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连番怪事
蓟州城中,一两马车停在独乐寺门口,跟在车后的两个壮汉便守在旁边。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妇人,由丫鬟搀着,戴着头纱看不见面庞。虽然她衣着朴素,但是从体态举止来看,应该是一位不爱奢华的大户人家的贵夫人。这时丫鬟大声说道:“曾府的卢夫人在此施舍,有困难的乡邻可以过来领救济啦!”早有众人在围观,更有昨日得到消息的乞丐老早就在独乐寺门口等着,一听真有施舍,马上围了过来。卢夫人向着众人点了点头,吩咐家丁开始一一施舍。
北冥教青衣堂的两个探子混在人群中看了一会,也各自上前领了一份救济,把卢夫人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挤出人群,相互比对了一下,便高高兴兴地走了。胡大宁躲在暗处,微笑着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开了。
青衣堂那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回到聚齐的地方。鲍大勇看到他们,开口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至于乐成这样?”其他人也都看着惊讶。那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选出一个上前禀报:“也没什么大事。刚才见曾梓图的夫人在独乐寺门口施舍,我们觉着好玩,也每人上前领了一份。”鲍大勇原本是在树下坐着的,一听他们提到曾梓图的夫人,马上站了起来:“没出息的东西!谁让你们贪那个便宜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赶紧回来禀报?”那两个人面面相觑:“这是大事儿吗?我们只是奉命监视曾梓图和他手下在城里的动静,没说还要管他夫人施舍呀?”鲍大勇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低头想了一下,吩咐道:“你们赶紧回去盯着,看看那个卢夫人是回曾府还是另有去处,一有消息,赶紧回来报信!”两个人见鲍大勇并未追究,赶紧拱手领命。他们转身刚要走,鲍大勇忽然叫道:“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说完,便带着那两个人往独乐寺走去。其他人歇了一会,也各自分头行动。
鲍大勇他们到那的时候,卢夫人刚做完施舍,正准备上马车。鲍大勇跟卢夫人打过照面,上次打算劫持卢夫人和曾婉儿就是他带头来的,他怕卢夫人认出来,所以没敢太靠前。不过从身形打扮来看,那个一定是卢夫人没错。卢夫人上了马车,并没有回曾府,而是由两个壮汉护着乘马车往小竹林方向走去。鲍大勇便带人悄悄在后面跟着。
马车停在小竹林后面那处院落门口。两个壮汉开始四处观望。鲍大勇赶紧带着两个属下躲了起来。丫鬟开了锁,推开门,便扶着卢夫人进了院子,又回身把门关上。两个壮汉在门外守了一会,又左右张望无人,这才赶着马车离开了。
一个属下正要上前靠近院子,鲍大勇一把将他拉住,喝斥道:“别乱来!你忘了?上次有几个弟兄擅自行动,后来就没回来。曾梓图敢让他夫人独自住在这,我看这里面一定有机关。”那个人惊呵了一声,赶紧退了回来,开口问道:“鲍大哥,卢夫人原来就住这吧?她只是离开了几天,现在又回来了,这算是有用的消息吗?”鲍大勇说:“这个消息太有用了。你们继续在这盯着,我要赶紧回总坛向教主禀报。”两个属下不明白,也不敢多问。只见鲍大勇又往院子那边看了一眼,便急匆匆走了。
小灵子肚子仍在疼痛,虽然有天蚕软甲保护,毕竟还是被箭头戳了一下,所以她受不起颠簸,不敢让马跑得太快,渐渐在曾婉儿后面落下有二三十步远。曾婉儿放马在前面跑了一阵,回头看吴秋遇对小灵子用心关切,心里酸酸的,便没有等他们,继续催马跑在前面。进城不久,就听说卢夫人在独乐寺施舍的事,曾婉儿又惊又急,急忙赶回家中找爹爹询问。吴秋遇和小灵子也隐约听得有人提到卢夫人施舍,特意下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卢夫人已经回到城中。吴秋遇大喜,再次飞身上马,和小灵子一起向曾府赶去。小灵子看到吴秋遇那个兴奋的样子,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见到柳如梦,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是激动还是担心,也只有跟着吴秋遇先赶回曾府再说。她此刻既盼着见到柳如梦,又有点害怕见到她。
早上出门的时候,曾婉儿是要假装偷偷出门,目的是逗引小灵子跟踪。现在大家一起回来了,也用不着再偷偷摸摸。于是,曾婉儿直接从前面大门进到府里,把缰绳丢给一个家丁,便快步去找曾梓图问个究竟。曾梓图看到曾婉儿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来,开口问道:“婉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曾婉儿顾不上回答爹爹的问话,直接问道:“我娘是不是回来了?爹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曾梓图稍稍愣了一下,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边招呼婉儿坐下,一边说道:“你先别着急,坐下再说。独乐寺施舍的事你也听说了?哈哈,放心,爹自有安排,不会坏你的事的。哦,对了,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曾婉儿说:“都一起回来了。秋遇公子和小灵子马上就到,他们应该也听说我娘回来的事了。爹你赶紧想办法,不能让他们见到我娘和如梦姐姐。”曾梓图一愣:“什么,小灵子也活着回来了?”曾婉儿道:“爹,果然是你让人杀她。我只要她离开,没想着叫她死,你怎么能让人那样害她?她身上中了一箭,万幸没死,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秋遇公子了。”曾梓图叹了一口气:“唉,这丫头真是命大。我倒小瞧她了。”曾婉儿还是急着那件事:“我娘的事怎么办?秋遇公子他们马上就回来了。”曾梓图说:“放心吧,你娘不在府里。他们回来之后,我跟他们说。不会让他们见到如梦姑娘的。”曾婉儿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可眼见爹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不好再多说。
这时候,吴秋遇和小灵子也进了大厅。一进门,吴秋遇就兴冲冲问道:“伯父,是不是夫人和如梦她们回来了?”曾婉儿紧张地看着父亲。曾梓图十分淡定地笑着说道:“秋遇呀,小灵子姑娘,你们先坐。听我慢慢跟你们说。”“哦。”吴秋遇只得先在曾婉儿对面坐了下来。小灵子落座的时候,偷偷看了曾梓图一眼,忽然心里就踏实了,因为从曾梓图的语气和神色当中她已经看出来,今天应该是见不到柳如梦的。
曾梓图问:“你们是不是也听说了外面的传言,说夫人在独乐寺做施舍?”吴秋遇说:“是啊,夫人慈悲心肠,我看那些人都很感激呢。”曾梓图笑道:“其实,这件事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吴秋遇不由得一愣。曾婉儿知道这是爹爹用来哄骗吴秋遇的说辞,心里觉得实在是算不上高明。小灵子微微一皱眉,又偷偷看了曾梓图一眼。曾梓图继续说道:“夫人早年曾经许下誓愿,每隔三个月,到月中十五,便要施舍一回。这几日夫人不在家,眼看又到了十五,我就想着替她做了这个善事,免得失信于菩萨。所以你们听到的,他们看到的,都不是夫人本人,而是我安排的替身。”听到这里,吴秋遇失望地看了一眼小灵子,显然是信了。曾婉儿点了点头,也觉得爹爹说的像是真的。以前确实是每隔三个月,母亲便会在十五那一天在独乐寺门前施舍一回,只不过在菩萨面前许下誓愿的事没人跟她说过。却听小灵子笑了一下,说道:“曾老爷,你这不还是欺瞒菩萨吗?”曾梓图说:“哈哈,你说的没错。不过老夫这番苦心,我想菩萨应该是能够体谅的。”对吴秋遇来说,一场惊喜忽然又没了,心里颇为失望,很快就和小灵子一起告辞回去歇着了。
对曾婉儿来说,一场担心总算化解,等吴秋遇和小灵子他们出去以后,她小声问曾梓图:“爹,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曾梓图笑道:“你问的是你娘在独乐寺施舍的事,还是爹刚才的说辞?”曾婉儿说:“当然是我娘施舍的事?那个真的不是我娘?”曾梓图下意识地往门口望了一眼,小声道:“爹是说给他们听的。”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曾婉儿的反应。曾婉儿当即面露忧色,喃喃道:“原来真的是娘回来了,千万不要让他们见到如梦姐姐呀。”曾梓图说:“所以,接下来这几天,你要好好看住秋遇和小灵子,别让他们出门乱走。要是他们撞出一些事情来,到时候爹可帮不了你。”曾婉儿说:“我知道了。可是……有那个小灵子,我也不好去……”曾梓图笑道:“这有什么?你是这里的主人,多陪陪客人有什么不对?你对小灵子也不用有什么忌讳,就连她一起招待好了。到时候,在秋遇面前,也显得你大度。”曾婉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到了晚上,吴秋遇独自坐在屋中发呆,想着心事。小灵子推门进来,轻声问道:“又在想如梦姑娘了?”吴秋遇说:“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小灵子在旁边坐下来,过了一会,抬头问道:“你相信曾老爷说的话吗?”吴秋遇不解地看着小灵子:“怎么了?你想到什么?”小灵子说:“我看他们父女两个怪怪的,一定有事瞒着咱们。先是曾小姐带着你往八仙山空跑了一遭,回来就听说卢夫人在独乐寺出现,然后曾老爷又说那不是卢夫人,只是个替身。他说话的时候,我看曾小姐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我想其中一定有事。”吴秋遇想了一下,忽然问道:“你是说,他们怕我见到如梦,故意在夫人回来之前,把咱们骗走?那你觉得,卢夫人是真的回来了?”小灵子说:“这个我也说不好。不如咱们去看看,兴许她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吴秋遇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马上兴奋地站起来:“好,咱们现在就去。”小灵子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两个人便一起出了屋子。
刚到小竹林,忽见前面有一条黑影闪过。小灵子眼尖,赶紧把吴秋遇拉住。吴秋遇抬眼看去,只见那黑衣人身形高大,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也停下脚步。吴秋遇只怕被他发觉了,赶紧用身体护住小灵子。那黑衣人并没有回头看,而是蹲下来往前观察动静。吴秋遇和小灵子悄悄挪到草丛后面,探头往那边望去。只见在黑衣人前面的不远处,另外有两个人,一个人正坐在地上打瞌睡,另外一个则背对着他向卢夫人居住的院落守望。借着月光,可以勉强看出他们身上穿的像是北冥教青衣堂的服色。吴秋遇心中暗想:北冥教的消息果然灵通,卢夫人刚回来,他们就到这里蹲守了。黑衣人观察了一会,又悄悄向前走了几步,待到距离那两个人只有三五步,突然飞身出去,先出手将那个守望之人的脖子一扭,然后随手向一旁推开,又俯身将那个打瞌睡的脖子掐住,放倒在地上。顷刻之间,那两个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倒在了地上。
小灵子吓得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直到吴秋遇轻声叫她时,才发现那个黑衣人已经出了小竹林,正向那边的院落走去。吴秋遇快步走到那两个青衣堂的人身边,探手摸了摸,发觉那两个人尚未断气,但是跟死了也差不多。不知道是黑衣人故意手下留情,还是一时疏忽,那两个人都没死透。不过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了,而且很难救治。小灵子没有多问,仍然望着黑衣人的背影。吴秋遇已经看出那个黑衣人的武功很高,不敢带着小灵子去冒险,便留在小竹林里远远观望。今夜正是十五之夜,皎洁的月光照下,不用火把也能看出很远。尤其是那院落的白墙,将月光一映,周围更显得亮堂。
黑衣人左右观望了一下,又侧耳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稍一蹲身,便飞身越过院墙,进入院中。吴秋遇和小灵子在小竹林中望了一会,始终不见那黑衣人出来,也听不到院子里的动静。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忽然院门开了,黑衣人大大方方走出来,回手带上门,左右看了看,便转身向西跑去,好像身子忽然轻便了许多。吴秋遇惊呼道:“那黑衣人下手太狠,会不会已经……”小灵子知道他担心什么,安慰道:“你先别急,他要真下手,应该早就得手了,你现在想救也来不及了。还不如跟上去看看他的真面目,就算里面的人真有不测,你捉了凶手也好给她们报仇。”吴秋遇望了一眼院门,知道小灵子说的有道理,嘱咐小灵子在竹林中藏好,自己便发足向西追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小灵子正在竹林中等着吴秋遇,忽然看到院子的门又开了。这回从里面走出四个人,好像都很高兴的样子,小声嘀咕了几句,又偷偷笑了一阵子,就快步走掉了。小灵子心中纳闷,猜不透这四个人跟那黑衣人是什么关系。她往西面望了望,仍然不见吴秋遇的身影,不由得心里有些着急。
吴秋遇向西追赶黑衣人,一开始也不敢贸然靠近。因为他在小竹林亲眼看到黑衣人出手杀死北冥教青衣堂的两个人,其行动迅猛、出手狠辣,武功很可能不在自己之下。可是跟踪了一段之后,吴秋遇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隐隐觉得那黑衣人的身形和体力与原来在小树林看到的简直判若两人。他犹豫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决定追上去进行试探。他稍稍加快脚步,便赶上了那黑衣人。吴秋遇大喊一声:“你站住!”那黑衣人好像并不知道后面有人跟着,突然听到喊声,吓得一哆索,刚要回头看时,突然脚下一绊,跌倒在地。吴秋遇快步上前,正要伸手去抓他。那黑衣人匆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就磕头。吴秋遇没想到黑衣人会有如此反应,不禁愣住,伸出的手也慢慢收了回来。黑衣人哆哆嗦嗦地抬头看着吴秋遇,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吴秋遇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刚才都干了什么?”那黑衣人仍然只是咿咿呀呀,手里胡乱比划着,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吴秋遇稍稍想了一下,忽然说道:“你不要装了!再不好好说话,我就一掌打死你!”那黑衣人赶紧又往地上磕头,脑门都碰出血来了,嘴里还是咿哩哇啦地,说不出半句好话。吴秋遇伸手过去,本要试探他的武功。那黑衣人却以为吴秋遇要对他下手,竟吓得昏了过去。
吴秋遇拍了拍他,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不禁摇了摇头。看来这真的不是小竹林那个黑衣人。那他为什么会从黑衣人进去的院子出来呢?不好,调虎离山!想到这里,吴秋遇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小灵子可能有危险!他顾不得再管那个黑衣人,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跑,急着去找小灵子。
小灵子正在焦急地盼着吴秋遇回来,忽听身后有动静,她急忙回身看去,却见曾婉儿手提宝剑走了过来。小灵子愣愣地望着她,开口问道:“曾小姐,你怎么来了?”
曾婉儿怎么会深夜来此呢?原来,自从她得知母亲回到蓟州城以后,心里始终是不踏实,尤其是曾梓图跟她说了要看好吴秋遇以后,她更加不放心。晚上在床上躺着睡不着,就想着先来母亲这里看看情况,至少也要嘱咐几句,别让如梦随便出门。她临走之前,先特意去看了看吴秋遇那边的动静,却发现吴秋遇和小灵子都不在屋中,马上想到他们可能正是去找如梦了,便急忙追了过来。一到竹林,就发现小灵子独自蹲在那里,在她后面的地上还躺着两个北冥教的人,这才轻轻拔剑在手,上前询问。
曾婉儿没有回答,而是上前问道:“小灵子,秋遇公子呢?”小灵子说:“他去追赶黑衣人了。”曾婉儿看了看地上那两个北冥教的人,问小灵子:“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小灵子说:“是那个黑衣人干的。他杀了这两个人,又进了那边那个院子,然后出来往西跑了。秋遇哥哥去追他了。”曾婉儿大惊:“黑衣人进过那个院子?不好,我娘在里边!”说完,也顾不得招呼小灵子,快步向那院子跑去。小灵子也赶紧跟上去看个究竟。
曾婉儿率先进了院子。小灵子正要跟着进去,却听吴秋遇在西边轻声喊道:“灵儿,你怎么出来了?”小灵子停下脚步,等吴秋遇跑到近前,才对他说道:“曾小姐进去了。怎么样?那个黑衣人,追到了吗?”吴秋遇说:“追是追到了,可他身上没什么武功,应该不是我们在竹林看到那个黑衣人。”小灵子问:“那他怎么说?”吴秋遇说:“他是个哑巴,只是一个劲磕头,什么也说不出。唉,上当了。刚才你说婉儿小姐进去了?”小灵子这才想起曾婉儿,赶紧说道:“是啊,咱们也赶紧去看看,别叫她吃亏!”
两个人赶紧冲进了院子。院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吴秋遇叫道:“婉儿小姐,你在哪儿?你没事吧?”过了一会,曾婉儿从屋里走出来,脸色很难看,一见到小灵子,马上问道:“小灵子,你有没有看到有人把我娘带走?”小灵子惊讶道:“没有啊。我一直在那边看着,除了被秋遇哥哥追赶的那个黑衣人,还有四个人从这里出去,可都是男的。”吴秋遇急切地问道:“你娘真的回来了?”曾婉儿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灵子安慰道:“曾伯说,白天在独乐寺施舍的只是你娘的替身,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人在这里住?”曾婉儿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了句“我这就去问我爹”,就急忙跑出了院子。吴秋遇还想到屋中找找,小灵子说:“曾小姐已经进屋找过了,她都没看到人,咱们也不用进去看了。”吴秋遇点了点头,便和小灵子一起也出了院子。
曾婉儿一心想着赶紧去找爹爹问明情况,很快就穿过了小竹林。吴秋遇和小灵子本想追上她一起回曾府,可是当他们再次经过小竹林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青衣堂那两个人的尸体不见了。吴秋遇不免一惊。小灵子摇头道:“唉,今天晚上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咱们别去管它了。”吴秋遇轻轻叹了一口气,护着小灵子赶紧出了小竹林。
吴秋遇和小灵子回到曾府的时候,还特意也想去曾梓图那里看看情况。他们刚到那里,就见曾婉儿从屋里出来,虽然说不上开心,但至少不像回来以前那么焦虑不安。小灵子轻声对吴秋遇说:“没事了。现在可以断定,那个院子里住的肯定不是卢夫人,应该也没有如梦姑娘。你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吴秋遇目送曾婉儿走远,才和小灵子一起从暗中出来,回去歇息。
第二天起来,小灵子对吴秋遇说:“秋遇哥哥,咱们走吧。住在这里,我觉得越来越不踏实。”吴秋遇看着她说:“我也在想这个事。”小灵子说:“我总觉得曾老爷和曾小姐他们有事瞒着咱们。昨天出了好几件事,都很奇怪,而且有些好像跟咱们也有关系。一提起如梦姑娘,他们就支支吾吾,左右推说。看样子,他们是不会让咱们见到如梦姑娘的。”吴秋遇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去见曾伯,跟他说咱们要走了。”于是两个人便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起去找曾梓图。院中有几个家丁正在洒扫,这倒是吴秋遇他们进入曾府以来的第一次。
曾梓图正在厅里和婉儿说话,胡大宁也在。看到吴秋遇和小灵子进来,曾梓图赶紧招呼道:“秋遇,小灵子姑娘,快来,坐。”吴秋遇上前说:“伯父,我们是来告辞的。”曾婉儿一听他们要走,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秋遇公子……”只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赶紧回头看曾梓图。曾梓图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脸上慢慢堆出笑容,轻松说道:“要走也不急于一时,来,你们先坐下。”吴秋遇见他既未答允也未阻拦,反倒一时没了主意,扭头看着小灵子。小灵子说:“咱们就要走了,临别跟曾老爷说几句话也是应该的。”说着,便拉吴秋遇挨着一起坐下来。小灵子表面是劝吴秋遇坐下说话,却趁机把“就要走了”强调了一遍。曾梓图当然听得出来,不由得暗自赞叹。
待二人坐好之后,曾梓图开口问道:“听婉儿说,昨晚你们去了小竹林。都看到些什么?”吴秋遇听他问起这个,也想把心中的疑问解开,因此便如实说道:“我们看到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以后,杀了正在那里的两个北冥教的人,然后就进了那边的院子。”小灵子暗中观察着曾梓图,发现他眉头忽然皱了一下,但很快就遮掩过去。吴秋遇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我们在竹林里望了一会,正要过去看看,忽然门开了,一个黑衣人从里面出来,往西跑了。我就去追他。”听到这里,曾梓图忽然笑了两声,好像轻松了许多。他问道:“那你追到那个黑衣人了?”吴秋遇说:“追是追到了,可他是个哑吧,只是一个劲地磕头,什么也问不出来。”曾梓图回头看了看胡大宁,笑道:“真是什么事都有啊。”胡大宁微笑不语。小灵子忽然说道:“曾老爷,看来你一点也不紧张啊。那是尊夫人居住的地方,黑衣人先在小竹林杀了人,又进到那个院子,你一点也不担心?”曾梓图笑道:“哈哈,我昨天已经说过了,夫人根本不在,去独乐寺施舍的只是她的替身,也不住在那里,我当然不用担心了。院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要偷,就让他偷去好了。”吴秋遇说:“我追到那个黑衣人,应该不是小竹林杀人的黑衣人。说不定他还藏在那个院子里。”曾梓图道:“夫人不在,那个院子就荒废了,随他去吧。”小灵子说:“有两个北冥教的人死在尊夫人的住所附近,这个事要让北冥教知道了,怕是也不好说清楚吧?”曾梓图收起笑容,望着小灵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说的这个倒是要紧,以我现在跟他们的关系,确实没办法去澄清。大宁啊,待会你带人去一趟小竹林,把那两个人好生安葬了。将来要是北冥教问起来,咱们好歹有个交代。”吴秋遇说:“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曾婉儿惊讶地看着吴秋遇。吴秋遇说:“昨晚回来的时候,我和灵儿就没看到他们。”曾梓图瞅了瞅胡大宁,淡淡说道:“看来是有人暗中帮助咱们。”曾婉儿忽然插话道:“我想多半是那个黑衣人干的,他杀了人,又不想让北冥教抓到,这才急着毁尸灭迹。”曾梓图点头道:“婉儿说得有理。”小灵子说:“就算是那个黑衣人干的,希望他做得干净。要不然,北冥教知道在那里死了人,还是会认定跟曾家有关系,就算他们知道有个黑衣人,也会认定黑衣人跟曾家是一伙的。”曾梓图微微点头道:“小灵子姑娘心思细密,果然想得透彻。唉,事情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北冥教的人怎么想,咱们也管不了,反正人不是我们杀的,问心无愧就行了。总不至于,谁跟他们不对付,都说是我曾家的人吧?”小灵子调皮道:“那可没准。我和秋遇哥哥在这住了好几天,又在府君山帮你解围,说不定,他们也说我们跟你是一伙的呢。”曾梓图笑道:“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你说是不是,秋遇贤侄?”吴秋遇愣了一下,看了看小灵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候,有家丁进来禀报:“老爷,穿芳峪的段晨星寨主求见。”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大厅里的每个人都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所想却各不相同。小灵子在穿芳峪遭人暗算,她和吴秋遇对穿芳峪这个地名自然是极为敏感。曾婉儿和胡大宁,都知道小灵子遇袭是怎么回事。现在段晨星忽然冒出来,万一在小灵子面前说漏嘴,闹起来岂不尴尬?四个人不约而同看着曾梓图。曾梓图到底经验丰富,知道穿芳峪埋伏的事早晚瞒不住,不如索性做个当面了断,于是一脸怒气地吩咐道:“让他进来!”
很快,段晨星兴冲冲走进大厅,刚要开口向曾梓图打招呼,忽然瞥见小灵子坐在一旁,猛然吓了一跳,顿时停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小灵子冰雪聪明,马上猜到自己中箭的事一定与他有关。曾婉儿暗自焦急,紧张地望着吴秋遇和小灵子,生怕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
曾梓图站起来,开口斥责道:“段晨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穿芳峪对老夫的客人下黑手!”段晨星刚从小灵子面前回过神来,又被曾梓图骂得一愣,一脸无辜地望着曾梓图身边的胡大宁。胡大宁快步走过来说道:“你看把曾公气的,哪有你们这样办事的?还不赶紧向小灵子姑娘赔罪?”说着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段晨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哦,是我不对!我那些手下打劫惯了,竟然背着我私自下手,误伤了小灵子姑娘,段某在这里向你赔罪了!”小灵子盯着他,轻轻哼了一声:“你说他们背着你私自下手,那你怎会认得我?”段晨星顿时无语,回头向胡大宁求助。胡大宁解围道:“小灵子姑娘,是我听郝青桐说了之后,专门找人去质问。段寨主这才知情,并且非要亲自来向你赔罪。你先别生气了,我这就带他下去领罚,让他出几百两银子,给姑娘压惊。”“这……”段晨星稀里糊涂地听说要出几百两银子,一脸不情愿。胡大宁也不等他说出来,连推带搡就把他弄出了大厅。曾婉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看爹爹。小灵子看了看曾梓图和曾婉儿,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这位姓段的,跟曾家也关系不浅哪。”曾梓图赶紧解释道:“小灵子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他本是燕山派的弟子,后来自立门户,在穿芳峪建了个山寨,由于势力太小,难免受人欺负。我曾经出面调停,也算帮助过他,他这才给老夫几分薄面。我听说你在穿芳峪受伤之后,马上派人去责问,他这才上门赔罪。”小灵子笑了一下,说:“曾老爷不必解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所幸我还好好的。”曾梓图欣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小灵子看了看吴秋遇,又对曾梓图说道:“秋遇哥哥之所以留在这里,其实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见到如梦姑娘带她一起走。曾老爷和曾小姐都说不知道如梦姑娘在哪里,看样子我们一时半会也见不到如梦姑娘了。我和秋遇哥哥商量过了,现在是来辞行的。”说着便和吴秋遇一起站了起来。一看他们又要走,曾婉儿顿时慌了,急切地看着曾梓图。曾梓图也站起身说道:“秋遇呀,以儿今天就回来了。我知道你们相好,怎么也得等他回来见一面啊。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热闹一下。”听到这里,吴秋遇不禁犹豫,心里也幻想着如梦能跟曾可以一起回来。
小灵子见状,对曾梓图说道:“我们刚来的时候,曾府冷清得不行,连叫花子都进来拿东西。曾老爷说是怕有北冥教的耳目,情愿过得委曲些。现在怎么突然又要热闹起来?难道不怕北冥教还有耳目?”曾梓图招呼二人坐下,笑着说道:“怎么是突然热闹起来呢?先前老夫一个人在家,当然冷清。后来你和秋遇来了,还治好了胡大宁,家里就没那么冷清了嘛。接着婉儿又带人回来了,府上人就越来越多了。这次以儿回来,正好热闹一下。”小灵子摇了摇头,似是不能接受曾梓图的说法。曾梓图解释道:“其实,自从那日在府君山遇险,我就已经想通了。原来一直觉得,我行事低调些,过得委曲些,就能打消北冥教对我的敌意。可是在穿云洞那一幕,让我惊觉并非如此。我再怎么退让,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回来以后跟无涯大师的一番谈话让我顿悟。我这里越低调,越容易让他们觉得我心中有鬼。倒不如把家人都找回来,大家像往常一样过日子,我放弃一切忧虑和梦想,安安乐乐做个富家翁,才更能叫他们放心。”吴秋遇听了,暗自点了点头,心想无涯大师果然是见识过人。小灵子说:“原来是无涯大师的主张啊,我说曾老爷怎么突然就改弦易章了。”曾梓图说:“老夫也活了一大把年纪,到头来还是听了无涯大师的一番话才顿悟,真是惭愧。”小灵子说:“当局者迷嘛。”曾梓图搬出无涯大师做说辞,只是为了应付小灵子的猜疑,其实无涯大师根本没有跟他说过这个。
一见小灵子已经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了,曾梓图暗自得意,便继续说道:“你们在我这住着,婉儿也回来了,以儿也马上到了,相信过不了几天,夫人也会回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我想北冥教的人心里也该踏实了吧。”吴秋遇惊喜道:“您是说,夫人也很快会回来?”曾梓图笑道:“你想,婉儿和以儿都回来了,夫人还能在外面待多久?我想也就在这几天吧。你们要没有特别紧急的事,不妨再多住几天。”这时曾婉儿也开口劝道:“是啊,秋遇公子,你们再多住几日吧。说不定……说不定我娘和如梦姐姐她们很快就回来了。”吴秋遇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扭头看着小灵子。小灵子知道他对见到如梦仍心存幻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小声说道:“你自己决定吧,我没意见。”吴秋遇冲着曾婉儿点了点头。曾婉儿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我去看看哥哥回来了没有。”说完,便快步出了大厅。其实,她是想赶在曾可以和吴秋遇他们见面之前,叮嘱哥哥不要透露柳如梦的消息。曾梓图和吴秋遇随便闲聊着。小灵子偷偷看了一眼曾梓图,心中暗想:这位曾老爷一句阻拦的话都没讲,谈笑间便留住了秋遇哥哥,看来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深不可测。
将近中午,曾可以回来了,身后带着蒙昆、柯老三、裘如龙等很多人。等在门口的曾婉儿先对哥哥小声交代了几句,才跟他一起进大厅面见父亲和吴秋遇。寒暄过后,曾梓图吩咐摆上酒宴,众人便在大厅分桌饮宴。吴秋遇和小灵子跟曾氏父子坐一桌。曾梓图让吴秋遇和曾可以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两侧,以示对吴秋遇的厚爱。小灵子正要挨着吴秋遇去坐,却被曾婉儿抢了先。曾婉儿在吴秋遇身边坐下之后,假装热情地招呼道:“小灵子,你也坐呀。”小灵子心中不爽,不愿意挨着曾婉儿,便到曾可以身边坐下。郝青桐也有幸坐到了曾婉儿身边。还有一个座位是胡大宁的。跟曾可以一起回来的人中,只有白鹿司被叫到了主桌,安排在郝青桐和胡大宁中间。小灵子抬眼往旁边看了看,只见蒙昆和天山恶鬼径直坐到最远的一桌去了,知道他们是因为私拿钱财的事心中有愧。倒是裘如龙和司徒豹两个人,仍然大大方方地坐在相邻桌上,好像海鲨帮孙承的事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
酒席宴间,曾梓图对吴秋遇和小灵子又赞美了一番。郝青桐已经和吴秋遇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婉儿小姐对他的心思,自然对吴秋遇礼敬有加。胡大宁承蒙吴秋遇多次解救自己和曾梓图,心中的感激之情也都表现在酒上。只有白鹿司,与吴秋遇和小灵子的每次见面,都是仇怨加深,因此互动很少。吴秋遇不善饮酒,往往推辞,实在躲不掉,就赖着好歹喝一小口,或是用嘴唇沾一沾。曾婉儿坐在吴秋遇身边,听着爹爹夸奖吴秋遇,心中自然也是高兴得很,偶尔吴秋遇站起来推辞敬酒时身体与她接触一下,都让她回味半天,心跳不已,伴随着几杯酒劲,脸都红了。小灵子看在眼里,摇头暗笑,倒也并不放在心上。
曾梓图陪着桌上的每个人喝了一小杯,便不再饮酒。曾可以作为小主人,只好替父亲招呼客人,自己也喝了不少。他端起酒杯,对胡大宁说:“胡叔叔,看到你现在龙精虎猛,恢复如初,小侄实在是为你高兴。来,我敬你一杯!”胡大宁赶紧起身:“多谢公子!酒我就不喝了,感谢公子一片好意,我也祝你大展宏图!”曾可以一愣。曾梓图赶紧解围道:“以儿啊,他身体刚刚恢复不久,不宜饮酒。你们的心意到了就行了。”曾可以微微点了点头,把自己杯里的酒默默地喝了,坐下来,心中有些纳闷。平日饮酒海量的胡大宁,真的滴酒不沾了?小灵子这才想起来,好像刚才给曾梓图敬酒的时候,也没见胡大宁起身,不由得更加纳闷。那天胡大宁刚刚恢复正常的时候还喝了不少呢,最后都不省人事了,怎么今天就不宜饮酒了?而且曾梓图还帮他说话?
一直到未时,酒宴才散。曾梓图让胡大宁送他去休息。其他人也醉醺醺各自散去。曾可以吩咐家丁收拾打扫。吴秋遇轻轻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公子,你有如梦的消息吗?”曾婉儿看到吴秋遇走到哥哥身边,心里不踏实,也赶紧走了过来。曾可以转过身,看了看吴秋遇,说道:“哦,你说如梦姑娘啊,她……”正好此时一股酒气冒上来,他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曾婉儿怕哥哥酒醉之后说漏嘴,赶紧插话道:“她不是跟咱娘在一起吗?你多少天没见过她了?”曾可以吐完了酒气,瞅了瞅曾婉儿,又瞅了瞅吴秋遇,似是有些头痛,捂着额头说道:“哦,对,她跟我娘在一起。跟我娘在一起。”小灵子走过来,拽了一下吴秋遇的胳膊,小声说:“秋遇哥哥,曾公子有些醉了,咱们别打扰他了,先回房去吧。”吴秋遇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跟曾氏兄妹道了别,随小灵子一起回房去了。望着吴秋遇和小灵子的背影,曾婉儿轻轻舒了一口气,看到曾可以仍在发呆,关心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曾可以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多喝了两杯,稍稍有些头晕,一会就好了。”“我扶你去歇息吧。”说完,便扶着曾可以走出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