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触景生情

吴秋遇、曾婉儿、郝青桐、鲁啸、廖树山,一行五人离开太白山,往灵丘县城方向行进。途经莫家湾的时候,吴秋遇远远望到感生祠旧址的那一片废墟,想起了自己跟随师父下山经过那里的情景。当时在那里见了一个叫邬老二的人,济苍生十五年前曾经救过他的命,他感恩戴德,经常为济苍生打听一些江湖消息。见到邬老二两眼被毁,奄奄一息,济苍生又疼又恨。恰巧北冥教青衣堂的李袖找到感生祠,要请济苍生回去救人,现在想来应该是给教主司马相疗伤的。济苍生马上想到数年前北冥教的秦全鹤、赖保昌带着一个喽罗到太白山索要武功秘笈的情景,以为李袖也是他们的同伙,便出手打了他一掌。墙头忽然冒出几十个人来,根据李袖的反应,他们应该也是北冥教的,却和李袖不是一伙。乱箭射出,李袖丧命,济苍生和吴秋遇躲在屋中也险象环生。后来那伙人又要放火烧屋子,邬老二说出屋中有地道,催促济苍生师徒尽快离去,自己另有安排。济苍生和吴秋遇沿着地道走出去,已是百步以外的乱葬岗。大伙烧毁了房屋,随后又发生了爆炸,几十个人全都死于非命。邬老二引爆了火药,与仇人同归于尽了。如今那里已经是一片烧焦的瓦砾。

吴秋遇感慨良久。曾婉儿察觉到了,回头问道:“你怎么了?看什么呢?”吴秋遇说:“我在感叹人世无常,江湖险恶。”郝青桐等人也都看到了那片废墟,不知道吴秋遇为何会如此感慨。郝青桐说:“不是天灾,就是战火。这年头,这样的事情多了。秋遇公子不必过于感伤。”

五人在灵丘休整了一日,住了一晚。吴秋遇急着赶奔朔州,一方面为的是碰运气,看能否找到小灵子,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找师父济苍生的尸骨进行安葬。曾婉儿知道他的心情,也断定吴秋遇找不到小灵子,便爽快答应了。第二天,五个人便起程赶奔朔州。

上一回吴秋遇跟着师父下山,是从太白山向北,出灵丘,走广灵,穿过熊耳山,经浑源、应州,到达朔州地界。他们之所以绕路而行,是不想暴露行踪,刻意避开五台山和恒山之间的热闹所在。这一次他们并无任何顾虑,郝青桐又认得路,几个人便直接向西,途经繁峙县,翻过馒头山,直接前往朔州。

一路上,吴秋遇心事重重,既盼着能幸运找到小灵子,找到师父济苍生的尸骨,又怕到了朔州以后什么都找不到。曾婉儿倒是很开心,她觉得吴秋遇虽然有时还会故意跟她保持距离,但是对他已经不像原来那样排斥了。

走了两日,郝青桐指着前方的一片树林说道:“过了那片林子,前面就是朔州城了。”吴秋遇想起来,这应该就是朔州城东那片小树林。他和小灵子曾经在这里进行装扮,准备冒充雌雄双煞去铁拳门闹事,后来又在树林中与蒙昆等人周旋,一度与小灵子失散。吴秋遇仔细找了找,终于发现林边不远处的一个土堆,便策马往那里跑去。曾婉儿疑惑道:“咱们这是往哪去?”吴秋遇没有回答,等到了土堆附近才把马勒住,翻身下去,向土堆旁边走去。曾婉儿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是摸不着头脑。

吴秋遇默默地站在土堆旁边,想起了小灵子站在这里的情景。小灵子知道吴秋遇的师父被铁拳门害了,为了给他出气,便想出一个主意,二人扮作雌雄双煞去铁拳门将成三路等人惩治了一番。后来事情败露,成三路、蒙昆、天山恶鬼等人追来,吴秋遇在树林中舍命阻挡,让小灵子先行逃走。小灵子等不到吴秋遇,以为他一定被那伙人给打死了,心中难过,就在这里堆起这座空坟,对着坟头哽咽哭泣。吴秋遇当时不知道这是小灵子给他埋的坟,还以为埋的是小灵子的亲人,也跟着在旁边跪下磕头。小灵子忽然看到他,愣了一会,一下子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小手在他背后捶打着,哭道:“傻小子,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都伤心死了。你怎么才来呀……”吴秋遇被她抱得紧,一时不知所措,只叫着:“小灵子,你怎么了?”小灵子放开他,擦了擦眼泪,问道:“你干吗在这里跪着?”吴秋遇说:“我看你在这,也就跟着磕头了。哎,你怎么是坐着,不是跪着?”小灵子又笑起来:“你知道这坟里埋的是谁,就跟着磕头。”吴秋遇说:“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我想,一定是你的亲人吧。”小灵子“呸”了一声:“呸!他想当我的亲人,还不知够不够资格!”吴秋遇见她已然不像刚才那么伤心了,又笑又说,恢复了原来的灵气,自然也跟着高兴,站起来傻傻地说:“你不说,我也不问了。刚才你抱得我好紧,都勒到我的脖子了。”小灵子跳起来,哼了一声:“哼!以后再叫我抱,我还不抱了呢!”想起这些,吴秋遇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伤,不知小灵子现在会在哪里。

曾婉儿也下了马,走到吴秋遇身后,轻声问道:“秋遇公子,这是谁的坟墓?”吴秋遇赶紧回头说道:“哦,这是小灵子给我埋的坟。”说完,便憨笑起来。曾婉儿听她提起小灵子,微微一皱眉:“好端端的,给活人埋什么坟?她真会胡闹!”吴秋遇解释道:“那时候,她以为我已经死了。我看到那么伤心难过,才知道,她很不希望我死,她是舍不得我呢。”曾婉儿心中泛起一股醋意,淡淡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城吧。”说着,便低头向自己的红马走去。吴秋遇又回头看了看坟堆,仍然甜蜜地笑着,非常不舍得离去。

郝青桐他们三个在马上看着,不知道这土堆是怎么回事,但看出曾婉儿有些不高兴,吴秋遇倒是挺开心。这一次,曾婉儿没有要求吴秋遇抱她,自己翻身上了马。吴秋遇正要过去,曾婉儿已经在马屁股上打了一鞭子,红马扬尘而去。郝青桐、鲁啸、廖树山各自愣了一下,也顾不得吴秋遇,赶紧追了上去。吴秋遇愣愣地站了一会,又扭头看了土堆一眼,才迈步向朔州城走去。

刚出树林,就见四匹马都停在那里。曾婉儿看到吴秋遇出来,开口招呼道:“你还不快点。”她终究舍不得吴秋遇,刚才的不开心,很快就过去了。吴秋遇快走了几步,来到曾婉儿面前,说道:“婉儿小姐,多谢你们陪我来朔州。前面离城门不远了,我走过去就可以了。你们自己去安置吧,不用等我了。”曾婉儿愣了一下,小声喝道:“少废话,快上来!”吴秋遇知道她也是好意,便乖乖地翻身上了马,坐在曾婉儿身后。曾婉儿回手把缰绳递给他:“还是你来。”吴秋遇接过缰绳,轻轻一抖,又让马走起来。鲁啸和廖树山相互看了一眼,偷偷笑了。

五个人骑着马进入城中。曾婉儿与吴秋遇商量安身的去处。已经来到朔州,吴秋遇心中只想着做两件事,一是试着寻找小灵子的下落,一是寻找师父济苍生的尸骨。这两件事都与曾婉儿没有多大关系,甚至没有关系,既然现在曾婉儿身边已经有郝青桐等人跟随保护,吴秋遇不想继续与她待在一起,于是对曾婉儿说道:“婉儿小姐,小灵子不辞而别,恐怕会故意躲着我,不知多久才能找到。我师父被铁拳门谋害,现在已过去好几个月,难免被人见了随便掩埋,只怕一时也很难找到。你是曾家的大小姐,不必再跟着我四处奔波了。多谢你们这一路的帮忙和照顾。”曾婉儿说:“怎么,这么快就要跟我散伙了?你把我拐到山西,现在想撒手不管,就不怕我被坏人谋害了?”吴秋遇当然很清楚是曾婉儿自己非要跟着来的,原来的说辞是扣住小灵子的信她心中不安,要来帮忙寻找,后来又说只身返回蓟州会有危险,赖得吴秋遇只得带她出来。吴秋遇不想直言叫她难堪,便说道:“有郝大叔他们跟随保护,应该不会有危险吧。你不是还要去五台山拜会无涯大师,要讨些秘制的灵药吗?怎么能一直在这里耽搁?”

曾婉儿知道自己当初的理由已经不再成立,便不再强辩,转而问道:“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你一个人独自寻找,不知要找到几时?”吴秋遇说:“我知道一个人很难找,所以我想去张员外家里找人帮忙。我师父救过他家的公子,我想他们会帮我的。而且他们是本地人,应该好找一些。”这是吴秋遇经过一路的琢磨才终于想出一个说法,其实他也正要这样去做。曾婉儿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我们帮你一起找,总不至于是你的累赘吧?”吴秋遇不好再说什么。

张员外家住朔州城北,吴秋遇他们是从东门进的城,五匹马便转弯向城北走去。经过东北角的时候,忽听有人吆喝:“大饼羊汤!”吴秋遇扭头看去,不由得心头一震。这是一个卖饭食的摊子,在那里经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小伙计正在给客人端饼盛汤,看到吴秋遇他们五个人骑马经过,便吆喝招呼。

吴秋遇认出了那妇人和伙计,顿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小灵子的情景。吴秋遇被铁拳门的人追杀,逃到曾婉儿的住处,先被曾婉儿擒获,又被丁不二救出,想着师父被害,痛哭了半宿。第二天一早,丁不二带着吴秋遇到这里吃饭。吴秋遇心急烫到舌头,把缓解疼痛的一碗醋又大口咽下,被一个小姑娘猜谜取笑。那个小姑娘就是小灵子。后来丁不二偷了小灵子的钱袋,让小灵子无法付账,被伙计奚落。吴秋遇看着不忍,便求丁不二帮忙付账。小灵子不但大大方方地接受,还理直气壮地让伙计找钱给她,给吴秋遇留下深刻印象。

曾婉儿见吴秋遇竟然对着一个小饭摊发呆,疑惑地问道:“秋遇公子,你饿了?”吴秋遇摇头笑道:“哦,不是。我忽然想起了灵儿。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曾婉儿心中又是一阵不爽,催促道:“咱们快走吧。”

小伙计并未认出吴秋遇,看到他往这边张望,还以为他们会下马吃些东西,特意往前迎了两步,热情招呼。见几个人并未下马,继续往前走了,不禁有些失望,转身回去照顾别的客人。

吴秋遇一路想着心事,没有言语。曾婉儿有意分散他的思绪,开口说道:“连续赶路,大家都辛苦了。待会找个上等的馆子,咱们好好吃一顿。”鲁啸兴奋道:“好啊。好像金福楼就在前面,听说那里就不错。”郝青桐笑道:“金福楼可是朔州城最好的馆子,当然不错。”曾婉儿说:“那咱们就去金福楼。”她心里想的是,小灵子和吴秋遇都不是有钱人,像金福楼这样的大酒楼他们应该是不会去的,到了那里吴秋遇就不会再触景生情了。鲁啸大喜,催马上前问道:“听说金福楼的位置很难订到。要不要我先过去找个位置?”郝青桐瞅了他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咱们出来干什么来了?”鲁啸赶紧勒住马,退到后面。曾婉儿说:“现在时候还早,不至于找不到位置吧。大不了到时候多给些银子,找人匀兑一桌。咱们现在就去。你们谁认识路,可以走在前面。”鲁啸早就心痒了,听曾婉儿如此一说,也不顾郝青桐的眼色,直接跑到前面去了。

来到金福楼,美酒佳肴的香气飘散出来。马还没停住,鲁啸就跳了下来,把缰绳往门口的伙计手里一丢,进门喊道:“楼上还有没有桌子?最好是靠窗的位置。”掌柜的说:“有,有。您来得早,楼上还有的选。”鲁啸先上楼去看了看,才跑回来迎接曾婉儿等人:“大小姐,楼上有位置。我已经把靠窗的桌子占了。”

几个人迈步上楼,早有伙计在楼梯口迎着。靠窗的桌子已经被人占了。曾婉儿带头在一张桌边坐下来,并招呼吴秋遇坐到她身边去。郝青桐、鲁啸、廖树山也一一坐了。曾婉儿让吴秋遇点菜,吴秋遇摆手推辞。曾婉儿便自己张罗着点菜,吴秋遇则开始东张西望。金福楼他曾经来过,那次是和小灵子一起来的。丁不二为了躲避柳正风,提前走了。吴秋遇怕铁拳门的人发现自己,找叫花子换了衣裳,乔装走到城门口,忽然想到可能因此连累叫花子,便又折返回去。穿着他的衣裳的叫花子果然被铁拳门的人给打了。吴秋遇把身上仅有的一锭银子偷偷留给了替自己无辜受过的叫花子。身无分文、饥肠辘辘之际,被小灵子看到了。小灵子带他来到金福楼。

周围还是那些桌椅摆设。旁边已经有几桌客人。吴秋遇想起上一次在此吃饭的情景,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享受美味大餐(第一次是在张大善人家里)。就是在这里,他和小灵子听人说起西域的贺兰映雪和雌雄双煞,小灵子才有了假冒雌雄双煞的灵感。旁边那几桌客人显然不如当初胡老板等人健谈,虽然也在聊天,但是动静并不大。

曾婉儿点完了菜,又专门给鲁啸等人要了一坛好酒,吩咐伙计快些上菜。伙计应声去了。鲁啸乐呵呵说道:“大小姐心疼咱们,今天终于有酒喝了。”曾婉儿瞅了他一眼,说道:“你们都是沾了秋遇公子的光。若不是跟着他来到朔州,你们哪有这样的机会?”鲁啸连连点头道:“是,是。待会我多敬秋遇公子两碗。”

吴秋遇侧身望着窗口,并无回应。郝青桐见了,虽然觉得有些不解,但是也不想过问。曾婉儿知道吴秋遇又在想心事,反正饭菜还没来,也就不去打扰他。吴秋遇望着窗口发呆,其实是想起了上一次在这里的情景。当时假扮铁拳王的老叫花子也要进来吃饭,被伙计拦下,后来亮出一锭银子才得以上来。吴秋遇认出老叫花子。小灵子有心替他出气,便把老叫花子诓到窗口,把他推入湖中,然后呼叫救人。下楼以后,吴秋遇有些不忍,想去搭救老叫花子。小灵子说:“我只是教训他一下,替你出气。如果想让他死,我还叫人干什么?放心吧,那么多人看着,他死不了。”吴秋遇觉得这位姑娘聪明伶俐,做事又有分寸,心里踏实了不少。两个人互相说了名字,算是正式认识了,自此便一直在一起。

伙计陆续端了饭菜上来。鲁啸已经开始倒酒了,咧嘴叫着:“好香!好酒!”曾婉儿见吴秋遇仍在发呆,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叫道:“秋遇公子,饭菜来了,快点吃吧。”吴秋遇回过神来,只轻轻点了点头,摸起筷子,闷头吃了起来。曾婉儿愣了一下,拿起筷子却不动手,只扭头看着吴秋遇。郝青桐和廖树山面面相觑。鲁啸端起一碗酒,一边递向吴秋遇一边说道:“大小姐是不喝酒的。秋遇公子,我先敬你一碗。”吴秋遇嘴里含着饭菜,摇着头含糊说道:“不……我不喝酒,你们喝吧。”曾婉儿冲鲁啸使了个眼色。鲁啸便去与郝青桐和廖树山相劝喝酒了。

曾婉儿看着吴秋遇问道:“秋遇公子,你觉得这里的饭菜怎么样?”吴秋遇点头道:“嗯,好吃。”曾婉儿说:“听人说,金福楼是朔州城最大的酒楼。咱们不是本地人,找机会到这里尝尝也不容易。”吴秋遇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然后点头说道:“嗯,是。我也是第二次到这里来。”“第二次?”曾婉儿有些惊讶,“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吴秋遇说:“就是咱们上次在朔州见面以后,小灵子带我来的。”“又是小灵子。”曾婉儿轻轻嘀咕了一声,转过身去,望着窗口。吴秋遇没有注意曾婉儿的反应,也转身望着窗口,说道:“铁拳门找个老叫花子假扮铁拳王,骗我师父去看病,然后在茶里下了毒,害我师父……。那天在这里见到老叫花子。小灵子听我说了以后,也很气愤。她走到那个窗口,说水塘里有长脚的鱼,把老叫花子哄过去,从窗口推了下去。”曾婉儿说:“老叫花子助纣为虐,摔死活该!要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干的!”鲁啸刚喝了一碗酒,惊讶地说道:“看不出来,那个小灵子下手也够狠的。”吴秋遇忙说:“下面是水塘,人掉下去不会摔死。其实小灵子是很善良的。她只想让老叫花子在水里淹一会,吓唬吓唬他,给我师父出气,并不是真要淹死他。把他推下去以后,小灵子就喊人去救他了。”郝青桐听了,暗暗点头。曾婉儿愣了一下,也觉得相比之下,小灵子比自己更有分寸。鲁啸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廖树山也劝不住他。郝青桐和廖树山时刻惦记着保护大小姐的事,不敢多喝。一坛子酒倒有七八成是被鲁啸一个人喝了,他渐渐有了醉意。

走到哪里都有小灵子的痕迹,曾婉儿有些沮丧。后面一直没再言语。从金福楼里出来,曾婉儿才开口说道:“秋遇公子,我不陪你去张善人家了。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完了以后再去张家找你。”吴秋遇说:“你专心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不用管我。有张家的人帮忙,我应该可以找到我师父的尸骨,也许还能有小灵子的消息。”曾婉儿见吴秋遇对自己并无留恋,仍是一心要找小灵子,不免有些心酸,默默地走去解开缰绳,上马走了。郝青桐等人也拱手告辞。

望着曾婉儿等人骑马离去,吴秋遇转身向门口的伙计询问了去张员外家的方向,便迈步向城北走去。

先前吴秋遇跟着师父进张府,济苍生治好了老员外独子张秉文的怪病,老员外一高兴,合府上下都有赏。当时府里的家丁、仆人、丫鬟争着要看看神医的模样,因此都见过吴秋遇。吴秋遇一到张府门口,家丁就认出他来,赶紧把他请进门里,紧接着有人跑进去禀报。吴秋遇站在院中,想起了当初自己跟着师父一起进入张府的情景,又不免心生哀痛。管家得知神医的徒弟来了,赶紧报告了老员外。张员外由丫鬟搀扶着,匆忙迎了出来,一见到吴秋遇,张望着问道:“小兄弟,尊师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吴秋遇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师父……已经不在了。”“啊?”张员外大吃一惊,上前抓住吴秋遇的手,急切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吴秋遇说:“上次从您府上离开以后,我师父去给铁拳王看病,其实……一切都是假的。他们设好了圈套……把我师父给害死了。”“唉!这伙天杀的!”张员外垂头叹息,愤恨不已,“他们就不怕报应么?”管家赶紧劝慰道:“老太爷,您不要太激动。还是先请神医的高徒到里面坐吧。”张员外这才止住咳声,对吴秋遇说道:“对,快请。老朽刚才失礼了。”吴秋遇忙说:“没有。”张员外这才想起自己上次都没顾得上问吴秋遇的名字,于是问道:“上次老朽只顾高兴,你们师徒又走得匆忙,老朽还不知你如何称呼?”吴秋遇说:“我叫吴秋遇,您叫我秋遇就可以了。”张员外说:“秋遇恩公……秋遇大夫,看你年岁比秉文还小,老朽高攀一句,还是叫你秋遇贤侄吧。”吴秋遇说:“叫什么都好。”

来到屋中,张员外请吴秋遇上坐,开口叹道:“尊师妙手仁心,高风大德,不幸被小人陷害,实在是令人痛心哪。”吴秋遇说:“老太爷,我这次来,正是为我师父的事求您帮忙。”张员外忙说道:“有什么事贤侄尽管说,老朽一定尽力去办。”吴秋遇说:“师父遇害以后,我也被铁拳门的人追杀,所以被迫离开了朔州。这次学得武艺回来,不怕铁拳门的人了。我想找到师父的尸骨,好好安葬。可是一时不知去哪里找,所以想请您派人帮忙。”张员外想了一下,说道:“这个好说。秉文在官府办公,他虽然在外地,但是与这里的官员也多有交情。我这就派人去衙门,问问近期收尸葬敛葬的情况。管家,你去办吧。”管家点头领命,转身出去了。吴秋遇起身拜谢:“多谢老太爷。”张员外赶紧招呼他坐下:“神医对我儿有救命之恩,老朽全家感激不尽。如今尊师不在了,秋遇贤侄,你以后就住在我府上,这里就是你的家。”吴秋遇忙说道:“多谢老太爷。我可能要在这里打扰几日,等找到我师父的尸骨,我就带回去安葬。希望能尽快找到吧。”

过了一个多时辰,管家回来了,进来禀报说:“老太爷,我刚刚去衙门问过了,也去义庄看过了,那里的尸体应该都不是。仵作说,这几个月没有新增的命案,除了几个饿死的乞丐,没有老百姓报告有不明尸体。”吴秋遇听了,有些失望。张员外见了,安慰道:“秋遇贤侄,你先别急,我再派人四处找找。你最后一次见到尊师,是在哪里?”吴秋遇说:“我们从铁拳门出来以后,师父身上的毒才发作。我送他到一个荒废的院子里藏着,出去给他买药,可是城里的药铺都不敢卖药给我。我又去找铁拳门索要师父的药囊,他们也不给。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师父就不见了。”张员外说:“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我再派人到那附近找找。说不定是因为地方偏僻,暂时还没人发现。”吴秋遇点了点头:“我自己先去那里找找吧。但愿不是被铁拳门的人搜去了。”管家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听衙门的人说,先前也有人去问过这个事,不知道跟神医的失踪有没有关系。”吴秋遇惊问道:“是什么人?”管家说:“衙门的人是收了他的银子才带他到义庄去看的。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也没细问,只知道是外地来的。”吴秋遇心中又多了一层迷惑。

曾婉儿带着郝青桐等人在客栈安置下来。郝青桐等人坐在客栈大堂闲聊,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廖树山起身叫道:“罗兴,怎么是你?”进来的人正是罗兴,他先跟郝青桐、鲁啸、廖树山打了招呼,然后问道:“大小姐呢?”郝青桐说:“大小姐在房间休息。你先坐吧。”罗兴也在桌边坐下来。廖树山问:“你什么时候到朔州的?”鲁啸也醉醺醺说道:“这些天你……跑哪去了?每次喝酒……都少一个人……”罗兴说:“我来了一个多月了,是大小姐派我来的。”鲁啸问:“大小姐派你……来朔州……干什么?”罗兴说:“秋遇公子的师父死在朔州,大小姐让我帮忙寻找他的尸身。”郝青桐和廖树山听了,面面相觑,然后各自摇头。鲁啸不解地说道:“大小姐真是的,何必对他如此……如此殷勤?”廖树山说:“你懂什么?大小姐帮他找到师父,秋遇公子就会对大小姐感恩戴德,从此就不会想着离开了。”鲁啸抬眼看了看廖树山,点头道:“对,对,我知道了,大小姐喜欢秋遇公子。那个傻小子……还挺有福气。”

这时候,曾婉儿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罗兴,开口问道:“你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罗兴起身说道:“我先去衙门问过了,没听说有新增的命案和不明尸体。后来就一直在城里城外转悠,大街小巷都走遍了,还是没有找到。”曾婉儿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先不用去找了。等等秋遇公子那边的消息再说。”罗兴高兴地说道:“好的,大小姐。”

曾婉儿走到门口,向外张望着。罗兴扭头看着鲁啸:“鲁二哥,你又喝多了?今天在哪喝的?”鲁啸得意地说道:“金福楼……是个好地方,你来晚了……没赶上。”廖树山说:“一坛子好酒都让他喝了,不醉才怪。”鲁啸不服气:“你没喝?你也没少喝。”郝青桐喝止道:“你们都少说两句。”这时候,曾婉儿回头招呼道:“你们跟我去个地方。”说着便迈步走了出去。郝青桐、廖树山和罗兴赶紧起身跟上。鲁啸愣了一下,也用手支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追了出去。

路上,郝青桐问曾婉儿:“大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曾婉儿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来朔州,你们是在哪找到我的?”郝青桐想了一下,说道:“在一个小巷子里的废弃院子。当时铁拳门的人正在纠缠大小姐,幸好我们到得及时。以后大小姐可不要……”“对,就是那里。”曾婉儿打断他的话,“你们还记得怎么走吗?”罗兴说:“我知道。这阵子我在朔州城里转悠,地形已经很熟了。”于是就由罗兴带路,几个人往那条小巷走去,鲁啸醉醺醺的,摇摇晃晃走得慢,渐渐落在后面。

很快就来到那条小巷。院子的半截矮墙又倒塌了不少,门口的两扇破木门都已经掉落散碎,院子里的杂草有些已经枯黄了,显得更加凄凉。刚进门口,就隐隐听到茅屋中有动静。郝青桐赶紧抢步上前,用身体挡住曾婉儿,然后招呼廖树山和罗兴过去查看。罗兴和廖树山悄悄走到茅屋门口,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廖树山警惕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忽然放松下来,回头说道:“是秋遇公子在里面。”罗兴和郝青桐也放松下来。曾婉儿一听是吴秋遇,马上快步走了过去。

吴秋遇从张家出来,转来转去终于找到这里。进到屋中,看着师父坐过的柴草,还有地上的几口血污,吴秋遇心如刀绞,往日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当初自己跟着师父下山,刚到朔州就遇到铁拳门的人为非作歹,在张善人家门口又遭遇王保保的无礼纠缠,自己无意中拉伤王保保的腿。铁拳王的师弟成三路谎称铁拳王得了怪疾,诓骗师徒二人去给假冒铁拳王的老叫花子瞧病,乘机在茶水里下毒,并调换了师父的药囊,致使师父毒发难解。自己把师父一个人留在这里,出去买药,结果药没买到,师父还不见了。没想到那一次分别竟是永别。早知道如此,当时真应该留下来多陪陪师父,至少可以在师父死后进行安葬,不至于像现在连尸骨都找不到。

吴秋遇正在伤心后悔,听到外面有动静,起身回头,见是曾婉儿走进来,有些惊讶:“婉儿小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曾婉儿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吴秋遇说:“我和我师父就是在这里分开的。我师父中毒以后,留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买药,回来的时候,师父就……就不在了。”曾婉儿看了看地上的柴草和血迹,问道:“你师父长什么样子?”吴秋遇一愣,不解地望着曾婉儿。曾婉儿说:“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天晚上我来过这里,见到这里躺着一个人。想来那个应该就是你师父。”吴秋遇也想起来了,自己被铁拳门的人追赶,逃到张家后院,被曾婉儿拿入屋中,说到为何会孤身到那里,确实听她说过这样的话,于是问道:“你见到我师父的时候,他……他老人家……”曾婉儿说:“当时很黑,我只摸到一只冰凉的手,就吓得跑了出去。后来郝叔叔他们来了,我要了一支火把才又进来看。”

郝青桐在外面听了,这才明白当时大小姐为什么要打发众人先走,而她自己只留了一支火把。

曾婉儿继续说道:“那时候他倒在柴草上,像是已经死了。我看着可怜,就把那个白布袋子倒空了,给他盖在脸上……”吴秋遇默哀良久,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见过那个白布袋子?”曾婉儿惊讶道:“是啊,怎么了?”吴秋遇说:“在铁拳门,他们偷偷替换了我师父药囊里的东西,把救命的针药都藏在那个白布袋子里,害我师父无法进行救治。后来袋子被丁大哥偷了,丢在这个院子里。”曾婉儿说:“对,那个袋子原本是在院子里的,我慌忙进来的时候,脚下一绊,顺脚就给踢进来了。”吴秋遇遗憾道:“我要是能及时拿到那个袋子,师父说不定还有得救。可惜我们回来的时候,师父已经不在了。”曾婉儿轻轻一跺脚:“我要是知道那些东西能救他,说什么也该试一试。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吴秋遇唉声叹气了一会,忽然问道:“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到这来?”曾婉儿说:“我白天跟铁拳门的成三路遭遇,被他们无理纠缠。我打不过他,只得丢下马走了。想着晚上避开铁拳门的人,出来找找我的红马,没想到又遇见铁拳门的人在追什么人,我不想惹麻烦,就躲到这个院子里来。没想到还是被铁拳门的人看到了,还跟他们打了一架,幸亏郝叔叔他们及时赶到,要不然我也要吃亏了。”吴秋遇上下打量着曾婉儿,看她有没有受伤。曾婉儿笑道:“放心吧,我没事。对付那些人,我还能抵挡一阵。铁拳门的人确实太霸道了,我也看不惯他们。”吴秋遇忽然问道:“你刚才说,铁拳门的人也进过这个院子?”曾婉儿说:“是啊。后来他们知道我是曾家的人,又有郝叔叔他们在旁边保护,不敢再招惹我,就纷纷走了。”吴秋遇低头想了一下,说道:“看来一定是他们后来又来过,把我师父带走了。我现在就去铁拳门讨回我师父的尸骨!”曾婉儿说:“好,我跟你一起去。谅他们也不敢造次。”吴秋遇感激地点了点偷。两个人便从屋里走出来。

郝青桐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开口劝道:“大小姐,秋遇公子,等一下。”曾婉儿问:“你有什么说法?”郝青桐说:“如果真是铁拳门的人害死了秋遇公子的师父,他们把尸体带回去,难道还会摆在家里?就算真是他们弄走的,也早该销毁了,不会等着你们去找的。”曾婉儿听了,知道郝青桐说的是对的,无奈地扭头看着吴秋遇。吴秋遇当然也明白,痛心地用力在墙上捶了一拳,将那土墙都几乎震塌了。曾婉儿问郝青桐:“郝叔叔,你看这个事还有没有办法弄清楚?”郝青桐想了一下,说道:“成三路一直想着投靠你爹,大小姐去了,他只会诚惶诚恐,应该有机会问出来。这样吧,我们四个跟着大小姐去铁拳门走一遭。为了不惊动铁拳门的人,秋遇公子就不要露面了吧。”吴秋遇心里想去,便望着曾婉儿。曾婉儿说:“上次秋遇公子冒充雌雄双煞骗过了所有人,我看今天还可以再装扮一下,让他们认不出来就行了。毕竟他对情况最了解,咱们不至于被铁拳门的人随便糊弄。”郝青桐点了点头:“好,我看可以。那就委曲秋遇公子扮作我们小姐的跟班吧。”吴秋遇点头同意。

说干就干,郝青桐江湖经验丰富,手段也多,当即在吴秋遇脸上涂抹了一些墙土,然后打乱头发遮住他的脸,又叫他把身上的衣服翻过来穿。收拾完了,郝青桐说:“这里没有东西可用,只能先这样了,咱们出去再想办法继续乔装。”曾婉儿点了点头。几个人便迈步往外走。

这时候,鲁啸终于走到了,见郝青桐他们从院子里出来,嘟囔道:“你们走那么快……那么快干什么?我都……嗯……差一点跟丢了。”他一眼看到曾婉儿身后的吴秋遇,惊讶道:“那个人是谁?”廖树山说:“这是大小姐新找的随从。看看,怎么样?”鲁啸上下打量了吴秋遇两眼,说:“还行,看着挺结实。以后牵马扛包……就是你的事了。”曾婉儿和郝青桐见鲁啸并没有认出吴秋遇,全都放了心。几个人便向铁拳门走去。鲁啸仍然是走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