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故人

脚下使了力气，骨头嘎嘎作响。

便在此时，只听得“师弟！”一声轻呼，湖面绿波之上飘来一叶小舟，一个白衣公子手执折扇，孤立船头缓缓而来，嘴中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师弟，这般对待客人，就是你的不是了。”声音朗朗，温柔不失厚重，教人听了十分舒服。

萧遥本就喜诗句文章，闻言不免向来人多看几眼，只见那来人面色白净，五官线条柔和，没了北方汉子那股粗野劲，却多了些南方姑娘的温柔婉约，一看之下，满身皆是秀气，竟是比燕双飞还美了三分，若不是喉头硬结滚动，萧遥只怕会以为这是一美人女扮男装。

燕双飞撇了来人一眼，嘴中嘟囔了些什么，移开右足。老四穴道恢复通畅，大呼口气跃将起来，仍是愤恨的望着燕双飞，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萧遥心道若是老四能够击败燕双飞，只怕现在活吃了他都不是没可能。

燕双飞察觉到老四的目光，转过头道：“看什么看，还想再打一架不成？”老四心知不敌，冷哼一声转过头，以免自取其辱，见小舟靠近，老四道：“在下奉命来此面见平阳郡王，公子若是知晓，可否指点途径，在下感激不尽。”那公子微笑道：“平阳郡王秘到此地，时日不长，外人不曾知晓，你又是奉谁的命而来。”老四道：“这个，待见到平阳郡王自会明白，还望公子带路。”那公子沉吟道：“实是不巧，平阳郡王前日还在我府上做客，但昨日似有急事，匆匆出门，你若不急，大可晚来三五日，想必便可见到。”老四心道：“我奉命火速押送萧公子来此面见平阳郡王，想是十分要紧之事，哪会如此说走就走，恐是我不肯说出指派之人，引的怀疑，不予带路的说辞。”说道：“小生千里加急，一路马不停蹄从潭州赶至苏州，现只愿公子带我去府上，将我于萧少侠安顿，待平阳郡王回来，我再行禀报。”

那公子听到‘萧公子’三字眼神微动，这才远远向萧遥看了过来，随即面露喜色，一步跃起，稳稳踏上岸边奔将过来，笑道：“萧公子，两年前匆匆一别，甚是想念，不知现在如何？”看到萧遥绑着手铐脚镣，转头道：“谁给萧公子戴的这粗野家伙，还不下了？”

老四没想到这公子与萧遥竟也是旧识，且似乎关系匪浅，但有命在身，一时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却听燕双飞道：“我师兄叫你下了锁链，你听不到吗？”

势在人强，老四暗自摇头走去解了锁链，萧遥也不逃跑，翻下马来双手高抬伸个懒腰，笑道：“马上坐久了，这落地真是...说不出的舒坦。”

那公子一笑，问道：“萧公子何以被官差押至此地？”萧遥没有答话，上上下下，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这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秀气公子，骚了骚脑袋，说道：“公子，你好像认错人了，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你。”那公子吃了一惊，道：“怎么会，你是撞了脑袋罢？”萧遥道：“我从小都没离过洞庭之畔，哪有可能来这苏州见到你。”那公子一拍折扇，道：“是了，洞庭剑湖，两年前萧公子不满十五，‘青莲剑法’大成，在万州一人挑了逃窜中的‘漠行九虎’，当日我恰好也在万州办些小事，与公子一见如故，想谈甚欢。公子对剑法的造诣与见解更是犀利独到，我当时便将你写进了‘武林通鉴’，当今青年才俊比你之上，不过五，六人尔尔。”

话音刚落，燕双飞便笑道：“就他？那****去万兽山庄找寻蝎王，便差点杀了他，还青年才俊不过五六人尔尔，哈哈哈笑死我啦。”那公子微笑渐失，瞪过一眼，燕双飞便守住笑容，端立一旁不再多话。

萧遥这才明白，这公子便是号称江湖奇人，继承了士独一武林通鉴的士无双，笑道：“你便是奇人士无双？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呢。”士无双一楞，道：“我便是，萧兄真的不记得了吗？”萧遥笑道：“士兄是认错啦，你说的是我大哥萧炎，我是他弟弟萧遥。我两差了两岁，但体型，五官均相近，常有人将我和他弄错。”士无双一愕之下，笑道：“那是我唐突了。不知萧炎师兄近日可好。”萧遥神色黯淡下来，缓缓道：“他被鬼宗捉去了，一时半会还没危险，我本来计划要去就他，谁知就被带到这儿来了。”士无双道：“鬼宗日前大变，几位长老联合逼退了宗主柳如是，后铲除异己，鬼宗已落入了禹秀雨之手。这毒后野心不小，抓了令兄联合北剑湖，威慑南剑湖，不知要做出什么惊天大事。”萧遥道：“前些日子柳宗主便与我一起，她中了禹秀雨的毒，内力尽失，正前往阎王谷医治。”士无双点头道：“早先还收到消息，令兄在剑湖年会比武中大战狮王罗让数百回合不败，最后自行下台认输，给罗让留足了面子。后又在飘香楼鸿门宴中安排吃喝嫖赌四恶，企图一举拿下南剑湖，却被萧兄孤身救走，这份功力，我这‘奇人’的称号该让给他才是。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抓去了？”萧遥沉吟片刻，说道：“便是那之后被抓去了。”又道：“至于我为何被抓到此地。”努了努老四，道：“他只说有个平阳郡王要见我，其他的我也不知。”

士无双看向老四，半饷微微一笑，道：“请问阁下上下如何称呼？”老四道：“我从小没爹没娘，和三个哥哥一齐长大，没什么上下，叫我赵四就是。”士无双眼光闪动，道：“可是七年前盘龙山拳脚箭鞭四侠的‘神箭’赵四侠？”

赵四听到‘奇人’士无双如此称呼自己，心中欢喜，说道：“都是些江湖中的诨号，算不得数的。”士无双笑道：“哪里，素问盘龙山四侠劫富济贫，做了不少好事，后来被朝廷围捕，都以为四侠或被擒，或被杀，谁能想到是归了朝廷，实是我朝之福。”复又望过一眼燕双飞道：“你别成天眼高与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这里两位，你一位都不是对手。”燕双飞冷哼一声，气道：“怎么会，他们两个都是我手下败将，没死是他们运气好。”士无双指指赵四道：“这位‘神箭’赵四赵前辈，箭无虚发，七年前便已闻名江湖，不知有多少高手毙于他的箭下，你若不服，拉开百丈距离，再行比过。”燕双飞不悦道：“比就比，谁怕谁。”士无双对赵四笑道：“赵四前辈，不知你可否帮我教训教训这个师弟？”赵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听到拉开百丈，心道这个距离他要诛杀燕双飞易如反掌，哪还拒绝，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三人走至偏僻无人处，士无双笑道：“赵前辈，我这师弟顽劣不堪，但本性不坏，我们比武切磋，点到即止。”赵四当然知道这是士无双在告诫自己不要伤了燕双飞的性命，要说起来，士无双对自己有恩，况且盛名之下无虚客，自己也不想得罪这位‘奇人’，当即答应下来。

燕双飞见师兄口口声声让他勿要伤了自己，心中早已老大不忿，心道：“手下败将，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这次我便一掌击毙了他，让师兄再小看我。”见距离已然拉开，不等士无双喊话，大喝一声：“我来了！”快步向赵四冲去。

赵四方退后些许，便看到燕双飞喊着“我来了”朝自己冲来，这两个动作一齐做出，听起来虽然燕双飞喊话提了醒，但已经冲来，这轮抢攻与偷袭无误，喊话只是面上好看些罢了。士无双笑容不变，微微摇也不阻止，任他去了。

百丈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已经让燕双飞无法快步突到赵四身边，赵四面色变得凝重，从身后卸下强弓，拿起三只狼毫羽箭搭上，眼神中精光四射，也不加以瞄准，手放，箭发，三支劲箭分三个方向朝燕双飞射去。

燕双飞侧耳倾听，竟是没能听到劲箭风声，这一惊可是了得，好在此时白天，羽箭漆黑，易于辨认，分清所来方向急右跨一步，便要躲过，心中却已骇然，这箭射出，竟无破风之声，白日天色晴朗，能够用眼辨认，但若入夜，飞来这箭。想到这儿不由汗毛炸起，冷汗流出，当下明白为何师兄说那么多高手都毙于此箭之下。但此时天晴，他看的通透，便是不怕，一步跨出，端的右移三尺，躲了三箭，还未前行，眼神一凌，但见一直羽箭已然至身前两尺之处，急忙侧身，羽箭贴着身子飞过，直扯烂了他的蓝绸长袍。

心中气极，当下不留余力，刚踏前一步，便又有劲箭飞至，堪堪躲过，但下一箭已经在他躲的地方等待着他，又一支羽箭射破长袍，扎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