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行

谷不生冷笑道：“几十年的交情信不过，就凭这娃娃几句话？如此说来，你对这娃娃委实是欢喜的紧啊。”

士独一一愣，道：“什么欢喜的紧，这娃儿这个年纪便能有如此功夫，我是爱才之心，而且悬案未决，我自当不能让他死去。”

谷不生问道：“你说这话决不懊恼？”士独一道：“自然决不懊恼。”

谷不生一甩衣袖，周身真气内敛，连腰板都曲了下来，身形一晃，已到了门外。着侍从签过一匹骏马跨将上去，接着蹄声得得，竟骑着马越奔越远，就此去了。

萧遥站起身来，摸着胸膛大喘粗气，兀自隐隐生痛，当真如在梦中。士独一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是欢喜，又是诧异。

过了良久，萧遥才言：“他去了。”士独一道：“他居然不杀你。”萧遥笑道：“士前辈笔墨如刀，他是怕了你。”士独一道“那也未必，如我所料不差，他此去定是往杭州流连花坊寻兰姑娘，着她破去奇门封才大阵。”萧遥搔头道：“您不是说那兰姑娘从不肯出杭州吗，他又怎能请的动她？”

士独一思量片刻，道：“他辈分极高，武功高强且医术当世无匹，多少人在他身后散尽一切只为让他救人或救己，若是他亲自前往，这结果当真不好说。”

萧遥听他所言，心道那大阵已经失效，请不请得动那兰姑娘根本无碍。但是谷不生尚且不知，所以他一日找不到可以破阵之人师父便可安全一日，所以即是兰姑娘左右无碍，自己也决不能让其请出她。只是这些话不便出口。

士独一见他眉头紧锁，心中似有思量，说道：“我退隐已久，接下来何去何从，便靠你自己了。”

萧遥向前走得一步，躬身做了个大福，道：“前辈救命之恩，小生决不会忘。只是兰姑娘与我无冤无仇，此番却因我惹来不测之祸，我拼着姓名不要，也要护她周全，此番居然捡下一条小命，已经便宜之至，只希望意外之喜，我这条小命莫要丢掉才好。”

士独一沉吟道：“这么多年来，他几次回到七仙村，均被奇门封才大阵所阻无功而返，这次看到你带来了希望，已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睿智。流连花坊的兰姑娘是双儿多年的挚友，此番便由他与你一道前去。互相照应，若他只是相求利诱，你们便不用出现，但若是…还请你们务必保她周全。”

着人唤来士无双，将此事从头到尾说了，士无双面容凝重，心道：“谷叔叔武功，医术均是超凡入圣，这件事甚是危险，但事关兰姑娘，我明知若谷叔叔对她不利，凭我们二人即是救不出来，又如何能不救，只愿谷叔神智未失，一切只有见机行事了。”便点头答应，说道：“甚好，我们这就出发。”

萧遥指指后面禅房的破洞，道：“士兄与我同去，若那‘霸刀黄枭’去而复返，岂不危险。”

士无双正待说话，士独一已经说道：“那霸刀黄枭武功与我在伯仲之间，这些日子我加强戒备，自是无碍。”

萧遥自己想想也是，自己白的看轻了士前辈，当下恭恭敬敬的跪拜叩首，道：“承蒙士前辈多番照顾，小生感激不尽。”等士独一应了，这才站起身来。

随士无双来到马房，整整齐齐一排马舍之内系着十来匹马，见人到来，均是昂首嘶鸣，神俊异常。萧遥与士无双各骑一匹，从后门而出沿着来时相反方向而行。隐隐听得人声渐杂，喧哗叫卖声此起彼伏，两人已然回到了苏州城中。

萧遥道：“我们此番出来，怎的不见赵四先生相拦？”士无双道：“谷叔前来，持着平阳郡王手令着他回去了。”“啊！”萧遥呼道：“他竟不与我知会一声就走了。我心中好生难受。”士无双侧目瞧过一眼，说道：“萧兄如此多愁善感，对你日后行走江湖有弊无利，不如少些婆妈，多些爽快。”萧遥心想：“早闻江湖之人，重利而轻义，且时日越久，就愈发冷酷。我又如何能与之同流。”但此话不便说出，当下只有支支吾吾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的含糊而过。

士无双与萧遥并骑而行，转过头来瞧着他，很感诧异，道：“江湖之上，别说友人离去，就是杀人防火，转眼生死两隔之事哪日没有？除非你洗手不干了，从此不再混迹江湖。”萧遥道：“我剑湖之中，常有相熟的弟子跪拜离去，我都是不舍。索性后来不管爹爹大哥如何说，我都不去学武，这样便不与他们熟识，他们走时我也不会不舍。唉，我不知该怎么才好。”士无双微微一笑，道：“你的志向是要做官，将来做学士，宰相，是不是？”萧遥道：“那也不是，做官白的失了自由，忒无趣了些。”士无双道：“那么你想做什么？难道与我师弟一般，整天拈花惹草，自诩情圣之流？”萧遥笑道：“燕兄原来自称情圣。”

士无双尴尬一笑，无意间吐露了师弟的秘密。自见到萧遥，只觉他与自己甚是相似，又平易近人，所说所聊均无任何顾忌，跟他什么话都敢说，但师弟房中玩笑之言，终究不好说与外人，笑道：“我随口而言，你可莫教师弟知晓，否则他可要恨死我了。”

萧遥心道：“世间美丽的女子何止千万，燕兄流离烟花，终其一生又能几何。不如寻到如子衿那般灵秀的女子，相依白头，岂不更好。”口中答应道：“是了，我才不会多管燕兄的闲事。他士情圣也好，情鬼也好，我全管不着。”

士无双纵声大笑，道：“萧兄可有心仪的女子？”萧遥沉吟道：“究竟怎样才算是心仪的女子？”

士无双面容温柔，目光深邃，仿佛渡上了一层白光，柔声道：“恩，就是时刻会想起她，不论做什么脑海中时刻是她。遇到危险时会想见她，有欢喜之事会想与她分享。简单点说，就是你现在浮现在眼前之人。”

萧遥自遇见士无双以来，举手投足间尽是悠然淡雅，言辞谈吐也非寻常，又精通音律，可谓无所不能。心想：“不知什么样的奇女子能让士兄心仪。”面容一红，眼前浮现出子衿的倩影，心中一动，欢喜间险些从鞍上跌了下来，忙坐稳身子，笑道：“有，有，有，你这么一说她好像真的在我眼前似得。几次见那巴无肉都没机会问他子衿的下落，下次再见一定不能再忘了。”

此时士无双的心思都牵在眼前的一抹碧影身上，没将萧遥之言听得清楚。待其说完这才反应过来，尴尬道：“有就好。有就好。”

萧遥始确定自己‘心仪之人’便是子衿，心下高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说道：“我什么也不想，只盼时间凝固在那万兽山庄，她在我身边，那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士无双听其说的诚恳至极，直如赌咒发誓一般，当下说道：“萧兄既对佳人如此惦念，不如放下江湖仇怨，与她觅间雅居，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善哉。”

萧遥面色一沉，喃喃道：“待此间事了，救出大哥，我便去寻她。穷尽一生寻到她为止。”这一番话淡淡而出，听似平淡，实则如一记闷棍，打的萧遥金星飞舞，几欲晕去。想到江湖之大，茫茫人海间要寻一人谈何容易，不由隐隐有一阵大祸临头之感，心道：“萧遥啊萧遥，你既遇到了那位姑娘，而她有不知所踪，你这一生若寻她不到，便要受尽煎熬，苦不堪言的了。”

士无双见萧遥面色凝重，似有无尽悲凉，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无言并骑前行，谁也不再开口。

士无双心道：“萧兄也是多情之人，看他神色，多半也是爱深而不可得，我想要安慰他，可自己也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又谈何安慰，只怕越说越乱，徒增伤心罢了。”萧遥心想：“士兄本来心情大好，现在教我这么一搅，白的坏了他的心情，实是大大的不该。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纵马而行，必然知道那流连花坊在何处，我跟着他就行了。”

行了约莫一顿饭时分，来到一条小溪之旁，两人下马接了清凉的溪水润两人润嗓，萧遥道：“你说若是有人在这上游小解，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士无双含着溪水，两腮鼓起，瞬间面色发绿，盯着萧遥交换一个颜色。萧遥心觉有趣，大笑起来。士无双也憋不住，一齐大笑起来。适才间的阴霾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