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香儿妹妹

台怀镇以北。五台山五峰以外。

深山中一座寺院,幽静神秘。

与寺刹林立的台怀相比,这里香火冷落,人烟稀少,可谓是完全不同的天地。这便是丁不二要去的佛光寺。

相隔不足二里之遥。丁不二懒坐在树杈之上,望着佛光寺暗自笑道:“这里的和尚不会做生意,寺院竟没什么香火。有幸我今日前来光顾,却不为送香油,反是来偷和尚。只怕他们将祖宗的面子都丢尽了,佛光寺佛光寺,反让佛爷面上无光。哈哈哈哈。”

昨日拿了张成画的地图,已将寺院周围的地形路径熟悉个遍,只待今日在寺中得手。其实,他只要在寺院周遭一处埋伏,寻个落单的和尚拿了,便可顺利下山应约。只是他玩性大起,偏要闹出点动静来。即使去偷,也要偷个大大方方,好在江湖上留下神奇的一笔。

丁不二正自想着如何玩法,忽见山路上有人结伙走来,急忙隐匿身形,暗中观望。

一行共有六人。中间二人抬着一口大箱子。后面两人各自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这四人是一样的打扮,背后各插着钢刀,默默走在后面。只前面两人一路说着话。

一人头戴青巾,身上作书生打扮,手里摇着鹅毛扇子,对身旁之人说道:“老三,你这脾气得收敛些才是。为争一个**女子竟要打出人命,闹到官府。若非我银子使的及时,只怕到最后没法收拾。”

丁不二心中暗想:“看来这厮全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那箱子、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早晚得给他拿了。”那箱子、盒子让丁不二看得心痒,忽想到此来的主要目的是和尚,便把注意又放回人的身上。

“你的好儿,我柯老三自然记得。”柯老三手里空着,背上倒有一把大得出奇的钢刀插着,刀柄的红布竟如一面小旗。

“聂某倒不求你念我的好儿,只是别再使性子。咱们本该早就到的,却平白耽搁了几日。”姓聂的摇了摇头。说到此他又扭头嘱咐道:“待会见了无涯大师,你可得好生待着,别再惹出事来。”

柯老三忙说道:“不会,不会。聂先生你放心吧,这回兄弟我全听你的。谁让你主意多呢。”

“好一个柯老三,贫嘴。”聂先生拿鹅毛扇轻轻扇了扇他的左肩。二人大笑起来。

山上大树参天,路旁林荫蔽日。丁不二隐身倒也容易。

这里地处偏远,近处寺庙只见佛光寺一处。听他们说起见无涯大师,丁不二料定,他们也是奔佛光寺去的,便更加留心打量来人。

柯老三问道:“聂先生,咱们大老远跑来送礼,那老和尚不会不给面子吧?”

聂先生想了一下,说道:“想来不会。他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咱们奉曾老的意思来给他捧场助威,他岂能不给面子?说不定他感激涕零,要好好招待你柯老三呢。”

“我想也是。哈哈。”柯老三很开心,“咱们大老远的来了,又是送礼的,他寺里一窝大大小小的和尚还不都得……哈哈,让他们好酒好肉伺候着,也不枉我老柯这么折腾一回。哈哈哈哈。”

“你呀。”聂先生用鹅毛扇子轻轻点了他脑门一下,心道:“那寺里是吃斋的,哪来的酒肉给你?”但并未说破。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过去,全不知树上有人盯着。

丁不二从树上下来,心中暗笑:“你要好酒好肉,好,等着吧,我让你吃个够!”他一转身,展开身形,便抄近向佛光寺奔去。对常人不是路的,在他脚下也是路。

佛光寺内。

十几个和尚列队演习着棍棒。一个矮胖和尚背对着大殿,空手站着,在那里指指点点。

前排的一个和尚忽然一愣,只呆了一下,便被旁边的棍棒打中肩头。“啊!”了一声,急忙将肩头捂住。

矮胖和尚高声问道:“一行,你怎么回事?”

旁边的和尚见伤了人,慌忙丢掉棍棒,叫道:“师弟,师父,我不是有意的!”

一行咧着嘴,揉了揉右肩,忽然指着大殿上方,叫道:“那里有人!”

众和尚各自收了棍棒,抬头看去。矮胖和尚一惊,急忙转身回头。

只见一人懒散地躺卧在大殿的琉璃瓦上,正是丁不二。他右腿搭在竖起的左膝盖上,似是自言自语:“天儿不错,正该睡个好觉,谁在下边吵?”

矮胖和尚退出了几步,离大殿稍远,才看见殿顶之人,高声叫道:“施主莫要坏了琉璃瓦顶,请下来说话!”

丁不二坐起来,问道:“你是无涯大师?”

矮胖和尚单手使礼,回道:“贫僧印德。”

“你不是无涯大师,那咱们没有话说。你自便,自便。”丁不二伸了个懒腰,继续闭目装睡。

印德和尚高声道:“施主便要找无涯师兄,也当下来等候,我好着人去请他来。”

丁不二大列列道:“你先去请他来。无涯大师来了,我自会下去。”

印德和尚先叫弟子去请主持,然后提高声音喊道:“贫僧已让人去请无涯师兄。还请施主下来说话!”

丁不二又坐起来,忽然问道:“你是印字辈的,怎么叫无涯大师作师兄,岂不乱了辈份?莫非你在诓我?”

印德和尚心中不悦,也懒得再和他废话,只高声叫道:“请施主下来说话!”众和尚也都跟着喊:“下来说话!下来说话!”

丁不二自顾躺着,仍在琢磨刚才的问题:无字辈的和印字辈的混搭,这寺里没什么规矩么?

片刻,一个身材瘦小、须眉皆白的老僧从大殿左首绕了出来。印德和众弟子都不再叫喊。印德迎上去,叫了声“无涯师兄”,便把刚才的事情简要说了,抬手一指:“在那!”

丁不二知道无涯大师已经来了,便不再大列列躺着,坐起来仔细观瞧。老和尚身材瘦小,袈裟略显宽大,从气质一看便知,其德行远在印德和尚之上。

印德和尚抬头喊道:“施主,无涯师兄已经来了,请下来说话吧!”

丁不二明知老僧便是无涯,仍故意问道:“这位高僧就是无涯大师?”

老僧道:“老衲便是无涯。”

“好,我马上下来啊。”丁不二两手扶着琉璃瓦,小心翼翼地慢慢站起身来,摇颤着往前檐走了两步,脚下一滑便坐倒在琉璃瓦上,咧嘴叫道:“哎呦,不行,太高了,我有点害怕。你让他们把梯子架上,我好下去。”

印德和尚冷冷地问道:“敢问施主是怎么上去的?!”丁不二抓了抓头发,想了想,迟疑着说道:“我也正奇怪呢,迷迷糊糊一觉醒来,怎么就在这高处了。”

无涯大师不露声色,只命人去搬梯子。印德和尚道:“寺里没有这么高的长梯,倒有两根长竿,不知是否顶用。”丁不二隐隐听得,喊道:“长竿也行,快去拿来!”

无涯大师便命人取来长竿,搭在檐上,抬头说道:“施主,长竿已架好。你只抱住,向下一滑,下面这么多人接你。”

丁不二战战兢兢试了两次,只向下一看,便都缩了回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摸到竿子,紧紧抱住。“我来了啊,你们可要接好了!我来了!”只见他两腿一抬,往竿上紧紧一盘,便闭目下滑。“扑”的一声,屁股顿在屋檐,疼得他叫了起来:“哎哟,疼死我了!我的屁股!哎,这么快?到地了么?”此刻他身在屋檐的上方,隔着屋檐,自然是下不来。

一众小和尚都笑了出来。印德和尚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无涯大师吩咐道:“你们几个人扶起长竿,让竿头离开屋檐,施主就可下来了。”

印德也去帮忙,几个和尚用力将长竿挑离屋檐。

丁不二睁眼一看,还在高处,惊叫一声“还这么高啊”,手一松,便从竿头滑了下来。

长竿上挑着一个活人,众和尚只在根下抱着,自是扶持不稳。长竿一晃,在檐头磕了一下,一弹一颤。丁不二竟抱夹不住,松脱开来,只腿仍在竿上盘着,两手乱舞,直呼救命。

有小和尚惊叫起来。无涯大师只静静地看着,没什么反应。

慌乱之中,丁不二两腿也松了,整个人几乎从竿子上脱开,上半身子在空中仰面摊着,脑袋已比屁股还低。眼看离地只有三四尺,他断无翻身可能,一旦落地不死也残。真个是命悬一线。

混乱中,只见红光一闪,一团人影将丁不二裹着飞了出去。

众人惊愕之余,无涯大师和丁不二双双落在地上。

无涯大师心中暗自庆幸:“好险!一时大意,险些酿出惨祸。看来是老衲多心了。”转头问道:“施主,你没事吧?”

丁不二呆呆地立着,看上去是吓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鞠躬道:“多谢大师!多谢各位师父!”

“阿弥陀佛。”无涯大师合十还礼,“施主不必客气。不知施主来寻老衲所为何事?”

“哦。正是……险些耽误正事儿!”丁不二神秘地四下看看,问道:“这没有外人吧?”

无涯大师笑道:“施主只管讲来。”

丁不二便连说带比划,便在无涯大师面前声情并茂地说了开来:“我来是为了给老娘还愿,要拜遍五台山每一座寺庙。原本不知五台山还有个佛光真容禅寺,只是无意间听到几人议论,一时好奇,便走近多听几句。哪知道,他们说的根本不是烧香拜佛的事儿。好像说是……说是前几日没有得手,今日要假借送礼之名,来……来……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行刺。对,是行刺,行刺无涯大师。”

无涯大师听在耳里,想起前几日在清水河遇袭一事,想到其中必有关联,于是便听得更加仔细。

印德等和尚也早已围了过来。听到有人要来行刺,不禁面面相觑。

丁不二继续说道:“我想,他们既是歹人,又在暗中议论,必定是密谋算计,要对无涯大师下黑手啊。我虽然不认识大师你,但我想啊,我是来五台山替老娘还愿的,如果能给大师报个信儿,让大师提前躲了,或者藏起来,让他们不能得手。那回去跟老娘一说,老娘肯定高兴啊,肯定得夸我。大师你说是不是?”他说得眉飞色舞,竟似真的一般,直听得众和尚都呆了。

无涯大师微微一笑:“善哉善哉。难得施主对令堂如此孝心,老衲也感激施主前来报信。只是,施主如何到了这大殿的顶上?”

丁不二道:“您听我说呀。我在那儿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就被他们给发现了,上来一棍子打昏,醒来便在这大殿顶上了。嗯……不好,他们既然能把我丢到这儿来,一定是早就埋伏好了,在寺里有人藏着……”说着,他慌乱地四处张望起来。

无涯大师不慌不忙,一手轻轻拿住丁不二的手腕,微笑着说道:“施主莫慌,莫慌。”

丁不二方才佯装跌落,就是要表明自己不会武功,以消除老和尚戒心。他断定老和尚必然会出手相救,于是全不使力,放心真摔,因此并无一点破绽。

没想到老和尚不露声色,竟又暗自出手相试。丁不二反应也真叫快,知道无涯手上即将用力,竟也毫不抵抗,放心任由他试。丁不二身负两项绝技,一是轻功,一是快手,内功却着实不济,自然不怕老和尚试探。无涯大师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丁不二心中暗笑,面上却惊讶地望着老和尚,待火候一到,当即大叫起来:“哎呦!疼!疼!大师!大师!”

“罪过罪过!”无涯大师急忙松手,心存愧疚地说道,“老衲听得入神,一时失手,还请施主勿怪。”

丁不二自顾揉着腕子,不满地说道:“大师好手段!你我素不相识,你不信我也是应该。即便我说的是真的,凭大师你的手段,想来他们也没奈何。怪只怪我多事,我多事。我走,我走。”

这几句话,倒让老和尚没了主意,只顾“罪过罪过”的念叨。印德和尚见了,忙过来解围:“多谢施主远来相告!还未请教施主如何称呼?”

丁不二正要信口胡编,忽有小和尚匆匆忙忙跑进山门,老远就喊着:“师父,师父!”

印德和尚迎了过去,问道:“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那小和尚一边喘着,一边答道:“有一伙人朝这来了,抬着箱子,像是有大布施的施主呢,快去迎接吧。”印德和尚警惕地问道:“他们身上有没有兵刃?”小和尚想了想,点头道:“有,好像是有人带了刀了。怎么了?”

丁不二叫道:“他们来得好快!我得躲躲!我不想死!”

“啊?”报信的小和尚不知他在说什么。印德等众和尚则全都望着主持。

无涯大师沉吟半晌,轻轻在丁不二右臂拍了拍,缓缓说道:“施主不必惊慌,暂请到后院客舍歇息,这里自有老衲应付。一行,你陪施主去吧。”

“施主,这边请。”一行领命,便在前头引路。临走,丁不二还没忘再喊一声:“大师当心啊!”

丁不二跟着一行绕离了大殿,向后院走去。

见一切均按自己的设计安排妥当,丁不二心中窃喜:“气氛都给他们酝酿好了,马上就有一场好戏上演,只可惜不能亲眼观看了。时候不早,正该离去,再迟就要露馅了。就携了眼前这和尚下山去吧。”

一步抢到一行和尚身后,瞬间在他背后连点了十几处穴道。丁不二越想越得意,脸上乐开花不说,竟笑出声来。

一行和尚转过身来,不解地问道:“施主,你做什么?”

丁不二吓一跳,比一行和尚还不解,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转去看了看一行和尚的后背。

一行和尚也扭头试图看自己的后背,怎奈看不到,便问丁不二:“施主,我背上怎么了?”

丁不二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看看啊。”他上去扶住和尚的后背,摸了摸,除了衣衫,并无遮挡之物,不禁摇头。

一行和尚见他摇头,忙问道:“施主,我后背有什么?”

“没什么。”丁不二想了想,问道:“刚才我弄疼你了么?”

一行和尚摇摇头,憨憨地笑道:“没有,你摸得我挺舒服的。”

丁不二暗自着急,直捏拳头,蓦然发现一只拳头竟攥不上,再试另一只,也是一样。他试着跺了一下脚,竟也震不起地面的土来。手脚全都失去力量!丁不二大惊失色,几乎瘫倒。

一行和尚见了,忙扶住他,问道:“施主,你没事吧?”

“唉。”丁不二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和尚,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渐渐明白:“定是那老和尚仍不放心,在拍我手臂之时暗中使了手段,让我有力使不出。待前院之事一了,或捉或放,全由他了。即使抓错了,大不了他再假惺惺一番赔罪……。真是低估了这老和尚。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等死,还得寻机会走了再说。”

丁不二猜得不错,正是无涯大师做了手脚。那无涯老和尚真是厉害,不经意间便制住了丁不二的穴脉,如不用力,便察觉不到。刚才丁不二偷袭一行和尚,用了力,动了气,此刻手脚竟酸麻起来。他暗自惊恐,也暗自庆幸。幸亏刚才一番说辞,将老和尚唬住,才只浅浅一着。不然一旦被他识破,真用力制住,恐怕就要手脚尽废,断无逃生可能。

一行扶他到后院,丁不二不进屋,只坐院里,想着如何逃走。

看了看一边残破的院墙,丁不二灵机一动,说道:“也不知前边怎么样了。主持大师把歹人一网打尽了也就罢了,若是有三五个漏网的窜到这儿来,你能保护我么?”

一行摸着刚才被师兄用棍棒打疼的肩膀,憨憨地摇了摇头:“我不行的。我怕打不过他们。”

“那就糟了。我可不想死在这儿!”丁不二紧张慌乱不能自已,“你一定得保护我!我不想死!你保护我!”

一行也被他吓得心慌了,不知如何是好,直直望着来时的方向,生怕马上就有歹人杀来,嘴里小声叫着:“施主,你快想想办法。”

丁不二已将周围的情况看得明白,便对一行说道:“我吓得腿软了,你扶我翻过那处残破院墙,咱们先到外面躲躲。歹人绝对不会想到还有人藏在外面。”

一行和尚连连点头,扶着他来到墙根。先扛丁不二上了墙头,自己再爬上去,然后下去接了他。二人翻过院墙,去寻安全之处躲了。

“我千般算计,自以为得手,竟还是着了老和尚的道儿。早知如此,真不该露面去惹他。只暗地里下手,弄走一两个和尚,他上哪里找去?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以目前情状,这打赌之事怕是凶多吉少。实在是心有不甘哪。”丁不二心中懊恼。

一行只盯着寺中,观察动静,全然不知丁不二在想什么。丁不二于身旁近处打量着他,心中想到:“这和尚虽年轻憨厚,毕竟是个成人,他寺里一众和尚都在,骗他下山怕也没那么容易。我既制不住他,不如趁早把他打发了。免得耽搁久了,被那老和尚找来。”

于是他笑嘻嘻对一行说道:“你听,已没有打斗之声,应该是打完了。想必歹人功夫不济,都被师父们给捉了。这寺里的师父们太厉害了,尤其是无涯大师。”

一行也很高兴:“那太好了。”

丁不二道:“你快去看看,如果真是师父们胜了,就快来接我。”

“放心吧,施主。”一行高高兴兴的,翻了墙头进去,寻其它和尚去了。

丁不二长出了一口气,心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就算那老和尚慈悲,不肯为难我,那姓柯的一伙也定会发狠,要我性命。现在哪还顾得什么打赌输赢,先逃了性命再说。”便拖着酸软的身子,向林中钻去。

听闻有歹人要来寺中行刺方丈,印德和尚心中便憋了几分火气。若非出家有佛门戒律管着,他必是一条热血汉子。

印德是本土和尚,前任主持师兄圆寂之前,商讨写信请无涯大师来寺中主持,他虽无异议,心中也难免失落。因此,无涯大师到来这几日,他一直口称“无涯师兄”,却不愿说“住持”二字。不过,毕竟修行多年,有一定德行,对新来的无涯师兄也算恭敬,能够一心辅佐。

平素倒也没什么,此番有人要来寺中生事,他有意借歹人显显威风,只望赢得新来住持的尊重。因此,力劝无涯大师暂且回方丈室歇息,这里全由他应付。

无涯大师知他好意,便回到方丈室中。反复思量着那位施主的话,看看有无破绽。除了他如何到了大殿顶上,其它倒也全说的过去,而且几番试探,他并无功力可言,想必不是混进来的内应……”

柯老三和聂先生带人来佛光寺给无涯大师送礼。一进山门,就见大小一窝和尚聚在院中。为首一矮胖和尚站在前面,十几个弟子手持棍棒排列在他身后,一个个怒目而视。

聂先生不禁一怔。柯老三则是老大的不高兴,就要上前理论,被聂先生拦住。

聂先生命人将箱子放下,等在门口,自己摇着鹅毛扇子迈步向前,一直走到印德和尚面前,抱拳施礼:“在下聂是非,拜见无涯大师!”因为众僧之中,数他年长,且块头最大,便认定他必是主持大师无疑。

印德和尚双手合十:“贫僧印德,不是无涯大师。不知施主跟贫僧是否有话可说?”他倒把刚才丁不二的话想了起来,掺进情绪之中。

聂是非一怔,忙又施礼道:“哦,原来是印德大师,久仰久仰。”

印德和尚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真听说过贫僧么?不知何来的久仰?”他直来直去,不留情面,弄得聂是非竟一时无话可说。

柯老三正自心中不爽,本以为一到寺里,会被夹道欢迎,酒肉款待,哪想到会是这个场面。一听印德和尚口气不顺,顿时按捺不住,跨上前来,一把扯过聂是非,气哼哼说道:“跟他哪来这么多废话!只问他无涯大师在哪里便好!”

印德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言语,相当于没搭理他。

柯老三直朝众僧喊道:“无涯大师在哪里?你等请无涯大师出来说话!”

众和尚都如没听见一般,全无反应。只有印德开口问道:“这位施主又是谁?”

“老子是柯三爷!只找你们新住持说话!”

聂是非见他又来发作,急忙上前扯拽。

柯老三被聂是非拉着,嘴里仍不闲着,又喊了一句:“有喘气的,去给无涯大师报个信儿!就说柯老三来给他送礼!送礼!”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印德和尚闭目合十,静了一下,开口说道:“佛门清净地,施主不可高声妄语。”

“老子偏要高声妄语!无涯,你给我出来!”柯老三此刻是彻底把持不住了,扯着脖子高喊起来。并扭头朝众僧示威道:“你们又能怎的?!”

印德压住心中火气,说道:“施主有话尽可对贫僧讲。无涯师兄正自静休,不便打扰。”

柯老三瞪着他:“老子来找无涯大师,跟你说有个屁用?!去叫无涯出来!”

他一口一个“老子”,印德心中不悦,更认定对方就是来生事的,便也不再客气:“无涯师兄初掌敝寺,正自清修,不便接见外人,一应事务暂交由贫僧打理。施主有事,便与贫僧讲来。无事不可生事。”

聂是非紧紧拉住柯老三,只怕他再惹出祸来。柯老三用力将他的手掰开。聂是非身体文弱,怎抵得过他,疼得缩到一边。

“好。老子就找你说话!”柯老三冲到印德面前,迎面一拳打了过去。

印德早有防备,闪身躲了,便来抓他的手臂。

二人打在一处。众人皆不敢上前。聂是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佛光寺前院。

柯老三与印德和尚仍斗在一处。

三五十个回合过去,柯老三火气虽大,却在拳脚上渐渐落了下风。

印德和尚左手将柯老三踢来的一脚挡住,蓦地出右拳直打了回去。柯老三右脚还扬着,已来不及抽身避让,胸口重重地吃了一拳,向后跌去。

毕竟他久经打斗,反应也快,扬着的一腿顺势旋踢,上身扭挺,因此并未直直倒下,而是歪着身子“噔噔噔”踉跄出四五步,肩背撞在院中的水缸上,震得缸里的水也溅了出来。

柯老三闭口突出一抹血来,又咳了两声,才大口喘着粗气,睁开眼来。聂是非一跺脚,急忙带人上前来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印德和尚合十念了一句,便要上前扶他。

柯老三见和尚还来靠近,火气更盛,反手抽出背后钢刀,顺势就朝印德和尚劈面砍下。

印德和尚大惊,急忙抽身后退,撤出四五步才停了下来,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清净地,施主还要持刀行凶么?”

“行凶又怎的?老子砍了你这秃驴!”柯老三方才吃了亏,此刻钢刀在手,自是毫不留情,抢上前,又是一刀。聂是非见大事不好,急忙命人将他抱住。众随从见他钢刀势大力猛,竟无人敢上前。

印德和尚赢了他一拳,本欲收手。此刻一看,不打也不行了。让过砍来的一刀,伸手从弟子手中抓过一条长棍,便迎战一处。

聂是非见这场面自己已无法控制,急得鹅毛扇子拼命扇。忽然在自己头上一拍,叫道:“哎呀,我竟糊涂了。”他快步向一众小和尚走去。

众和尚见他上前,心存警惕,各执棍棒挡了。

聂是非小退了一步,连忙说道:“师父们千万别误会,我无恶意。只求哪位师父,速去请无涯大师。晚了只怕要出人命,污了这佛门宝地。”

靠前的两个和尚眼神一对,其中一个点了点头,另一个便跑去请住持大师。聂是非报拳道谢,退了回去。

柯老三一把大号钢刀势大力沉。印德和尚只有木棒在手,只得处处避让,不敢与他直接相碰,在阵势上先就吃了亏。时间一长,柯老三就占了上风。他一旦得势,便越斗越狠,步步紧逼,直把印德和尚逼到了墙角。

四个随从一见柯老三得势,无不得意。众僧则都为印德师父捏了一把汗。

聂是非见状,高声喊道:“老三手下留情!千万别伤他性命!”

柯老三杀得眼红,哪肯罢手,只一脚把木棒踩住,双手抡刀,使足全身力气,便朝印德和尚狠命砍下。印德哪里还有逃生余地,只缩在墙角,愣愣地望着他的钢刀朝自己砍下……

在场的,都不禁“啊”了一声。聂是非更是闭目扭头,看也不敢再看。

半晌,没有动静。聂是非睁眼观瞧,只见了一眼,那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无涯大师一手抓着刀背,一手拿着柯老三的手臂,将刀从印德头上缓缓移开。直扶着柯老三的手臂,将他送出几步,来到院中,才两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柯老三愣愣地望着老和尚,一时呆在那里。他刚才可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双手抡刀砍下。没想到被他轻轻一拿就化解了。这老和尚从哪儿冒出来的?竟出手如此之快,功力如此之高,实在是不可思议。

印德回过神儿来,直起身,上前叫道:“住持师兄!”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无涯大师叫出“住持”二字,可见他对无涯大师的出手相救是既佩服又感激。

聂是非快步上前,抱拳施礼:“晚生聂是非,拜见无涯大师!”无涯大师轻轻伸手一扶,微笑道:“施主不必多礼。”柯老三此刻也醒过神儿来,尴尬地抱了抱拳:“柯老三有礼了。”

无涯大师问道:“各位施主光临敝寺,不知所为何事?”柯老三把钢刀插到背后,来在聂是非身旁。聂是非回道:“蓟州曾老听闻无涯大师来此住持,特差我等前来祝贺。来,把礼品呈上来。”

“不忙。”无涯大师淡淡地一摆手,“老衲与那位曾施主素不相识,不知为何劳烦众位施主远来送礼。还请聂施主先说个明白。”

聂是非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奉到无涯大师面前,说道:“曾老有亲笔书信在此,大师一看便知。”

无涯大师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抬手接了书信,向旁走开两步,才小心地展开书信。他仍记着先前丁不二的言语,半信半疑之间,便不得不时刻提防着来人行刺。

看罢书信,老和尚沉吟良久,又看了看聂是非和柯老三众人,脸上露出笑意,温声说道:“善哉善哉。请各位施主随老衲屋中叙话。”

聂是非见无涯大师笑了,心中才彻底踏实了。带着众人,抬着礼品,跟随一众僧人往里走。

这时候,一行急急从后面忙忙跑了过来,嘴里叫喊着:“我们打胜了么,歹人都捉住了么?”

“不好。”无涯大师知道上当了,急忙带人去后院寻丁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