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昆仑雪狱亡万物

风雪掩埋了一切,冰冷刺骨的感觉几乎令他失去了知觉。

只是。

怎么能放弃?怎么能抛弃?

他睁着眼,流着泪,僵硬的手指每屈伸一下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生了锈的锁栓,风雪席卷着天上地下的悲魂哀魄朝他发出不怀好意的轻蔑大笑,他用剑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半截长剑远远插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一头不知名的野兽正兀自躺在原地,发出哼哼唧唧的痛呼声。

这怪兽形状如牛,肋生两翼,遍体红毛,铜铃也似的大眼半睁着,透出一股凶悍目光,满是獠牙的嘴半张着,吐出半截猩红的舌头。它身下渗出一块殷红的鲜血,显然已受了重伤。饶是如此,这怪物生性凶悍,仍不断用脚爪扒拉着地上泥土,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柴紫山肩上已被鲜血浸透,他颤抖着直起身子,紧咬着牙关,提着剑一步步向那野兽走去。红色的血点在他身后滴成一条直线,在苍白的雪原上显得格外扎眼。

那怪兽见卑微无耻的人类仍能行走动作,禁不住发出一声怒号,四肢一起用命,探起上身,朝着柴紫山连连狂吠,低沉的嚎叫声飘荡在风雪里,隐约可见它腹部长毛里似是受了重创,不停有红色的血水流淌滴落,将身下染得斑驳。

柴紫山和怪兽互相探视着对方,却并无一方敢轻举妄动,以野兽的直觉和高手的战斗经验来度量,双方都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只要再斗起来,便是生死立判的结局。

柴紫山深深吸气,这怪兽乃是山海经中所载的著名异兽,名为穷奇,身形庞大,蛮力无穷,却又迅捷如电,实在是极难对付的东西,纵使他武功绝顶,面对这天生异兽仍旧是吃力无比,虽然以一招洞中探火伤了它胸腹,自己也是受了它一爪,这爪非但力大无穷,竟是蕴含强烈毒性,登时便令柴紫山麻了半边身子。

风雪中,一人一兽静静对视着,柴紫山忽然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长剑丢弃,原地坐在了地上。穷奇见他这副样子,竟是吓了一跳,生怕这人类有什么阴谋,身子往后缩了一缩,又是发出了一声低沉咆哮。

柴紫山面色平静,面对着这洪荒异兽,席地而坐之下亦是毫无惧色,他缓缓闭上眼睛,竟是开始堂而皇之的运功疗伤。穷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它自从记事起就不知吃了多少意图染指昆仑圣境的不自量力之徒,那些人见了它无不是屁滚尿流,哭泣告饶,哪里有这么平静闲适的?这穷奇既然身为异兽,自然智力不低,铜铃大眼转了一转,连连几声低吼,便自转过身去,拖着流血不止的身子便消失在了苍茫风雪里。

待这怪兽走后,柴紫山缓缓睁开眼,面上闪过一道青紫之气,他再也忍不住内伤,一口血箭远远喷出,将地面烧的冒出一缕淡淡轻烟,他颤抖着伸出手连点自己伤肩几处穴位,这穷奇爪上毒性极烈,他虽然内力深厚,却也是深受重创,方才若不是使诈冒险,恐怕早已命丧在这凶兽口边。

和北宫穹分手后,柴紫山机缘巧合之下,竟是寻到了一处山洞,里面藏了不少吃食,登时解了他燃眉之急。柴紫山凭着过人武艺才智和一股心气,竟是连闯数关,直到遇见这上古凶兽,方才受了重创。他运功欲逼出穷奇毒素,面上青红二气交相辉映,头顶白烟袅袅,一滴滴黑色的血液从他伤口处喷溅而出,落地处顿时生出一股青烟。

不知过了多久,柴紫山口中低叱一声,将手往地上一按,整个人飞跃而起,而后稳稳站在地上,他以自己深厚内力逼出了穷奇怪毒,此时已恢复了功力行动。他冷哼一声,眼神如急电往远处扫去,只见点点血迹清晰可辨,和穷奇想比他本身受创不重,只是那怪毒封住了他经脉功力,令他僵硬无力,眼下既然已逼出毒素,自当去除去那穷奇以绝祸患。

呜呜呜呜........不远处传来怪响,似是稚子啼鸣,柴紫山心中讶异,不知道这荒凉雪原之上何来小孩哭声,他转过一道高高隆起的雪包,只见那穷奇卧在地上,头靠倒在一旁,眼神涣散,只是鼻中仍不住的喷着粗气,显然是命不久矣。一旁两只幼兽拱着它的脖颈,哀哀啼叫着。

柴紫山心中一震,方知这穷奇并非只是惧怕自己诡计,更多是不愿以身犯险,若它有所闪失,留下这两只幼崽在这冰天雪地之间,又怎能活得下去?若不是如此,以这凶兽狂暴本性,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也不甚稀奇。

柴紫山提着半截断剑,目光沉重的走向三兽,这穷奇闻得他脚步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低吼,便颤抖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只是它早已伤重力尽,哪里还有力一搏?柴紫山叹息着走到它边上,目光中虽然隐隐有一丝怜悯,只是.......

小兽的声音从呦呦哀啼变的焦躁愤怒起来,它们年纪虽幼,张牙舞爪之下亦是隐隐有凶兽风范,两只小口利齿森森,向着柴紫山的裤腿咬去。

“野兽和人一般重情,也真是其心可悯啊!”一声淡淡的叹息,银光瞬闪数道,比雪更亮,比风更快。

喘息和哀啼声霎时便遏然而止,柴紫山弯下腰去,瞳孔里倒映着白色里的一片血光,和那三只断气的穷奇,“只是天道亡万物,你既然斗不过我,便免不了成为我的粮食。”他干净利落的将皮骨分开,也不管血肉淋淋,张嘴便将生肉一口口撕裂吞落,这奇穷的肉质甚是粗糙难吃,带着湿哒哒的体液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柴紫山却是面无表情,不多时便吃完了一大块肉。

他用积雪擦干通红的双手,缓缓站起身子,他这几日早已将干粮吃完,只得靠昆仑山上的稀有山珍果腹,幸得这山虽半腰以下物种稀少,几近绝灭。越近山顶之时活物却多了起来,柴紫山火种早已用尽,这冰天雪地中用内力又难生篝火,只得当一回茹毛饮血的野人,每每捕获猎物,张口便是生吞活剥。

柴紫山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苍天,眼里露出一股倔强狠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