为无能之辈，仕途升迁几乎无望，剩下的就是天天跟茶水报纸为伴，盼望着有英明的领导降临，重新被重视。能把商家招进来的官员，情形大不一样。他们夜夜跟酒肉小姐为伴，还会受到上级领导的器重。孰轻孰重，官场上的人没一个不明白的。

招商引资，比的是全面的环境，软硬都得行，所以有些地方政府就得造假。他们把软的硬的说的天花乱坠，商家进了门不是那么回事。想走也走不了，大有关门打狗之势，只有受伤，招商招商和招来就伤差不多。

水湾县这个地方，也紧紧跟着全国掀起的政府机关人人都在招商的风气，不断加大着招商的力度。政府各个部门都有指标，大官大招标，小官小指标。据说，逼得政法委书记在招商引资大会上跟来督察的市领导汇报工作时，凭着多年的协调公检法的工作阅历，从实际出发，直言不讳地说：“招商引资在我们这个闭塞的地方没有优势，不如招娼引妓。给我这个政策就行，我不用政府投入一分钱，还能每年上交一千万。”他的理论，迅速引起共鸣，甚至被有些人奉为真理，比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道理还硬。从此以后，干部们相遇打招呼变成这样：干嘛去了？答，还能干嘛？招娼引妓了呗。

坊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后来还不胫而走到了县委县政府提高招商引资的动员会议上，让正襟危坐的领导们也不知道怎么定性。最后达成共识认为，发展经济必定要牺牲些什么。

故事说县文明办主任，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在招商引资上煞费苦心。她想出来一个招商引资的绝招。其指导思想是在美色上下功夫，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大有豁出性命干革命的劲头。别的部门都在为招商的事火急火燎的时候，她却悠悠然，把上班时间用在贴面膜做美容跳芭蕾练瑜伽，塑造自己的形体上。但她用眼睛的余光暗暗盯着整个招商形势。一旦出现一个有价值的项目，她迅速出击，七扯八连总会通过一些关系认识带项目的企业家。然后就把夜以继日修炼的功夫全盘托出，娇滴滴地跟企业家吃上那么一顿饭，借敬酒的机会，舒展一下腰肢，拉拉手，扯扯蛋，这个项目就是她的了。如果正运做的那个部门不同意或者招商局不认定，她就大哭大闹，犹如梨花带雨，在风中摇曳。

菜谱在桌上传来传去，最后又到了胡局长手里。胡局长充分展现了业务水平，把菜谱送还给服务员。像背会了一般，菜谱全在心里，他每点一个菜，边笑容可掬地看一眼大家，问大家一声，有没有忌口的啊，再看一眼服务员。如此这般，重复了十几次，菜就点齐了。

服务员走马灯似的把菜上齐时，一个领导模样的女子和几瓶白酒一起进来了。

胡局长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的袁书记。”大家起身，一一和袁书记握手。

袁副书记坐定后，酒也倒好，都等着袁书记开场讲话。

袁副书记起身说：“欢迎各位尊贵的客人来到水湾，我代表水湾县委县政府向各位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问候，也祝愿各位在水湾玩得开心，工作顺利，热切地期望我们合作愉快、合作成功！”

袁副书记的讲话让诗人、摄影家、小说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各自想着，自己是搞艺术的，怎么能和党委政府合作上了呢？他们看到释基端端正正地坐着，认真的模样和桌上的官员不相上下，便心里有了答案。看来这场盛宴是给释基准备的，他们便轻松起来，不再一脸迷茫。

袁副书记带头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袁副书记坐下来端起酒杯，祝酒词和政府工作报告差不多，马列主义什么什么思想，什么什么旗帜，什么什么理论，等等全用上了。总结了过去，也畅想了未来，半个小时还没说到喝酒的事。释基听得很入迷，端着酒杯的手发麻了，也没想到先放一放。释基在敬佩袁副书记的理论水平时，也惊诧她的姿色。她看上去像是三十刚出头，短发，正装多少掩饰了她身材的优点。释基想：这怎么会是当年那个叫二丫的土里土气的小姑娘呢？那时，她还认不全他写的诉状上面的字。

袁副书记不拿稿子，长篇大论惊出释基一身冷汗。袁书记掩盖在党性严肃下的人性美艳的一面，又惊出释基一身冷汗。释基的表情开始变化多端起来，内心更是波涛澎湃。

袁副书记代表党委和大家干了一杯，代表政府和大家干了一杯，又代表水湾县几十万人民和大家干了一杯。三杯下来，三两多白酒下肚，袁副书记依然意气风发，更是面如桃花，能激发出催人奋进的梦想来。

袁副书记和京城的一伙人一一敬酒，一滴不落地全干，惊得释基开始身上丝丝冒着热气。

袁副书记到场后，释基就没怎么理会政府这帮人了。党委是管方向、用干部的。经济虽然由政府职能部门开展，方向权在党委，没方向怎么干。用干部，不是说干部都是书记提拔的，但用什么样的人，导向在书记这里。这就决定了书记有作决策一切的权力，经济建设、社会发展中的重大决策最后都要党委同意，有些是需要书记来拍板的。

袁副书记最后一个给释基敬的酒，她走到释基身边时，释基端着酒杯离开了座位，闪开桌子很远。袁副书记也侧身向外闪，两人碰了一下杯，但没急着喝，相视片刻。释基说：“袁书记，祝愿你仕途再进一步，更加美丽漂亮！”

袁副书记似乎在释基的注视下，羞涩起来，一改酒桌上的庄严、干练、机智。她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身边的酒桌上，贾正正大声讲着话，边说边催促大家都动起来。酒桌上一对一相互敬着酒，顿时变得像菜市场一样嘈杂。

袁副书记支吾半天才说：“释基，叫我袁润。后一句话我愿意听，你真的觉得我漂亮吗？”

释基不再和袁润对视，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杯说：“漂亮而且也有韵味！像是刚从深宅大院走出来。”

“释基，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也变化很大，那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远去了，现在的你多了些忧郁。知道你这几年过得不太顺心，又经历了一次大事。要敢于面对未来，也更要敢于忘记过去。这样好不好，我们都从新开始我们的人生，今天是从新认识，第一次认识。”

袁润的话很轻，就是释基听不清楚，但他也知道她在说什么。释基说：“一切从头再来吧。现在我已经把过去全忘记了。”

袁润伸过来酒杯说：“好，祝我眼前的全新的释基，更勇敢果断，更有魄力，也更有魅力！等我有时间安排一下，叫上阮柔，我们聚聚。”

释基说着：“好，好！”义不容辞地仰头把酒杯喝个底朝天。由于酒太急，尿意汹涌而下，差点没尿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