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博弈
密室之中,黄天石和木四儿将四长老按倒在地,一边的魏忠贤浑身发抖,愤怒如狂。
“哼!”魏忠贤冷色难看之极,他将手里的空匣子狠狠摔在地上,“玉引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快快从实招来,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四长老大笑,声音里满是作弄之意:“我来此之前,便没想过活着离开这儿,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我劝你早早杀了我为好,不然待到他们还原天灵宝玉,我定要亲自杀了你这阉狗!”
黄天石和木四儿手上发力,只听得琵琶骨处嘎吱一声,四长老面色扭曲,显然是十分疼痛,只是他咬定牙关,一声不吭。
木四儿狠狠道:“我劝你快快交代出来,不然日后你吃的苦头,比这骇人一千一万倍!纵使你不怕死,东厂的手段,却让你连死都不如!”
魏忠贤恨恨道:“若等到他们灵玉壁齐,莫说我这司礼监重臣,便是皇上,也时刻有陨崩之虞!”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慢慢平和下来,“你为了一个已死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又有何意义?人生匆匆百年,不过得惬意舒爽,不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四长老不语,半晌后淡淡道:“我在林家这些年来,锦衣玉食不过寻常,唯有大当家的胸襟义气,让我激赏佩服。壮士死知己,问心自无愧,男子汉大丈夫,当为义气一掷生死,又何须眷恋身后荣华?”
魏忠贤心知利诱无用,冷冷道:“天石,你且和外头的人先将这厮押往东厂慢慢拷打,我与四儿还有话要说。”
黄天石领命将四长老押出了密室,魏忠贤皱起眉头,目光慢慢转向木四儿,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木四儿半跪在地,垂首道:“四儿无能,请义父责罚!”
魏忠贤沉默半晌,忽的挥手道:“你且起来。”
木四儿站起身子,看着魏忠贤阴郁的表情,他欲言又止。
魏忠贤眉头皱的更紧,斥责道:“莫憋在心里,有话便说,如今你再自责也无用,当想应对之法。”
木四儿轻声道:“是。”他清了清嗓子,却仍有些发颤,“以孩儿之见,义父当先向陛下请罪。已过多日,北宫穹踪迹全无,陛下虽不催促,却定然已是等得不耐烦了。”
魏忠贤道:“这又与今日之事何关?我问的可是玉引丢失的应对之策!”
木四儿道:“义父莫急,孩儿以为,按兵不动方为上策。这厮乃是乾天帮首恶之一,位高权重,如今帮中之人更是念其大功,必然不会束手无为,若将其为诱饵,缓循诱之,玉引之事,必可解决。”
魏忠贤道:“你的意思是,并不遣人四下搜寻?这也太为被动,若其他余孽不为所动,又待如何?”
木四儿摇头道:“义父此言差矣,这些年来逮捕余孽之事不曾中断,可也是收效甚微,如今方起大事,他们定是更加奸猾。再者,这帮人自以为仁义无双,定然不会眼见同党殒命,义父放心,四儿这番必定戴罪立功,将他们一网打尽!”
魏忠贤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眼中怒意焦躁已去了大半,“那便依你所言,先帝将玉引寄放此处,却因我无能被盗,幸得当今陛下不知此事,不然我真难以交代!”
木四儿宽慰道:“义父莫要急躁,所谓否极泰来,孩儿定为义父之事赴汤蹈火,再建功业!”
天蒙蒙刚亮,崇祯却早已起身多时,洗漱完毕后,他打开书卷,开始读书。作为大明的帝君,他不同于贪玩好动的兄长天启皇帝,若以勤奋来评价一个帝王的优劣,年轻的崇祯当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虽向来喜爱读书,只是平素里政务太多,他又不愿假手臣子,因此批阅奏折至半夜是常有的事,饶是如此,他却也从早晨挤出了些许时间用以读书。
正当他映着灯光细细阅读之时,一个睡意未去的内侍悄悄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魏厂公求见。”
“叫他进来。”
崇祯放下卷宗,看着蹒跚入内的魏忠贤,微笑道:“魏厂臣,近日身体可好?”
魏忠贤不答话,只是蓦的跪在地板上,叩首道:“臣未拿到阳玉,请陛下重重责罚!”
崇祯皱眉道:“你先起来说话。”望着魏忠贤慢腾腾挪起身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你抄了北宫家以后,并未寻到它?”
魏忠贤地下头,小声说:“臣惶恐。”
崇祯慢慢站起身来,他虽是中等身材,却也比佝偻着背的魏忠贤高出不少,只见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魏忠贤,眼睛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失望和愤怒。
“魏厂臣,皇兄昔日托政与我,要我务必信任你,可此事已办了半个月有余,朕已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崇祯压低了嗓子,只是仍然透着一股愤怒之意。
魏忠贤背上微微出汗,似乎更弯了一些。只听他小声陈辩道:“望陛下恕罪,只因有人从中作梗,才走脱了关键人物。不然此事必定是十拿九稳。”
皇帝咬牙道:“是何人,敢挡朕的道?”
魏忠贤道:“朝中大臣,有人对臣心怀不忿,得知臣行事走向以后,便暗中加以阻拦,勾结当地草莽,故而坏了皇上大事。”
崇祯压下火气:“可是此事不可宣扬,金国细作若知晓了其中内幕,我大明江山危矣!”他咬紧牙关,“这些混蛋,为了党派之争,竟然置国家危亡于不顾,朕十分心寒!”他目光渐渐变得冷酷起来,“再者,朕虽命你不论以何种手段都要取回这东西,可也并未让你灭人满门,北宫好歹也是江南一方豪族,如今人心揣测,流言蜚语满巷皆是,又如何是好!”
“天灵宝玉之事,便是少数当年经历此事的朝臣也所知不多,真正知道所有内情的,恐怕只有陛下与臣。当初先皇与其它重臣一番博弈,最终将天灵宝玉暂寄江南北宫家,以免再度引发悲剧。如今我打破平衡,灭了北宫一族,恐怕这些朝臣们不会善罢甘休啊。”魏忠贤哭丧着脸,“当初先皇虽为王恭厂爆炸其所惊,却更是对宝玉奥秘产生了浓厚兴趣,决意不许朝中将其毁去,只待某日钻研敲制一番。可是朝臣们又怎会让这种邪物居于身侧,双方一番争执,决定暂且寄放在江南北宫家中,日后再行商议。如今陛下担忧其被奸人异族所用,危害宫闱朝廷,欲将其收入宫中秘密销毁。可是北宫久拥此物,若生出异心也未可知,抄家翻查,是最稳妥的手法。”
“魏厂臣,你当真以为朕不知你想借此削弱朝中政敌的势力?”崇祯令人玩味的看着魏忠贤,忽然摇了摇头,“不过此事情确只有此法最为稳妥,也怨不得你。唉,我那皇兄,便是死了也留了这一大堆棘手难题给我。”
“先皇龙驭殡天之时曾与陛下说过,陛下定能成为尧舜之君,如今观您如此殚精竭虑,苦思忘我,臣深以为然。”魏忠贤拍马道,“陛下切勿深忧,臣纵使赴汤蹈火,也必令陛下得去心头大患!”
崇祯坐回座位,忽然变得疲倦起来,他挥挥手道:“魏厂臣你退下罢,朕现下有些累了。”
魏忠贤道:“那臣先下去了,皇上珍重龙体。”
魏忠贤回到东厂,立马传令道:“马上叫杨彪来见我。”
不过片刻功夫,只听得门外传来杨彪的声音:“九千岁爷爷,叫孙儿来有何事吩咐?”
魏忠贤摇头道:“上次那事没办圆整,皇上可是发了老大脾气,这次更需你花大功夫,若拿住了北宫家那漏网之鱼,我等可高枕无忧,再得圣眷。”
杨彪道:“九千岁爷爷莫要忧心,孙儿马上着手去办,必将这人擒将回来。”
魏忠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住,千万要带活的回来,你生性暴躁,切莫要了他性命!”
杨彪笑道:“知道了,要活不要死,那就不死不活罢!”这杨彪身为五虎之一,向来凶狠残暴,便是打趣也透出一股子戾气。
魏忠贤皱了皱眉,不悦道:“记住,此事并非玩笑,你不仅要生擒此人,且切莫走漏了消息!这北宫穹当初得逃出瓮网,想来必有他方势力相助,只是有陛下参与其中,众人皆不好公然抵对,千万小心谨慎!”
杨彪收住笑容,沉声道:“孙儿知道,爷爷就在厂里歇着,看我建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