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结化解

话先说回眼下的胭脂山。

申时过了一半的时候,隋心从耿二掌门所居的“秋水轩”中走了出来。

他一只脚刚踏出秋水轩的屋门,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的道路旁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是小师妹鹿晓。

隋心快步走上前去,只见这丫头正立在此处默默地抹着眼泪。

显然,鹿晓已经在这“秋水轩”的门外等了隋心老半天了。此时她见隋心走近身来,不等他先开口讲话,在他左手上轻轻一握,看着他左臂上被自己划伤之处,低声道:“师兄……你……你的伤没事吧?”

隋心道:“当然没事。”

鹿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瞧着隋心,只见他由于这十几日的奔波劳顿容颜颇为憔悴,面上也没有半点血色,心下甚为怜惜,数日以来积蓄的情绪也难以抑制,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隋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低声道:“爱哭鬼,又怎么啦?让我看你这么掉眼泪,还不如再让我挨上几剑舒服。”

鹿晓不答,只是哭泣,又哭了好一会,心里舒畅了一些,这才拉起隋心的衣袖来擦了擦眼泪,道:“我错了,我错了。”

隋心摇摇头微笑道:“你哪里有错!对了,即便有错也是错在你剑法太平庸,刺我这一下当真是如同挠痒一般,以后还得多用心练剑才是。”

鹿晓听了破涕一笑,不过她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随即她抽抽噎噎地说道:“那我明日请你去城里吃馆子,算是赔礼道歉了。”

隋心也开口笑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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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再回到八天前轩辕山庄的那个夜晚。

就在这杏花峰绝顶之下的小木屋前面,

轩辕山庄的丁染、丁炼、上官啸还有纪婀楠看到那夜闯山庄的蒙面人的真面目一时竟然全部愣住了。

因为他们识得这个人,同时也是因为他们绝想不到会是这个人。那么这闯入者究竟是谁?

只见得此人长须飘飘、精神矍铄,不错,正是眼下在栖鹤庄做客的驭剑门的大掌门柳逍,和他们的师父丁轩辕同为“六剑”的柳逍。

红叶庄庄主丁染虽说未曾下山拜会柳大掌门,但他也已听丁炼说过此人正在庄中做客。

此刻,他大声说道:“原来是柳大掌门,素闻驭剑门同样乃是当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与我们轩辕山庄也向来没有瓜葛,前辈今日此举莫非是想公然与我们为敌?”

只听柳逍又是哈哈一笑道:“几位庄主,老夫绝无此意,方才对诸位有所冒犯实属万不得已,我只不过是想见你们师父一面。”

丁染道:“柳大掌门真爱说笑,要见我们师父为何不先与我们说一声,非要大半夜的着这身装扮偷偷摸摸地闯进来?难道前辈连自己的身份也不顾及了?”

柳逍看了一眼丁炼道:“老夫曾跟这位小丁庄主说道过此行便是来拜见丁轩辕丁大侠的。正因你们奉了师命既不上山禀报,也绝不会让老夫自己去见你师父,这才出此下策。何况老夫此行求见丁大侠之事事关整个江湖,在整个江湖安危面前老夫这区区身份又算的了什么。只不过老夫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最终还是难以越过几位把守的这一关。”

丁炼脱口道:“莫非前辈几日前说先与我这栖鹤庄中小住几日碰碰运气看能否等到我师父出关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今晚要夜闯此处?”

柳逍又是一笑,道:“不错,老夫我从来不碰运气。”

丁染接着道:“今日若是真叫柳大掌门闯过我这最后一关扰了家师闭关修炼,那岂不是为难我们几个,让我们几个被家师责怪。”

柳逍朗声道:“大丁庄主,这绝无可能,倘若我见了丁大侠将此事告知于他,以丁大侠的胸怀大义不但不会怪罪几位,还会赞赏几位也说不定。”

丁烈道:“前辈又故弄玄虚,究竟是何事不能等我们师父出关再说,非要此时便急着相见。难道此事也不能先同我们几位庄主讲一讲?”

柳逍轻叹一口气,道:“也罢,也罢。”

随即他将《月光剑谱》和当年那名剑宫少主段倚楼的事迹,以及此剑谱已在江湖上出现和当年那“月光重现,江湖大乱”的预言,还有想把剑谱托付给丁大侠看管这一系列事情的大概讲与了丁染他们四位听。

说实话,即便是这四人中年岁最长的丁染,也只不过是隐隐记得儿时似乎听说过曾经有个被江湖人称作“月光”的男人剑术十分了得,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的故事。

听完这些他的脸色变了变,当然,除了他,丁炼、上官啸还有纪婀楠的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

柳逍见此情景又道:“几位庄主,那么老夫现在是不是可以上山见你们师父一面了?”

丁染沉默了片刻,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柳大掌门,恕晚辈直言,我们还是不能让您见我师父。”

丁炼紧接着道:“不错,还请前辈见谅,家师的命令比天还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

上官啸也开口道:“莫说区区一本《月光剑谱》,就算是十本一百本也不能去打扰师父他老人家。况且,什么曾经的天下无双,眼下家师的剑法今非昔比早已出神入化,即便那段倚楼死而复生,我们轩辕山庄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不得无礼!”

那上官啸的一番话还未说完便被丁染喝住了。

只听柳逍悠然道:“呵呵,不妨不妨,三位庄主不会答应早已在老夫意料之中,丁大侠令出如山老夫也早有耳闻。”

此时此刻,除了那名为纪婀楠的小姑娘没有开口说话,三位庄主都一口拒绝了柳大掌门的请求。倘若是隋心在此处,或许早已开口骂这几人不知变通、顽固不化了。

这个时候,柳逍又开口道:“既然如此,老夫一行人不便再多打搅,明天一早便出发回驭剑门。”

丁烈道:“前辈何不多住些日子等家师出关下山?家师不开口,此剑谱我们几个也做不了主留在山庄里。”

柳逍道:“不必了,见不到丁大侠我也不便将此剑谱留下,以免给几位带来麻烦,何况剑谱并不在我们几个身上。再说我等出来这么多时日了也颇为挂念本门上下。此外,还有三个多月,两年一度的江南剑道大会也要来到了,这次本门中不少年轻人都要一展身手,老夫需早些回去督促他们好好练剑。所以还是明日一早便动身吧。”

丁烈几人心想这柳大掌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生来见家师托付剑谱却不携带剑谱。

不过几人也不便再多问,纷纷拱手道:“既然前辈有要事在身,那晚辈也不便强加挽留,明日一早便送前辈下山。”

这一切果真正如耿二掌门同隋心在秋水轩中说话时所预料,柳大掌门以及几位堂主的天京城一行并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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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再一次转回眼下的驭剑门,

这已是隋心从晋阳城回来的第二日,

晨练的时候,隋心听牛二说他们这些新入驭剑门的一众师兄弟这几日都在练习着耿二掌门百斩剑法里的一式“百斩千回”。

隋心仔细瞧去,只见这一剑招并非刺出,而是横向斩出,接着身子又回转变成刺法,当真是迅疾无比,可攻可守,变化颇多,亦可同时应付多处敌人。隋心也脱口道了句:“好剑法。”

不过此时有一件事比这剑法还要吸引他,那便是小师妹昨日里所说的一同去江州城中吃馆子。

说实话,隋心对再好的菜肴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能和小师妹在一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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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一过,隋心、鹿晓二人便与三月下了山。

眼下二人都已化解了半个月来的心结,心情甚为舒畅。来到山下,隋心双腿一夹,纵马疾驰,两人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呼作响,房屋树木不住倒退,直到三月一口气奔到人烟稠密、市肆繁盛的城中心两人才将速度放缓,翻身下马,牵马并肩而行。

此时,鹿晓望着小红马三月道:“隋心,我听旁人说汗血马长途疾奔之后肩胛处会流出血一样的汗液,这是真的么?”

隋心一笑,道:“眼下三月便出了不少汗,你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鹿晓走近红马,抬手往三月肩处一抹,手中潮湿但并未见到血渍,脱口道:“怎么不是?”

只听隋心又笑道:“倘若这马一疾驰便流血那还得了。只是对于这枣红色的汗血马来说,出汗后肩颈处的毛色会显得更加鲜红明艳,让人看了错以为在流血,所以才得名‘汗血马’”。

隋心稍一停顿,接着道:“这汗血马的典故还真不少,记得那史记和汉书上都写道,当年汉武帝命使者带着黄金千斤,还铸了一匹与真马一般大小的金马,送往那大宛国求换一匹汗血宝马,那大宛国王都没有应允。而且见汉史无礼,还杀了使者并将黄金和金马都夺了去。”

鹿晓微微一惊道:“那后来怎样?”

隋心道:“汉武帝自然是不肯罢手,随即发兵数万去往大宛国夺马。不过汉军西出嘉峪关之后途经一片广袤的沙漠,无粮无水,还未到大宛国,军队便已只剩三成,后来理所当然首战便失利了。再后来,天子大怒,又派军二十余万,牛马粮草更是不计其数围攻四十余日,这才破了那大宛国,逼迫大宛王族献出了汗血马。”

鹿晓道:“不曾想当年为了这几匹汗血马,天下竟死了这么多人,耗费了如此多的钱财。”

隋心道:“不错,史书里还说,汉军带着宝马凯旋归来之后,汉武帝大喜,还做了一首天马之歌,唱道‘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意思是说只有天上的龙才配与这汗血马做朋友。”

此时,鹿晓语气稍变,微笑道:“隋心,沈流年沈大哥对你真好,竟然将这匹价值万金千载难逢的宝马送与你。”

隋心稍一愣神,心里道:“大哥,这一别已近四个月了,怎生还没听到你的消息?你现在可还好?”

鹿晓见他愣神,又笑道:“又挂念你大哥了?”

隋心回了回神道:“嗯,能与大哥结拜我当真是三生有幸。对了,你这丫头到底要带我去往哪一家馆子吃饭。”

只见鹿晓放缓脚步,笑吟吟地往前面不远处街道旁的一家大酒楼指了指道:“着什么急,这不是马上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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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午时,

二人也都觉得有些饿了,将三月系在酒楼门前马桩之上,便走进了这“福泰楼”。

这两人入了座,隋心说道:“小师妹,咱们不必来如此好的酒楼,找个馆子随便吃一些便好。”

鹿晓微笑道:“那怎么成,你前些日子风餐露宿的定没怎么好好吃饭,今天你尽管放开吃,我做东。”

隋心一笑道:“师妹如此豪爽,我再推脱便是不识好歹了。”随即他转头对店小二道:“切一斤牛肉,一斤羊肝,再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只见店小二听了面露为难之色,竟支支吾吾起来。

鹿晓见状忙道:“师兄,咱来到这大酒楼便吃这大酒楼拿手的菜肴,还是让师妹我点吧。”

随即,这丫头冲店小二说道:“伙计,先上四干果四蜜饯,干果四样是桂圆、荔枝、蒸枣、银杏,蜜饯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君郎。”

店小二瞬间满脸堆笑,道:“好的二位,那下酒菜要什么?”

鹿晓道:“记好了六个下酒菜是金银夹花平截、浑羊殁忽、葫芦鸡、鳘鱼干鲙、冷蟾儿羹、甘露羹。酒呢,便要那西域传进来的葡萄酒,最后记得再来一个单笼金乳酥。”

此时,店小二已是心花怒放,笑着应了一声便下去了,一边往后厨跑心中一边道:“今日终于来贵客了。”

同样吃惊不小的还有隋心,方才小师妹点的这些下酒菜他绝大多数连听都没听过,心中不禁纳闷这丫头怎么好似原先在这酒楼中吃过一般。

他愣了愣神,道:“咱们二人怎吃得下这么多,还是退了几个下酒菜为妙。”

鹿晓听了随手从布袋里掏出一小锭金子,笑道:“隋心,你是怕我让你吃霸王餐吧,这是当日下天山的时候爹爹给的盘缠,我还没怎得用。”

不错,这丫头的确没有说谎,不过此外还有一件事她没有跟隋心说。那便是她的确是来过这“福泰楼”,而且就在前几日,大师兄臧天邀请她来的。

原来,那臧天自第一眼看见鹿晓就迷恋上这小姑娘的美貌。奈何鹿晓自始至终只和隋心、叶蓝川、牛二一众人走的比较近,臧天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近这丫头的机会。他本来就反感隋心不守规矩对自己不敬,如今为了此事心中更加怨恨隋心。

前些日子,隋心只身远赴晋阳城正好给了臧天接近鹿晓的机会。无奈他接连两次邀请鹿晓到城中玩耍都被她编个谎子拒绝。第三次的时候臧天自然学得聪明了一些,先“买通”了王陆江,这才骗得鹿晓来到这“福泰楼”吃饭。

当日鹿晓跟着王陆江来到此处,见臧天也在此,实在没想出好的理由拒绝,又见王陆江也在场这才答应坐下来一同吃了顿饭。毕竟,那臧天好歹是本门的大师兄,鹿晓也不想太得罪于他,她自己并不害怕,她只是怕臧天以后给隋心暗处使坏。

那臧天财大气粗,家财何止万贯,当日在这“福泰楼”便是点了这些菜。鹿晓这丫头吃着很是美味,当时便下决心等隋心回来也带他来到此处品尝一下。

话再说回来,

不及半个时辰,隋心和鹿晓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这两人自然是不需客套,抄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他们二人本来便腹中饥饿,如今又等了近半个时辰,面对这一桌子美味佳肴自然是食欲奇佳。

如此这般正吃得痛快,忽然听见酒楼门口吵嚷起来。

隋心和鹿晓挂念三月,遂快步走了出去,只见三月正在好端端地吃着草料,不过它的两旁却围着几个人吵嚷着。

此时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快看,这马生的如此神骏,怎生这鼻口却在淌血?”

隋心听闻一惊,抢步上前,果真看见三月鼻口下面的草料上布满血滴。

他伸手抚了一把三月的鼻口,低头仔细一看,惊得险些流泪,只见自己的这只手掌上已然满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