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太白堆山
吴秋遇和曾婉儿同乘着一匹马,一路向西,不觉来到北平府通州地界。忽见前面人丛阻塞,原来是有官兵在路上设哨卡盘查。二人骑马来到近前,很快也被官兵拦下。吴秋遇赶紧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官兵面前。官兵甲瞪了他一眼:“你们从哪儿来呀?到北平府做什么?”吴秋遇说:“蓟州,我们从蓟州过来。我们不是去北平,我们要去山西,路过这里。”官兵甲斜眼说道:“嘿,去山西,路过这里,挺能编啊。包袱里是什么东西?”吴秋遇说:“就两件衣裳。”官兵甲喝道:“拿下来!打开!身上的东西都要检查!”吴秋遇只得卸下包袱,轻轻打开了。官兵甲随便伸手翻了翻,见里面果然只有两件旧衣裳,斜眼瞅了瞅吴秋遇,说:“就你身上这么寒酸,还说要去山西?哼。这马倒不错,……”他又把目光转移到曾婉儿身上,忽然看到曾婉儿身前的包袱,便要过去拿来。曾婉儿说:“这里有我的贴身之物,怎容你随便翻看?”官兵甲冷笑道:“呵,有脾气啊。上方有令,但凡有人从此进北平,都要进行检查。你说不能翻看就不能翻看?我看明明有鬼,更要检查!你给我下来!”曾婉儿当然不肯。吴秋遇上前劝道:“官兵大哥,我们都是好人,真的是赶着去山西的。她脚上有伤,就不要让她下来了吧。”“你倒心疼她。我看你们都不像好人!”官兵甲见吴秋遇身形健硕,也不敢贸然动手。他回头招呼其他人:“再过来几个人!这俩人很可疑!”
很快又有几个官兵围了上来。官兵甲顿时腰杆硬了,冲着吴秋遇喊道:“趴下,接受检查。”曾婉儿怕吴秋遇犯傻吃亏,赶紧提醒道:“别听他的。”吴秋遇正在为难。官兵甲已经动手上来推他。吴秋遇本能地身形一晃。官兵甲扑了个空,险些撞在马屁股上,顿时恼羞成怒,招呼道:“这小子不老实,把他拿下!”几个官兵看出吴秋遇不是等闲之辈,便一起上来抓扯。曾婉儿叫道:“秋遇公子小心!”吴秋遇用身子护住曾婉儿和马匹,轻轻拨挡着冲上来的官兵。那些官兵总以为要抓到吴秋遇了,可是不知怎么的,手里就落了空,一个个惊讶不已。官兵甲喊道:“这小子抗拒盘查,格杀无论!”众官兵听了,各个使起刀枪,直向吴秋遇发起狠来。吴秋遇身上有随心所欲手的工夫,当然应付自如,但是他担心曾婉儿会被刀枪所伤,因此只能尽力护在跟前,不能任意躲闪,这样周旋的空间就明显小了,偶尔也会有一两次凶险。曾婉儿提醒道:“你千万别犹豫,只管真打!要不然咱们会吃亏!”过路的也不急着过哨卡了,一个个远远站着,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官兵甲看出门道,知道吴秋遇顾忌骑马的那个女子,便悄悄转到后面,伸手去抓扯曾婉儿,想把她拉下来作为人质。曾婉儿正在专注地看着吴秋遇与官兵周旋,忽然惊觉有人拉她,轻轻呼叫一声,慌忙抬脚一踢,正踢在官兵甲的肚子上。官兵甲捂着肚子痛苦地哎呦了两声,先躲到一边去,然后大声喊道:“狠狠地打!格杀无论!”吴秋遇听到曾婉儿这边的声音,知道她这里也遇到了状况,心中一急,手上便重了些。那些官兵哪里扛得住他的拳脚,一个个吃到了苦头。吴秋遇知道他们是官府的人,不能过于得罪,但是不打又不行,最后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施展开随心所欲手,将一众官兵逐一拿下,攒到一起,把他们手里的刀枪夺了丢到一边,拱手说道:“众位大哥,得罪了。我们只是过路,并无歹意。咱们就不要再打了吧。”那些官兵被人制住,见吴秋遇无心加害,已然是万幸,哪里还敢再闹,便纷纷点头说好。官兵甲见势不好,赶紧仓皇跑走了。
官兵甲很快又带着两个官兵走过来,指着吴秋遇说:“就是他们!抗拒检查,图谋不轨!”刚刚过来那两个官兵手持弓箭瞄准吴秋遇,上下打量着他。吴秋遇也紧张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官兵忽然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们去没去过吕凉山?”吴秋遇愣了一下,点头道:“去过。几个月以前,我们……”说到这里,他也开始打量那个官兵。曾婉儿在马上看着,觉得很奇怪。那个官兵继续问道:“那你认不认得我?”吴秋遇又仔细看了两眼,忽然惊喜道:“啊,我想起来了。认得,认得。我们下山的时候,你送过我们。”那官兵招呼同伴一起放下弓箭,然后笑着说道:“吴大哥,果然是你。我是小五。在湫水送走你们之后,……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吴秋遇惊讶道:“小五,你们怎么到了这了?”小五却没顾上回答,回头大声招呼道:“海大哥,齐大哥,你们看谁来了!”曾婉儿觉得很惊讶,没想到吴秋遇在这里也能遇上熟人。官兵甲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很快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吴秋遇认出其中带头的那个,正是海大金,惊喜地叫了一声:“海大哥。”几个月前,丐帮的倪帮主在太原城外的五丈窑台遭人暗算,身中奇毒,吴秋遇、小灵子、老叫花子倪二鳅乔装改扮,护送倪帮主去西域寻找贺兰映雪。一行四人从楼烦西去,夜晚进入吕梁山谷。先是小灵子被毒蛇咬中,虚惊一场,因为小灵子身上有天蚕软甲护体。后来发现误中圈套被吊在树上的苗家女子龙玉凤,然后几个人一起被一伙人押到山寨。带头抓获他们的是二寨主齐轩,检查龙玉凤背筐的时候被毒蛇咬中,幸亏吴秋遇及时封住他的穴道并进行救治,龙玉凤也悄悄把解药给了吴秋遇。寨主海大金又求吴秋遇给寨中伤病兄弟去除旧疾,然后设宴答谢吴秋遇和小灵子,并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们并不是打家劫舍的毛贼,而是开国功臣之后。当年朱元璋炮打庆功楼,杀害功臣并抄家灭门。海大金、齐轩等几个孩子幸得刘伯温搭救才侥幸不死,后来逃难到吕梁山并隐居下来。他们开荒种地,也靠打猎为生,为了保命,在外面设置了陷阱圈套防范官府探子。有人误闯进来被抓到了,如果审清问明只是寻常百姓,也就原路送出去,所以一直没与什么人结仇,也人去官府举报。他们聚集逃难的人在吕梁山谷建立山寨,是指望有朝一日可以为家人报仇,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他们竟然成了官兵,而且出现在这里。
海大金和齐轩也认出吴秋遇,惊喜道:“秋遇兄弟,是你呀!太好了!”几个人寒暄了几句。齐轩安抚了其余官兵几句,便打发他们去了。官兵甲临走时拉住小五偷偷问道:“他们是什么人?身上的武功太厉害了!”小五笑眯眯说道:“他们是我和海大哥的朋友。刚才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官兵甲扭头看了一眼吴秋遇,灰溜溜走了。
吴秋遇对海大金说:“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海大哥,你们怎么到这了?”海大金说:“先别说我们了。你们不是往西去了么?怎么也到这了?小灵子……”他一眼看到曾婉儿,愣了一下,把吴秋遇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小灵子姑娘呢?”吴秋遇说:“我们从大漠回来了,后来辗转到了蓟州。前两天,小灵子自己走了,我正要去山西找她呢。”“她为什么走啊?难道是……”海大金说着,看了看曾婉儿,“这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吴秋遇说:“这是蓟州曾家的婉儿小姐,和我一起去山西找小灵子的。”海大金微微一皱眉:“你们还同乘一匹马?你确定……小灵子不是因为她才走的?”吴秋遇说:“不是。我们……我们都认识。小灵子……不是因为她。”海大金问:“那你和这位姑娘什么关系?”吴秋遇说:“我们……只是朋友,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个,小灵子也是知道的。”海大金这才知道误会他了,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又另结新欢了呢。”其实吴秋遇也听出了他这个意思,笑了笑,说:“没有,怎么会?”
这时,曾婉儿在马上坐着无聊,见吴秋遇与那些人有说有笑,还偶而看看自己,心中纳闷,催促道:“秋遇公子,咱们可以走了吗?”吴秋遇这才想起来介绍:“哦,没事了。他们是我在山西认识的朋友,这位是海大哥,这是齐大哥,这是小五。”海大金等人纷纷向曾婉儿打招呼。曾婉儿随便点了点头,说:“既然都是朋友,那便好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吴秋遇说:“好。海大哥,我们还要赶路,那就……”海大金打断他说道:“前面还有哨卡。我送你们一程。”吴秋遇想到刚才的情景,觉得有海大金送行就方便多了,于是说道:“好,那就多谢海大哥了。”“嗨,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海大金说着转身对其他人说道,“二弟,你们先在这守着,我去送送秋遇兄弟。”齐轩等人领命,跟吴秋遇道了别,又回去看守哨卡了。
海大金在这里是个小头目,吩咐放行,然后陪着送他们一起往前走。吴秋遇忽然问道:“海大哥,你们不是最痛恨皇帝和朝廷吗?怎么会到这当兵了?”海大金警惕地看了看曾婉儿,拉着吴秋遇快走了几步,才小声说道:“那个狗皇帝身体已经不行了,现在都是马大脚主事。燕王朱棣与马皇后素来不睦,估计早晚会起兵成事。我们便想着投靠燕王,暂且混些资历,等到燕王起兵的一刻,我们便杀入应天报仇。”
曾婉儿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也搭不上话,便独自骑马在后面跟着。忽听后面有人吵嚷,曾婉儿回头一看,竟是郝青桐等三人被官兵拦住,正在那里跟官兵交涉。她赶紧把马带住,叫道:“秋遇公子。”吴秋遇和海大金也听到动静,回头看去。有个官兵对鲁啸说:“你们各个面目狰狞,一看就不像好人。”鲁啸瞪着眼睛要跟他吼叫,被郝青桐拦住。
吴秋遇认出郝青桐等人,知道他们是为保护曾婉儿来的,赶紧求海大金帮忙:“海大哥,那三个牵马的都是婉儿小姐的保镖。你跟他们说说,放他们过来吧。”海大金点了点头,对着哨卡大声喊道:“老二,他们是秋遇兄弟的熟人!不用查了,让他们过来吧!”齐轩听了海大金的喊话,赶紧放行。郝青桐等人知道已经被吴秋遇看到,也就不再躲躲藏藏,过了哨卡之后,骑马赶了上来。
曾婉儿假装问道:“你们怎么来了?”鲁啸一愣。郝青桐赶紧顺着曾婉儿的话说道:“曾公不放心,让我们跟着来保护大小姐。”曾婉儿说:“既然是我爹让你们来的,我也不好打发你们回去。那就跟着吧。你说呢,秋遇公子?”吴秋遇说:“当然好了。有他们保护你,我就更放心了。”
海大金一路护送,连着过了两个哨卡,这才告辞回去。吴秋遇、曾婉儿以及她的三个保镖,一行五人继续向西走去。
曾婉儿本打算要到北平城里走走的,那里毕竟是元大都,前朝的都城。虽然蓟州离北平不远,但是这些年兵荒马乱的,曾婉儿并没有去过北平。上次去山西,也是郝青桐带路,绕路而行。这一次,郝青桐又提醒道:“通州那里已经是盘查严密,北平城不知更要紧张多少倍。咱们还是赶紧直奔山西吧,不要节外生枝。”这倒正合了吴秋遇的心意,他也说道:“是啊。咱们赶紧走吧,再耽搁天就黑了。”曾婉儿无奈,只得听他们的。
一路上晓行夜宿,途经涿州、易县、涞源,很快过了太行山,来到山西境内。每日里,吴秋遇除了与曾婉儿同乘赶路,也偶尔找借口下来停一会,然后再施展“追风架子”赶上去,或是演习一下丁不二指点他的轻功。晚上不愿意陪着鲁啸等人没完没了的喝酒聊天,也不想跟婉儿小姐过多接触,就早早回到房间,躺下来思念小灵子,或是打坐练功。慢慢地轻功和内力都有所提升。
不觉已经进入灵丘境内。看到城门上的“灵丘”二字,吴秋遇若有所思。听说附近有座太白山,曾婉儿忽然又有了兴趣,便对吴秋遇说道:“咱们终于到了山西了,是不是稍稍休整一下?”吴秋遇知道她是大家小姐,这几天坚持走下来已属不易,又估计小灵子也未必走那么快,便点头同意。曾婉儿说:“听说附近有个太白山,光听名字就觉得很神奇,要不咱们去那里看看?”吴秋遇默默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想去那里看看。曾婉儿见吴秋遇同意了,当然很开心。一行人策马往太白山奔去。
当初吴秋遇跟着济苍生下山,从太白山到灵丘县城的路走过一次,那时他已经在山里闷了好几年,对外面的世界处处都好奇,一路在张望,因此对周边的景物还有些印象。曾婉儿见这一次吴秋遇主动催马前行,不禁觉得有些惊讶,开口问道:“你来过这里?怎么像是认得路一般。”吴秋遇含糊说道:“啊……你看,前面能看见,那不是山吗?好像还有一段距离,咱们得走快点,要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回来了。”曾婉儿也就没再细问。见前面的那两个好像忽然很急迫的样子,郝青桐他们觉得很奇怪,但也只有催马紧紧跟上。曾婉儿与郝青桐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吴秋遇曾经跟师父济苍生在太白山生活了好几年,他身上的武功也都是在那里学的。
吴秋遇凭着记忆,与曾婉儿骑马在前面绕来绕去,进山以后用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找到当年自己跟师父上山的路径,不免心中一阵激动,又有几分凄凉。当年自己是和师父一起来的,现在自己回来了,师父却已经不在了。
山路崎岖,骑不得马了,曾婉儿便让吴秋遇抱她下马,然后把缰绳丢给鲁啸,让吴秋遇扶着她走在前面。这时候,曾婉儿的脚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为了与吴秋遇亲近才继续装着,但毕竟是装的,偶尔兴奋起来,还会忘掉。好在吴秋遇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倒也没有注意。
走了一会,鲁啸叫道:“这地方好像没什么人气,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吴秋遇回头看了看他们,牵着马上山确实多有不便,便带着他们先去了那个废弃的道观。
走了那么久,终于见到一块平整的地方。曾婉儿巴不得赶紧找地方坐下来。吴秋遇便扶着她走进大殿。郝青桐他们随便找树桩或石柱把马拴了,赶紧跟了进去。曾婉儿站在神像前,抬头望着。吴秋遇对这里是很熟悉的,很快找了一些破布,把倒塌的香案擦了擦,让曾婉儿坐下歇息。曾婉儿低头看了看,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咱们还是到外面找石头坐吧。我看这里不结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鲁啸也说:“就是。”吴秋遇知道曾婉儿是嫌脏,便丢掉手里的抹布,把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扶着曾婉儿走出大殿。郝青桐四下看了看,也快步走了出去。鲁啸和廖树山更是一会也不想多待,几乎是跳出门口。
吴秋遇扶着曾婉儿找了个地方坐下,抬头看了看太阳,见时候还早,便对曾婉儿说道:“你脚上走累了,先在这里歇一会。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泉水。”鲁啸说:“正是。你一说,我还真觉得口渴了。”曾婉儿站起来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吴秋遇愣愣地看着曾婉儿的脚:“你的脚……不疼了?”曾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激动竟然忘了装了,只得说道:“哦,没事,已经不是很疼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我累了,你还可以背我呀。”郝青桐劝道:“大小姐,你就不要去了吧。秋遇公子去找水,很快就能回来,他一个人还能走得快些。”吴秋遇也劝:“是啊,婉儿小姐。你就不要去了。”曾婉儿坚持道:“不,我要去。我要跟着你。”吴秋遇看了看郝青桐他们,没有办法,只得扶着曾婉儿一起走。郝青桐等人劝不住,就只好在后面跟着。曾婉儿回头说:“你们就不要去了。好好在这里看着马。”郝青桐愣了一下,看了看吴秋遇,觉得曾婉儿跟他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说道:“那好。秋遇公子,你们快去快回!有什么事,大声招呼一声,我们马上过去!”吴秋遇点了点头,扶着曾婉儿离开了道观。
一路上,曾婉儿只顾享受着与吴秋遇单独在一起的感觉,只顾找机会让他关注自己,对山中的道路风景倒并不怎么上心。此刻吴秋遇的心思并不在曾婉儿身上,他也不是想去找水的,他想回到曾经跟师父一起住过的山洞去看看。
顺着小溪下到山腰,来到面朝东南的那处山坡。曾婉儿看到小溪,这时才多少有些欣赏风景的兴致,还偶尔弯腰去捧些水,用力泼在树木上,然后格格的笑几声。想到马上就要走到那个山洞了,吴秋遇心里开始激动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曾婉儿忽然“哎呦”一声,似又崴了脚,开口叫道:“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等等我呀。”吴秋遇这才惊觉自己心急了,急忙回身扶住曾婉儿。
从侧面绕下去,曾婉儿发现了那处有着树木、巨石遮挡的天然平台,惊喜地指着那里叫道:“秋遇公子,你看!那个地方好神奇!”吴秋遇微笑着点了点头,勉强掩饰住内心的激动,配合着曾婉儿的惊奇反应。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去。曾婉儿一眼看到了山洞,欣喜地叫道:“快看!还有个山洞!我去看看!”也不等吴秋遇回答,便迈步向洞口跑去,连脚疼也顾不得装了。几个月没回来了,吴秋遇怕洞中有变化,赶紧追上去拦住曾婉儿,对她说道:“先别急。让我先进去看看,万一里面有野兽,也好给你挡一挡。”曾婉儿心中感动,望着吴秋遇,点了点头,嘱咐道:“那你小心些。”吴秋遇让曾婉儿停在原处,自己先迈步走进了山洞。
吴秋遇走入洞中,熟悉的山洞里还是那些摆设,锅碗瓢勺件件不少,油盐米粮样样俱全。靠近石壁有两床被褥,一床完好地卷在原处,那是吴秋遇用过的,另外一床在地上散开着,这是师父济苍生的铺盖。可能是因为洞里背风,两床被褥上并没有落上多少尘土。往日的各种情景立刻涌上心头,吴秋遇心生感慨。在过去的那几年当中,这里就是他和师父的家呀,可是现在师父已经不在了。他迈步走过去,坐在师父的被褥上开始发呆。
这时,曾婉儿在外面问道:“秋遇公子,看好了没有?”吴秋遇这才醒过神来,他赶紧起身,把师父的被褥卷起来,对着洞口喊道:“好了,你可以进来了。”曾婉儿走进山洞,惊呼道:“里面好大呀!又通风又敞亮,好像可以住人的!哎?这里还有做饭的东西,还有被褥!真的有人在这里住啊!”吴秋遇说:“这里是可以住人的。不过现在应该没人住了吧。”曾婉儿在各处摸一摸,看一看,兴奋地说道:“我还从来没有住过山洞,要不咱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吴秋遇犹豫道:“这个……不好吧。”曾婉儿说:“有什么不好?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吴秋遇说:“你是曾家的大小姐,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再说了,郝青桐他们三个怎么办?这里住不了五个人的。”曾婉儿说:“让他们就住在道观里面好了。”吴秋遇说:“我觉得这样不妥。现在天还没黑,咱们还是赶回灵丘县城去吧。”曾婉儿说:“反正我是不走了,要走你自己回去好了。”说完,她偷偷看着吴秋遇。
吴秋遇转身走出洞口。曾婉儿追出来叫道:“站住!你真的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吴秋遇解释道:“我不是……我是想看看太阳,判断一下时辰。”曾婉儿这才笑道:“我就说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吴秋遇说:“咱们出来时候不短了,该回去找他们了。我怕他们等急了。”曾婉儿说:“那你一定要记得来这里的路。咱们一会还要回来的。”吴秋遇没有说什么,进洞去拿了一个葫芦瓢,走到溪边涮了涮,舀起半瓢清水递给曾婉儿:“渴吗?要不要喝点水?”曾婉儿欣喜地接过水瓢,喝了一口,说道:“难得你对我如此殷勤。我很高兴。你也喝一点。”“我不渴。”吴秋遇说着,转过头去望着山谷。曾婉儿自己去溪边把瓢盛满了水,对吴秋遇说:“走吧。带些回去给他们喝。”吴秋遇默默去接过曾婉儿手里的水瓢,两手端着走在前面。曾婉儿在后面跟着,开心地哼起了小曲。
回到道观,却只见到郝青桐一个人在院中走来走去。见到曾婉儿和吴秋遇回来,郝青桐赶紧迎上前说道:“大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去了这么久,我正担心呢。”吴秋遇把水瓢递给郝青桐:“这是刚舀来的溪水,你喝几口吧。”郝青桐果然是渴了,接过水瓢连喝了几大口。曾婉儿问:“他们俩呢?”郝青桐说:“见你们一直没回来,我不放心,让他们出去找了。”曾婉儿吩咐道:“赶紧叫他们回来吧。”郝青桐说:“我跟他们说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如果找不到就赶紧回来,不要走太远。一会他们自己会回来的。”曾婉儿问:“他们走了多久了?”郝青桐忽然一皱眉:“按说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该回来了。我到门口去看看。”
郝青桐刚走到道观院门口,就见廖树山背着鲁啸,气喘吁吁地走了回来。他不禁惊愕道:“这是怎么了?”廖树山顾不得答话,先把鲁啸背入院中,放在地上。郝青桐、曾婉儿和吴秋遇都赶紧过来观看。吴秋遇蹲下身去,伸手去摸鲁啸的脉搏。曾婉儿问廖树山:“他怎么了?”廖树山仍粗喘着说道:“我们走到一个山包……闻到一股怪味,……我嫌恶心……就拉着他往回走。……他说我太娇贵……自己往前走,……结果就……就昏倒了。……我赶紧闭着呼吸跑过去……把他背了回来……”吴秋遇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鲁啸是中了师父在山包上布下的毒气。他赶紧从怀中掏出装有贺兰映雪的小瓷瓶,轻轻往鲁啸嘴里滴了几滴,然后给他推宫活血。曾婉儿问:“他是中毒了吗?”吴秋遇点头道:“嗯,那股怪味应该是毒气。”
过了一会,鲁啸终于醒来。廖树山惊喜道:“秋遇公子好手段!他没事了!”鲁啸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赶紧支撑着坐起来:“我刚才怎么了?”廖树山说:“你一味逞强,在那边中毒昏倒了。是我把你一步一步背回来的,秋遇公子救了你!”鲁啸站起来,先给吴秋遇作了个揖:“多谢秋遇公子。”吴秋遇摆手道:“不用客气。这山中可不能乱走,说不定哪里就有毒气。”鲁啸说:“不敢了,可是不敢乱走了。”廖树山在一旁说道:“老鲁,你也太沉了。背你一趟,我都要累倒了。”鲁啸笑着对他作揖道:“有劳兄弟了。改日请你喝酒。”廖树山满意地说道:“算你有良心。我一定好好记着,你可不能赖帐。”
郝青桐拿过水瓢,让鲁啸和廖树山各自喝了几口。廖树山忽然问道:“这水瓢是哪来的?”曾婉儿得意地说道:“是我们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的。那个山洞很宽敞,而且通风,是个住人的好地方。里面还有做饭的米面油盐,还有整套的铺盖,像是有人住过的。”郝青桐问:“你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曾婉儿说:“没有。那里很隐蔽,应该很少有人能找到。”郝青桐说:“此地不可久留,不如尽早赶回灵丘县城吧。”曾婉儿说:“我不回去,今晚我还要住在那个山洞里呢。”郝青桐急忙劝道:“这可不行。洞里有人住过,说明山里有人,咱们不知底细,不能以身犯险。还是趁着天没黑,尽快回到城里吧。”曾婉儿说:“这样吧。你们三个先回去。我和秋遇公子多玩一会。”郝青桐劝道:“大小姐,太阳就要落山了。再过一会天就黑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曾婉儿说:“天黑了我们就住在山洞里。明日一早回去。”郝青桐急忙叫道:“这可不妥!”曾婉儿说:“怕什么,还有秋遇公子保护我呢。”
郝青桐看了一眼吴秋遇,把曾婉儿轻轻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大小姐,您是大家闺秀,怎能跟外人**同宿?”曾婉儿说:“放心吧,秋遇公子是个老实人。”郝青桐说:“这事万一传扬出去,恐怕对大小姐的名声不利。”曾婉儿看了他一眼,说:“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只要你们不说出去,还有谁会知道?”郝青桐顿时无语。曾婉儿觉得郝青桐为她的清白着想,也是一片好心,于是缓合了一下语气说道:“放心吧,郝叔叔,我有分寸的。不会有什么事的。”郝青桐了解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没用,只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既然大小姐对住山洞好奇,那这样吧,我们跟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保护。”曾婉儿说:“不用。”郝青桐坚持道:“我们一定得去。如果大小姐不答应,那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大小姐,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曾婉儿见郝青桐如此坚决,也只得答应他:“那好吧。你们也一起去。不过山洞里住不下那么多人,得有人睡在外面。”郝青桐说:“到那里看看再说吧。”
这时,吴秋遇说道:“婉儿小姐,我觉得咱们还是回到灵丘县城去吧。”曾婉儿说:“我刚刚和郝叔叔商量好了,大家一起到山洞去。”吴秋遇看了看郝青桐。郝青桐无奈地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估计不会再有人上山来了。想到山路难走,几个人便把马匹留在道观,徒步去找那个山洞。曾婉儿开始还担心能不能顺利找到那个山洞,后来见吴秋遇走得很有信心才踏实了。吴秋遇不想让郝青桐等人知道自己和师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便故意翻来绕去,多走了几段路,才带着他们来到那里。郝青桐等人看到平台和山洞也啧啧称奇。
吴秋遇跟着师父济苍生在这里生活多年,多少懂些生火做饭的事,便用山洞里的东西好歹做了一顿晚饭。几个人勉强吃饱了,分两处活动。吴秋遇和曾婉儿坐在溪边的大青石上。郝青桐他们三个知趣地躲在山洞里,自顾漫天胡侃。
天黑了。曾婉儿抬头看着星星,身子往后稍仰,便靠在了吴秋遇身上。吴秋遇稍稍愣了一下,怕她从青石上滑倒,便没有继续躲闪。曾婉儿心中暗喜,跟吴秋遇说起了童年跟母亲和哥哥一起看星星的往事。吴秋遇望着星空,心中想的却是和柳如梦一起在南坨山中看星星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如梦还是一个小姑娘,当时叫香儿。两个人情投意合,都把彼此当作最好的伙伴,这也是吴秋遇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晚上,曾婉儿和吴秋遇走入洞中。郝青桐不放心让曾婉儿和吴秋遇单独睡在一起,便对吴秋遇说道:“我年岁稍大,受不得风寒,厚着脸皮在洞中挤一挤,秋遇公子应该不介意吧?”曾婉儿知道郝青桐的心思,虽然心里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却听吴秋遇说道:“不介意,不介意。您只管睡在洞中。洞里住不下,我可以去外面。”说着便要转身出去。曾婉儿叫道:“谁让你出去了!这里又不是挤不下。”廖树山看了看眼前的形势,笑了笑说道:“我们夜里会打呼噜,还是出去好了。”说完,便推着鲁啸往外面走。鲁啸嘟囔道:“你要去便去,推我干什么?谁说我夜里打呼噜了?”廖树山说:“我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外面,求你陪着我行了吧?”鲁啸大笑道:“这么说倒可以。我就陪你将就一宿。”
吴秋遇把自己的被褥铺好,让给曾婉儿。曾婉儿开心地坐了上去。吴秋遇又把师父的铺盖卷打开,抬手招呼郝青桐:“郝大叔,您可以睡这里。”郝青桐愣了一下,赶紧摆手道:“不用了,我在这里靠一宿便好。谢谢你。”吴秋遇想了一下,说:“这里夜间有点凉,靠在石壁上不舒服,我把被子给您,好歹躺一下吧。”说着便把被子抱起来,送到郝青桐面前。郝青桐摆手推辞,可是吴秋遇已经把被子给他铺好了。郝青桐心中感动,望着吴秋遇点了点头。曾婉儿在旁边看着,偶然闪过让吴秋遇跟她同盖一床被子的念头,可是马上又觉得很可笑,不禁羞涩地笑着摇了摇头。
曾婉儿虽然兴奋,但是也着实累了,躺下以后没多久就睡着了。吴秋遇望着山洞顶面的石头,回想着与师父在这里的点点滴滴,难免感伤,渐渐也睡着了。郝青桐心里有事,一直不敢入睡,直到感觉大小姐和吴秋遇都睡着了,又坐起来看了看,才躺下睡了。
夜里,山中起了凉风。三个人在洞中还好,却苦了坐在外面的鲁啸和廖树山。两个人坐一会,躺一会,难以入睡,不时地变换着地方,看哪里能稍稍暖和一些。
天亮了,吴秋遇最先醒来。他没有惊动曾婉儿和郝青桐,悄悄起来走出洞口,顿觉空气清新。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鲁啸和廖树山,吴秋遇觉得有些奇怪。忽然感觉到身上有些凉意,他便走到平台中央,在那里打起拳来。
过了一会,鲁啸和廖树山从山坡上跑下来,见到吴秋遇,便跳下来问道:“秋遇公子,大小姐他们呢?”吴秋遇停下来说道:“他们还在睡着。你们刚才去哪了?这山里有毒气,可不能乱跑。”廖树山说:“山里边太凉了,我们冷得受不了,在山坡上来回跑了几圈。”吴秋遇说:“辛苦你们两位了。”鲁啸说:“嗨,大小姐非要住在这里。我们只有舍命陪着。大小姐在里面……不会冻着吧?”吴秋遇说:“山洞里面还好,还有铺盖,婉儿小姐应该没事。”
这时候,曾婉儿睁眼醒来,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坐起来看了看,见吴秋遇已经不在洞里,便也站起来走出洞口。郝青桐也醒了,赶紧翻身起来,跟着出来。
吴秋遇看到他们,开口说道:“大家都起了。我去做些饭吃。”说着便进到山洞去生火做饭。廖树山问曾婉儿:“大小姐,住在山洞里的感觉如何?”曾婉儿回头看了看,说道:“还不错,挺有趣的。就是地面硬了些,到底不如家里的床榻舒服。”郝青桐站在她身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曾婉儿忽然问道:“你们睡在哪里了?外面好吗?”鲁啸抱怨道:“外面太凉了,我们一宿都没睡着。刚才实在受不了了,就在山坡上跑了几圈,刚刚暖和一些。”廖树山轻轻捶了他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曾婉儿听了,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于是说道:“午间到了灵丘城里,我请你们喝上等好酒,好好慰劳你们一下。”鲁啸一听有好酒喝,顿时高兴了:“多谢大小姐。咱们这几天一直赶路,我都好几天没有喝酒了。”廖树山说:“你就知道喝酒。”鲁啸回击道:“有本事你别喝,看着我们喝!”廖树山笑道:“你就这点出息。”
吴秋遇把饭食做好了,出来招呼曾婉儿等人进去吃。几个人吃完早饭,吴秋遇将碗筷收拾在一起,端起来往外走。曾婉儿惊讶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吴秋遇说:“我去溪边刷洗一下,日后才好再用。”鲁啸说:“一会咱们就走了,还管那个干什么?”吴秋遇说:“这些都是人家留在这里的家当,早晚会有人用的。”说完,便走出了洞口。“嗨,真是的。”鲁啸不解的摇着头。郝青桐:“秋遇公子说得没错。咱们有东西吃,有东西用,是该心存感激。”曾婉儿走出洞口,望着吴秋遇在溪边的背影,更加觉得这位秋遇公子朴实可爱。郝青桐等人跟出来,反应各不相同。郝青桐点着头,暗自赞叹。鲁啸却仍是想不通,只顾和廖树山说笑。
吴秋遇洗碗回来,又开始收拾被褥等物。“秋遇公子,咱们可以走了吗?”曾婉儿走进来,惊讶地发现吴秋遇已经把洞中的物品一一整理好了,放回原位。吴秋遇又仔细看了看,转身说道:“可以走了。”两个人走出洞口。郝青桐他们已经站到山坡上去等着。
一行五人,循着原路找回道观。四匹马都还在。廖树山拔了些野草,把马喂了。几个人便牵着马往山下走去。到了稍微平坦之处,便各自上马,向灵丘县城方向奔去。曾婉儿仍是让吴秋遇与她同乘,吴秋遇也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