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夏虫不可以语冰

上古时期缺乏医药和保养。人类的生老病死很常见。生死周期较短，一般而言五十岁之后便开始进入衰老期。

尤其是在这残酷的天姥山森林里，危机四伏，大到老虎狮子等凶猛的飞禽走兽，杀人如麻的鬣狼族；小到吸血虫、杀人蚁等蚊虫鼠蚁；还有看不见的致命细菌以及病毒，每一样都是能置人于死地。

在天姥山中生存本身就是一种挑战。大自然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在这里得到了残酷的实施。柔弱的动物无法生存就只能被淘汰灭绝，或者进化出能在森林中占得立足之地的技能。

羽族族人在这种经过优胜劣汰的情况之下，能生存下来的都是一等一的战士。同时，为了确保族群繁衍，羽族族人也较为早熟。女性族人十四岁已经发育良好，可以交配繁衍后代。

十五年前。长弓昭的母亲莲是黄童队里优秀的医药能手，顺利通过清弱仪式。臂膀纹上了羽族的图腾，紫色弯弓，编入玄药队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长弓昭的父亲长弓格物在族人眼里是非常奇怪的。其他黄童队员每日刻苦练习，唯恐清弱仪式不通过，被族人遗弃在山林之中。

长弓格物倒是不屑于整日里射箭、侦查和医治的训练，有空就钻进自己的巢穴里阅读那些生僻字眼的竹简书籍。平时在族人面前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很少和族人说话，低头走路，脑袋里想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他的兴趣全部在那堆竹简书，一心扑在上面。那是族人当初进入天姥山后，携带的古书，而后代代遗留，越来越少。最开始几代的族人还有翻阅这些竹简，之后便无人问津了。

到如今的羽族，几乎没人去看这些书。第一是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看这些杂书没什么用，倒不如有时间出去多打几只野鹿练练射箭。

其次这些古书年代太久远，族人几乎都不认识这些字了，所以也就对这些竹简书籍敬而远之了。而长弓格物则似乎很有兴趣，认真钻研这些竹简古籍。他深信，当年羽族飞竹城被攻破之后，族人情急之下逃入天姥山中，但这些书简仍被随族带着，自然是非常重要的，有它的独特的用处。

长弓格物的哥哥是族长长弓逐日，经常敦促他少看这些古书，多费心去练习一些有实际用途的技能。可长弓格物不以为然，每日懒散地去练习场转一圈，随便练习一下敷衍了事，然后就回到帐篷之中，埋在书里。

族长长弓逐日心里着急，不想让自己的弟弟通不过清弱仪式，最后被遗弃死在野外。于是他费尽心思，决定让弟弟长弓格物跟着第五编队外出执行一次“黑虎”级别的危险狩猎任务。好让弟弟明白野外的凶险，勤加练习羽族的技能和功夫。

同时族长还用心良苦地派遣了另外一只第六战斗编队偷偷地跟着他们，保护弟弟长弓格物的人身安全。要知道，平时族长执行此类危险任务时也不过两只战斗编队跟随。

长弓昭的母亲莲所在的编队，就是第六编队。

顾名思义，第一战斗编队即是族长所在的编队，天箭队队长所在的是第二战斗编队，地猎队队长所在的是第三战斗编队，玄药队队长所在的是第四战斗编队。第五到第十战斗编队都是族里精英战士组成的编队。

除黄童队小孩和部分族员之外，羽族还有一百余只战斗编队，共五百人左右。一旦发生战斗，族人能立马集结形成战斗编队，高效而快速地和敌人作战。

此次狩猎任务是第三“黑虎”级别，有一定的危险性了。不同于平常的狩猎任务，仅仅是第四“花豹”级别。之所以危险是因为狩猎的地盘位于鬣狼族活动的区域。

之前地猎队队员已经侦查过此区域，发现有鬣狼活动的踪迹，但确定不是大规模的行军，而是几只鬣狼单独行动，在此捕猎。

族长本想率领族人围捕这几只落单的鬣狼，但细想万一这是鬣狼的圈套，这样一来不就暴露了族群的位置了么？因此族长长弓逐日不敢轻举妄动，继续派遣小分队侦查，确保羽族狩猎区周围没有大规模的鬣狼妖兽群。

由于是族长的安排，又是自己的亲哥哥。长弓格物拒绝不了这次任务，只好不情愿地跟着另外三个羽族战士外出执行。

莲和另外两名战士悄悄跟着他们后面，遇到危险时立刻策应他们。

虽然是炎炎夏日，但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阳光几乎很难透过密密麻麻的叶子。树叶缺隙之处，日光在长满青草灌木的地上洒下点点斑驳。高大的树木下虽然长满了荆棘灌木等，但还是有道路的。这道路不是人走出来的，而是行过此地的动物。

森林里本没有路，动物走多了，也便有了路。

森林里的群居动物，例如牛羊马等，经常成群结队地出行。它们要去有泉水或者河流经过的地方喝水，这些水源附近也有鲜美的青草，但同时也是其他肉食者捕猎的圣堂。

因此它们喝完吃饱之后就会成群结队地回到森林里。森林里大都是盘根错节的树木，还有长满毒刺的荆棘。一旦有捕猎者，这些皮糙肉厚，且浑身长着厚厚毛发的动物跑起来毫无畏惧。

而那些相对而言细皮嫩肉毛发短粗的肉食性动物，例如狼，豹子和老虎等，跑起来就会被荆棘毒刺割伤。而且它们体型庞大，不容易通过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杈。因此森林是这些食草类动物的庇护所。

但是，大型的食草类动物是不适合在此地生存的。

天姥山的食草类动物诸如牛、羊、马等动物体型都瘦小精干，跳跃能力强，反应快，能在飞速奔跑过程中躲避各种障碍。

而体形较大的食草类动物不具备这样的敏捷能力。因此在越野障碍奔跑中无法取得胜利，从而被食肉动物捕杀殆尽，活下来的经过一代一代的自然选择，这些动物体型渐渐瘦小，但肌肉越来越有力量了。

羽族三人成一战斗编队。天箭队队员负责猎杀，在树林间跳跃移动，居高临下，射杀猎物。因而天箭队队员的轻功和射箭能力最好；地猎队队员负责侦察搜索，一方面向天箭队队友传递猎物的情报，一方面还需负责敌人的动向，防止出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况，因而地猎队队员的侦察感知能力和策略制定能力最好；玄药队队员负责躲在暗处，观察动向，一旦队友出现危险，立马出现进行支援和救治。

第五编队的天箭队队员在树梢间轻快移动，飘若轻羽。地猎队队员在草丛里匍匐前进，亦是鸦雀无声。玄药队队员带着长弓格物小心翼翼地走在后面，若隐若现地跟着。他们不知道，后面还悄悄跟着一只策应他们的第六战斗编队。

树林高处传来或尖锐或抒情的鸟叫声，道路两旁长满了奇花异草，头顶上高大的树形成一把伞笼罩着这片大地。阳光透过树林的缺罅，呈现出曼妙的光芒，蝴蝶蜜蜂和蚊虫在阳光里上下飞舞，如上演着一出出舞台剧。

森林里大部分地方都缺少阳光，这些植物叶片里的叶绿素含量比较少，因而呈现出五颜六色。青草的形状也大相径庭，有直直地如刀片一样的丝茅草；也有如水管一般的陆地芦苇等。

千奇百怪的花朵点缀其间。如张开如血盘大嘴的霸王花，火红的花瓣，花中间是一个盆子模样，里面是腐烂的花苞，传来阵阵如肉腐蚀的恶臭，吸引着森林里的苍蝇竞相飞舞，同时也有不明真相的秃鹰盘旋在森林上空，闻到腐烂的气味，以为发现了一只动物的遗体。

苍蝇愉悦贪婪地在霸王花里寻找着美味，不觉身体上已经沾满了花粉，将霸王花的子孙后代在森林里播撒。那些依靠风传粉的花在森林里很少见，因为森林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大树，风很难透进。

在霸王花旁边，看似可怜兮兮，独自开放的猪笼草，其貌不扬。似乎笑嘻嘻地如弥勒佛祖一样的大肚，笑迎天下客。路过准备暂且休息一下的苍蝇，落脚于大肚子边缘处时，可不想脚底一滑，哧溜一声滑进了猪笼草的大肚子里，猪笼草“啪”的一声，一下子关上了肚子上的盖子，将苍蝇关门打狗一样吞入大肚腩之中，腐蚀消化……

“快点走！”玄药队队员催促着蹲在地方，仔细观察猪笼草捕猎的长弓格物。

“真有意思！”长弓格物恋恋不舍地看着。

“这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玄药队队员当阳问他。

长弓格物嘴巴里念叨着：“借刀杀人，笑里藏刀。”

当阳疑惑地问：“什么刀？”

长弓格物解释说：“我前段时间看那本古书上，写着两则小故事，一是借刀杀人，一是笑里藏刀。你看，这霸王花无手无足，竟然可以假借苍蝇将花粉传播到百里之外，这不是借刀杀人么？这猪笼草大肚里盛放着鲜美的汁液，看似是笑迎天下客，等待苍蝇落下，便猝不及防地落下陷阱的盖子。这不是笑里藏刀么？”

当阳还是听不懂长弓格物在说什么，训斥地说：“即使你知道这些，然而又有什么用呢？你能用这个捕猎吗？”

长弓格物摇摇头，感叹着说：“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当阳又问：“你说什么？”

长弓格物笑了一下，落寞地说：“没什么，想到井底的青蛙和夏天的萤火虫。”

当阳戳了戳长弓格物的脑袋，说：“整日里不晓得你在想什么。”

长弓格物也不再反驳，闷声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

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这是羽族在野外执行任务的特殊交流方式。前面地猎队队员隐藏在茫茫青草灌木中，吹出这一声警戒哨声。

“有敌人！”

玄药队队员当阳一听，立马拉着长弓格物，迅速爬上就近的一棵大树上。

天箭队队员早已隐藏在树梢间，悄悄从背后掏出一只箭，屏气凝神等待敌人出现。

后方跟随他们的羽族第六编队也听到了，立马展开战斗模式，准备支援前面的第五战斗编队。

前方又传来两声哨，一声短一声长。

当阳一听，明白哨声的含义，小声地骂了一声，“吗的！竟然是鬣狼！”

第六战斗编队听到是鬣狼的特殊口哨，三人的神情立马紧张起来。莲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晶莹剔透，印着她红扑扑的脸颊。

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唯独长弓格物一听是鬣狼，心里是一阵欣喜。这种奇怪的上古妖物他在族群里听说过，也在书籍上读过，但从未在现实中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