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O章 派对暗涌

保罗家的别墅有三层,二层伸出一个大大的露台,露台上鹅卵石砌就的鱼池里养着两尾锦鲤,玉笋般的瓷管汩汩吐着清水,墙体上满是藤蔓植物,鹅黄色的壁灯下不时有流萤飞过。

二楼客厅满眼宝石蓝色地毯,配上白色软皮长沙发,望过去神清气爽,珊珊积攒数天的戾气一扫而光。陈设并不豪华,但却十分舒适,显出主人自由恬散的个性。她注意到墙上两幅巨大的画,其中一张是吐着舌头的爱因斯坦,她在另一幅油画面前驻足,用香槟杯抵住下巴,沉迷其中。

“咦,珊珊,有个问题要向你讨教。”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珊珊回头一看,原来是朱迪和吴梦洁。

朱迪接着说道:“我听说达芬奇在历史上有两年时间是空白,完全没有史料记载。珊珊,你是美术专业出身,你知道那两年他去干什么去了吗?”她似笑非笑看着珊珊。

“哦,很简单,他在地下室解剖尸体。既然是大师嘛,这功夫就得做足。呵呵,朱迪姐这个年龄还有这么强烈的求知欲,着实难得。”珊珊微微一笑。

朱迪并不接话茬,抬手一指墙上,“这画上是什么人?这是本小姐平生见过的最丑的一幅画。这张脸好分裂,象是菜市场的菱形大眼鲳,被人劈了几刀,分崩离析支离破碎,太不和谐了。这座漂亮的别墅都被这幅画破坏完了,简直就是个败笔!”

珊珊慢悠悠地说道:“这是世界名画《毕加索最后一幅自画像》,他临死前九个月完成的,最终拍出四千九百多万美元。当然,许多油画上的贵妇好看是好看,最后一文不值,简直就是金玉其外呢。”

朱迪不以为意,她转着手里的酒杯,“说到金玉其外我倒是想起来了,珊珊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嘛,轰趴而已,干嘛?抢男人啊?!”

一旁的吴梦洁严肃地盯着珊珊,这个面色苍白的理科生跟个姑子似的,素色制服,不施粉黛,绝然看不出系出豪门。娇小玲珑的身材跟她的英文名Lily倒也般配,如果她肯笑笑绝对是支风中百合。只可惜她一脸冰霜,她的学历足以让她睥睨众生,底气十足,拒人千里之外。珊珊一看到她就想起京片俚语——“飒蜜”!珊珊总觉着她象什么人,又一时想不起来。

朱迪说了句抢男人,就是想把吴梦洁抛给珊珊,让两个年轻女孩儿形成对垒。要知道,这世上两个人条件越是接近,越容易产生妒忌心理。商人妒忌发迹的同行,官员觊觎他人的顶戴,文人鄙夷当红的福童,男演员们眼红冉冉升起的小白脸。总之,财富与知识的积累,无助于人类一浇心中妒忌的块垒,人们永远逮着自己的同类项死掐。

想到这里珊珊耸了耸肩,杏眼圆睁,夸张地说道:“啊?朱迪姐你说什么?抢男人?男人这种东西还要用抢的啊?”言罢她一收笑容,白了一眼,扭头走了。

保罗这时走过来,搂着珊珊的肩膀,“来,珊珊大艺术家,给你看下我收藏的黑胶唱片……”然后他就把她拖到墙角去了,那里有两只米老鼠造型的单人皮沙发,珊珊捡了张带蝴蝶结的坐下。保罗扭开唱片机,立刻飘出爵士乐《Take-Five》,他坐在她对面,紧盯她的双眼,摊开两手,“珊珊,不知道你总结过我的特性没有,我是喜欢跟人吵架从不回避争论,这点我们俩很象简直就是卵生兄弟,但是我有个大原则——永远不参与‘零和博弈’,懂吗?零和博弈就是甲方吃掉乙方,拿走乙的所有;或是乙方吃掉甲方,拿走甲的所有,双方收益损失相加总和永远为‘零’,整个世界不会因为这种争夺增益一分。这是毫无意义的!再有,我还有一个原则,我从不得罪帅哥美女,他们是人类的发情的对象,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庞大社会关系,这种东西只能绕行。才刚你犯了两个忌,做为朋友我有义务提醒你。”

“咳咳,不要忘了,我也是美女!”珊珊喝了一口香槟,将头靠在沙发上。

“你不是,你只是个孩子。”保罗莞而一笑,预备烤肉去了。

珊珊将头仰在沙发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象一具无名女尸死了几天才被人发现。突然间一个身影窜过来,挨着她坐下,原来是秦绍裘。

“我想我们俩可以做个交易!”秦绍裘开门见山,带着小商人式的精明。

“你已经够帅了,集团不需要我再四处去刷脸了吧?”珊珊埋头抿一口香槟。

“你真的是冰雪聪明,我替你做导航,你帮我清理雪糕筒。”

“你是喝了吧?”

“没喝,这个房间除了王老吉,我对任何液体都不感兴趣。”

“哦,那么大火气?!你有那么多路障?象你这么聪明的人都解决不了我算个What”

“我的事倒是小事,无非五千多万尾款没追回来。哪家公司都有烂尾,再大数也是别人家的事。可是,你自己撞墙磕的是你自己的脑袋,这么漂亮的脑袋磕出脑浆来毕竟可惜。我不喝酒,我有丙肝,十年病史,我长年奔波于各大酒店夜总会耍大盘子,陪吃陪喝陪犯罪,为了争个小姐跟客户在夜总会里大打出手这是常有的事。每天大清早一睁眼身边多了个没穿衣服的女人,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多大岁数。说实在的这种工作我早厌倦了,我并不觉着自己比那些小姐干净多少。但是,我除了一张脸一张嘴,你还让我干什么去呢?没有比这个再体面的工作了。”

“保定人士?”珊珊扭头看他。

“没错!”秦绍裘冲她挑了一下大拇指。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果然不假。”

“呵呵,你明显是喝醉了。我不生气,做我们业务这行的就是要不要脸,而且要坚持不要脸。更何况你所言不虚。”

“说吧,我要先计算一下那面墙有多大面积,好决定帮你清理多少雪糕筒。”

“好,我最喜欢生意人!不装,痛快。首先,依我观察,你把这公司的极权人物都得罪完了。这家公司毕竟是技术挂帅,少了谁都不能少保罗,也不能少鲍聿明,还有那些头顶上有三顶大帽子的博士硕士博导,都是爷,谁都不能碰。鲍聿明看似一个画图纸的,但是他在行业里拿过大奖,他是吴氏集团的招牌。产品造型系,跟你说也没用,别看你是画画的,你在外国留学都呆傻了,国内的情况你一无所知。WTO之前,中国各大美院产品造型系都是包尾,压根没有人考。每家美院都拿这个系当做‘公关系’,就是友校的老师孩子没地儿去了,来吧,来念我们产品造型,大家互通有无。但WTO之后就不同了,我们国家的产品要跟全世界抗衡,造型系学生家价一下子抬起来了,成爷了,人才紧俏短缺。所以说,鲍聿明不能动。他脾气十分火爆,非常有个性。在我看来他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喜欢攀高枝,方槐晨罩他,太子女罩他,在我看来他未必喜欢吴梦洁那种性冷淡,他喜欢被人罩是因为他可以当混世魔王却无须接受惩罚。对,为了自由出卖一切!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呵呵,有个性是好事呢,就怕艺术成就跟个性不成正比!”珊珊冷笑。

“这年头谁关心艺术成就?都看后台。说你行你就行,最要命的是,说你行的那个人自己也行。就说说鲍聿明上面的佛爷方槐晨,董事长信任他,老方是典型的无招胜有招,跟个元宵似的没缝下嘴。你呢,你就跟个驴肉火烧似的,成天小嘴咧得跟荷花似的,䞍等着被人吃。然后老方上面还有朱迪,他跟朱迪不清不楚的,象老方那种长跑健将、成天越野潜水的体质好你懂的了。董事长太太去世之后,朱迪马上就会扶正。她水更深,她是我的前任。我们整个集团都是她那对咪咪哺育出来的,喝奶不忘挤奶人这是最起码的吧?自己想想吧,你说说你前面那堵墙面积有多大?再望前程已暗恐呢。”

“好吧,谢谢提醒!你真是个善人。我忽然想起来了,我的前任是个什么人?能告诉我嘛?”珊珊媚惑地盯着秦绍裘,他整了整西服,并不接招,那眼神仿佛在说大家都是老中医少给我来这偏方。

末了秦绍裘一语不发站起身来,“过几天我去银湖水晶宫去见人,要到数可以分你。你考虑一下。”言罢他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