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屋藏玄机
柳枝见李玄神色有些紧张,不禁笑着安慰道:“李公子莫要紧张,有柔姑娘在,可保你无虞。”李玄点点头,暗道:“我为何会紧张呢自修得宝源神功后,我常常感觉自己的抗干扰能力极强,甚少会脸红心跳,但如今面对柔姑娘这样的人儿,我竟然有些手足失措唉或许,无论是谁在她面前,都难免如此吧!”
柔姑娘伸出单指,搭在李玄的腕脉之地试了试,奇道:“怎么不碍事!若非你体内有股特殊的内息保护丹田,使之免遭回流内息发疯似的伤害,恐怕你早就经脉俱毁如今还好,只是任督二脉受伤,安心养些日子,性命可保,武功亦可恢复。”
李玄奇道:“将养些日子!那是多久?”
柔姑娘微一思索,道:“你内力底子极好,身体亦非凡俗之人可比。现下虽未达到百炼精钢之地步,但若静下心来,不出一年任督二脉伤势就会痊愈。若还能再坚持修习十年左右,功力必会大成。”李玄惊道:“恢复任督二脉需要一年之久?那我岂不要在山庄久留下去?”忙连连摇着手道:“这可不行!”柔姑娘闻言道:“你不用现在开始推辞。我给你时间,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当中孰轻孰重,由你决定。”说话间,她见李玄神色如常,甚至已能站起来,尽管心下暗暗称奇,却不动声色的缓缓道:“若感觉无恙,可否随我走走?”李玄点点头,跟着柔姑娘出了屋子。
二人穿过园落,沿着石阶缓缓往庄内最高大的屋子走去。一路走着,李玄暗暗观察,见适才自己病卧的园子名曰:香藏园。先前柳枝说山庄内没有男宾客住宿的客房,而且自己病卧时住在竹姊姊的屋舍。看来这处香藏园是八极太和阵中八位姊姊下榻之处。
李玄见柔姑娘走在自己前面,虽然足下徐徐缓缓,不急不躁,其实行走的极快。他望着她如雪的白发,暗道:“早先见她还是发丝乌黑,如今是何原因让她几日内头发变白了?”
柔姑娘自然不知李玄正在端详琢磨自己的头发为何会变白如雪。她走到石阶折转平台,缓缓转身问道:“你是个很能沉住气的年轻人!自入山庄至今,你心中难道没有疑问么?”
李玄闻言,叹道:“疑问当然有,而且很多。但若您不想说,我问了也是无用。倘若您要解惑,我纵然不问,您也会告诉我您说,要我陪您走走,难道不是给我解惑么?”
柔姑娘听了,微笑着点点头道:“你很聪明,推断确实很准。来吧!你跟着我到那屋,一切自解。”她说着,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那幢最高大的屋子,神色变的凝重,淡淡道:“世事无常,却有轮回。李公子,你信不信宿命,信不信冥冥自有天命?”李玄微微一怔,不知话中含义,正思谋着如何回答,见柔姑娘已飘飘似仙地拾级而去。
推开高大的屋门,李玄见陈设极其简朴素雅的屋内,除了日常使用的座椅茶具外,并无什么异处。正微微失望着,却被迎面墙上挂着一副奇汉斗盘龙的设色画轴深深吸引住了。画中是形貌古拙的奇汉手持双剑,纵然身被卷云带雨的苍龙困住,仍勇而斗之。
柔姑娘见李玄看得入神,问道:“你懂画么?”李玄微微摇了摇头道:“晚辈谈不上懂画,只是略知皮毛。”柔姑娘道:“其实,越是似懂非懂之人,越能看出不凡之处。你大可放言品评一下。”李玄沉吟道:“品评谈不上不过晚辈觉得画中奇汉若还在世上,必是不世奇人。你看他与龙相斗,起纵飞跃,无论精神气质或出手招式,卓然不群,岂不正是宗师风范!”柔姑娘轻轻叹道:“你的眼光确实精准。画中之人正是位不凡人物,而且此图亦是作画者按当时情景,以如钩如戟如利剑之绝妙手法,将其森然险恶之势,以及不屈不挠之傲然精神给完美呈现了出来。”
李玄点点头,待细细看了落款,不由讶异。原来这幅画竟出自南朝盛名已久的大画家张僧繇之笔。柔姑娘见李玄讶异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图中之人,其实是本庄第一代庄主石飞扬祖师。”没等李玄应声,她又道:“本庄自第一代庄主建庄以来,已历经三代,而我只能勉强算是第四代。”李玄道:“祖师?第一代庄主是您”柔姑娘淡淡道:“直系尊亲。”见李玄点点头,这才指着屋角一张楠竹桌子道:“这些话待会再说。你看那些物什是否是你的?”李玄顺着柔姑娘所指方向,见楠竹桌子上摆着一封信、一枚铜牌,以及两柄形貌不同的古剑,不由惊声道:“这些物什正是我的,它们怎会在这里啊?”原来桌上摆放的那封信及铜牌正是沈无惧临终前交给他的物什,而两柄古剑也正是李玄背负的鬼泣剑和神舞兵刃。
柔姑娘点点头道:“既是你的,就物归原主。”
李玄并没去将几件物什收起来,远远看了看,问道:“木梳呢是遗失了,还是被苏姑娘带走了?”柔姑娘微微笑道:“本来烟丫头想等你到了这里之后再将其拿走,但她得到了妹妹的讯息,急着去寻她的消息,而且她也担心你不肯将木梳给她,所以便来了个先斩后奏。”李玄闻言哈哈大笑道:“苏姑娘太小看我了。那木梳本是沈先生的心爱之物,而苏姑娘正是这心爱之物的主人。她若要带走,我还会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她呢!好啊,好啊木梳回到她的手中,是物归原主。”
柔姑娘见他神情豪爽,没有丝毫伪作,暗暗赞许,面上却淡淡道:“烟丫头走前,请我转告你。今后你若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她哪怕在千里之外,只要有命,必会赴约。唉,烟丫头匆匆而去,不知何时再能回到山庄,看来你们只能江湖见了!”
李玄摇了摇头道:“差遣晚辈倒不敢。只是若有需她相助之处,在下或许能厚颜央求。”
柔姑娘点点头道:“这些都是后话,来日方长见人心我问你,你是否心下奇怪,为何到了山庄之后,我虽给你设置了障碍,却不伤害你,而且还助你修习武功?”
李玄闻言点点头,心道:“我没问她,她倒是反过来问我。不管怎样,总算说到了正题。既然如此,我且听听她如何说。”柔姑娘神色不动,缓缓道:“这就是我先前提到的宿命。”说着,伸手往右侧墙上轻轻一抹。墙上立时洞开了一道门。门的背后,虽有些幽暗,但却星光隐然。李玄暗暗稀奇,待随柔姑娘进了这道门后,更是惊异不已。因为这道门后不但是一个穹顶石室,而且穹顶之上,竟还挂着大大小小无数个夜明珠。这些纷繁的夜明珠尽管只有拇指般大小,但被轻纱布袋吊悬在空中,如繁星般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当真让人为其蔚为壮观之景象惊叹不已。
柔姑娘没理会李玄惊叹的样子,抬手指了指其中几个空着的轻纱布袋,缓缓道:“你可知这些布袋为什么空了?”李玄奇道:“为何?”柔姑娘淡淡道:“因为他们已从天上滑落凡间,成了俗世中人。”李玄不解,问道:“滑落凡间?这又是什么意思,还请您详解?”柔姑娘道:“按照星宿命相之说。凡是大有作为之人必然头顶星辰,就如我们常说帝王为天之骄子,将相为天地神物一样。而这几颗被我摘下来的夜明珠是我几年来呕心沥血,反复推演之后,才确定已到了俗世间的星辰。”
李玄听她说的神乎其神,问道:“他们到了尘世间?在哪里您难道与他们相识?”
柔姑娘道:“不全认识。但我认识其中一人。”说着,静静地看着李玄,良久才道:“你便是其中一颗。”李玄闻言,惊得几乎要跳起来,道:“难道我听错了么?您您说我是头顶星辰在世间之人?”柔姑娘郑重点点头道:“其实几个月前我就预知你会来此。但那时我观测天象,发现总有阴云密布在你头顶星辰四周。而那些阴云很强大,常常凭借自身缠、绕、围、堵、封、合的各种优势,纠缠不放。直到一个月前,阴云慢慢消失,星辰才光芒重现。七天前,也就是你到达那侧山岭道观时,我发现星辰离我越来越近。若非如此,我怎会不早不晚,恰在你被韩子山大哥的霹雳天下吼击倒在地时,出现在你面前。嗯,你莫要怀疑,甚至还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你可知自古便有星宿命相、奇门八卦之法。这法门包罗万象,甚是繁复,若不懂得上古算术,不懂得观识天地星月之玄奥,极难驾驭的。”
李玄听得直点头,心知星宿命相奇门八卦之所以能流传千年不衰,正是因其玄奥神秘。
柔姑娘道:“你可知春秋时期的鬼谷子、墨子,后期蜀国的丞相诸葛孔明先生,以及前朝的沙半眼、鬼王欧阳震南等等,他们可都是通晓此等法门的绝顶高手我尽管是近几年才窥得玄奥门径,但以推演星宿之功力而言,并不逊于他们。所以经我推演计算,你头顶之星辰闪烁出的熠熠光芒,稍显微弱,甚至还有些暗淡。这是我没有杀你,甚至邀请你到了山庄,并且还暗中助你修习武功的理由之一。”
李玄听柔姑娘提到自己熟悉的沙半眼老先生,不由信服大半。因为这个曾在前朝做过天机官,掌管一切与朝廷有关祭天、占卜等大事的沙半眼,不但有通天晓地的非凡本领,还擅长摆布破解历代玄奥迷阵。只是后来因朝政变故,权力更迭,这才辞官归隐,隐姓埋名做了个大隐隐于市的隐者。而李玄的父亲与沙半眼交集甚深,幼时更是常随父亲去沙半眼居住的‘野鹤斋’玩耍,所以对他的本领十分熟稔。
他听柔姑娘说了半天,却是不杀自己的理由之一,心下好奇,不禁问道:“这才是理由之一?难道还有其他理由么?”
柔姑娘淡淡道:“当然有。”手掌一翻,竟拿出适才李玄未曾取走,放在楠竹桌子上的那面铜牌,缓缓道:“你看看这面铜牌有何异处?”李玄道:“我早已看过几百遍了。这枚铜牌不过是枚铜牌而已,除了正面那幅孤幽高绝的月夜山色图外,再看也不再有什么奇特之处”
李玄一语未毕,醒悟过来,惊叫道:“这幅月夜山色图画不正是山庄的图景么?”
柔姑娘点点头道:“算你聪明。不错,铜牌上刻画的这幅山色正是我们山庄的夜景图。你难道不奇怪,为何沈无惧送你的铜牌会与这里有关?”她见李玄一脸愕然,微微笑道:“因为沈无惧不但曾来过这里,而且还郑重请求我帮他保管一些事物。”
李玄闻言,不假思索道:“他把天神帮囤积的财宝托付给了您?”柔姑娘微微笑道:“正是如此。而且这铜牌内还藏有当年他与我的秘密约定。”说着便将铜牌合在双手间,未见如何发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待双手张开,铜牌已一分为二。
柔姑娘从分成两片的铜牌内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展开递给李玄,语声凝重道:“黄金叶子四千八百一十四两,白银叶子三万五千九百六十三两,夜明珠七百三十二颗,深海珊瑚,七尺高三株,五尺高三十六株,淡水白珍珠一百六十六颗,黑珍珠九颗”李玄听柔姑娘侃侃而谈,在与纸片上的数目逐一核对后,发现竟丝毫不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富可敌国沈前辈确实富可敌国咦,最后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珍宝寄存于此,若我不幸被恶人伤害,凡持此铜牌到山庄之人,亦如我至若其武功不足以护佑上述财富,可在原有利钱基础上,再添加半数财富,换得山庄一手绝技护身,立字以此为凭。”
李玄念及此处,不由道:“若按最后这几句话的意思,您不杀我,反而来帮助我,皆因沈前辈此言?”柔姑娘点点头,道:“当然是,也并非全是由此,因为这也只是其中的理由之一。”李玄如坠雾里,奇道:“这些理由还不够!还要何理由呢?”
柔姑娘看了看李玄,道:“你跟我来。”说着,便往穹顶深处走去。李玄此刻心神突然有些乱,但又不便再问,待二人到了穹顶石室尽头,柔姑娘伸手在墙上触摸后,石室墙壁又无声无息的滑开一道门。李玄入了门内,不由惊的目瞪口呆。他之所以如此吃惊,并非因这道门后比外面石室大了许多,而是吃惊这里面竟陈列着几百柄上古宝剑。这些宝剑不但形状不一,而且造型前所未见。它们静静地横搁在汉白玉制成的剑架上,好似一个个绝世孤立的剑客,杀气隐隐,灿然夺目。
李玄环视了一下室内,见石室面南背北正中的供桌上摆放着一柄令人瞩目的古剑。
该剑长约三尺三寸,乌黑的剑鞘,黄金打造的吞口,略长的剑柄上,没有任何装饰。柔姑娘见李玄盯着古剑端详,上前拿起古剑,缓而郑重地抽出。李玄见古剑出鞘,满屋立时透着朦胧的蓝光,不由赞叹。近前细细观之,见古剑脊厚锋薄,虽通身乌黑,却发出蓝莹莹的夺目光芒。这是什么宝剑啊?李玄道:“此剑光华内敛,沉稳凝重,无光自闪,不出鞘时,如山林卧虎,一旦出鞘,则如蛟龙在天。”
柔姑娘道:“此剑名曰乌神,是山庄第一代庄主浪迹江湖时,在山中无意得到的。此剑不但削铁如泥,而且还有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特点呢。”李玄道:“什么特点?”柔姑娘道:“出鞘必饮血。若出鞘后无血可饮,锋锐减弱半分,反之则增半分。”
李玄惊得合不拢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柔姑娘微笑着,又取下一柄墨绿色的古剑,握住剑柄,轻轻一拉,只听‘铿锵’一声龙吟,泛着碧如松色的剑锋不但逼得李玄倒退半步,而且大半个石室也因之变得幽碧起来。李玄对古剑知之甚少,问道:“此古剑名唤什么?”柔姑娘淡淡道:“此剑名为‘避尘’,是泰山凌风崖松风道派第三代掌门绝尘散人的兵刃。它锻造于天河谷,是至今仍然被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七位铸剑大师当中玉祁书的杰作。”
李玄问道:“这位唤作玉祁书的铸剑大师,难道比铸剑谷铸剑大师木角子以及龙孤雁还要厉害?”柔姑娘道:“各有千秋。”说着,又取下一柄极为狭长的鲨鱼皮制成剑鞘的古剑,缓缓道:“这柄剑唤作仙霓,便是木角子的杰作。”李玄闻言,如五雷轰顶,只觉此间每一件事都匪夷所思,他喃喃道:“江湖都说鬼泣与神舞、仙霓三柄剑被九宫山掌门天虚抛进了九宫山道藏洞内,如今我不但莫名奇妙的拥有了鬼泣剑,还偶有奇缘,得到了神舞兵刃。现如今,又亲眼见到了仙霓剑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柔姑娘见他如此神情,似乎尽在意料之中,淡淡笑道:“你不是在做梦,这确实是仙霓剑。”李玄呆呆不语,仍旧难以置信,叹息道:“江湖流言扑朔迷离,生发的故事总出人意表,这三柄剑的真假故事太多了!”
柔姑娘微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嗯当年龙孤雁携剑挑战九宫山老道天虚,被其打败是真,但天虚老道只将神舞一柄剑夺走而已。而龙孤雁败退,也已将鬼泣剑带走了。至于这柄仙霓剑,却是被在场佐证这场绝世之战的一个人带走。至于后来江湖传言牛鼻子将三柄剑抛在了道藏洞内,只不过是九宫山道人们大力吹嘘,为抬高天虚老道的武功而已。”李玄奇道:“当年何人能有资格参与佐证这场绝世之战?”柔姑娘轻轻将仙霓剑放在原处,指了指石室尽头上的一幅人物图画卷轴上的画像道:“便是我山庄的第二代庄主,亲眼见证了那一场绝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