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权势熏人掌天地

蔚为壮观的紫禁城在初晓的千阳里熠熠生辉,如同一只苏醒的巨兽,威严的注视着脚下百姓的生老病死。

崇祯端坐在金色的龙椅之上,澄黄的袍子上几条张牙舞爪的龙蜿蜒盘旋,一脸冷酷的狞视着下方跪拜的百官。

百官肃穆而立,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整个朝堂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崇祯眉头微皱,露出不悦之色。

“魏厂臣以为税务之事,当着力放在江南一代,不知诸位爱卿又如何看?”崇祯用他那年轻却平和威严的声音缓缓说道,“朕想听听别的说法,若有他论,不妨说来听听。”

吏部尚书房壮丽排众而出,朗声道:“陛下,臣有异议。”

崇祯挑了挑眉毛,道:“卿有何异议,说来听听。”

他看了看一旁不动声色的魏忠贤,躬身道:“请陛下恕臣妄议之罪,不然臣不敢说。”

崇祯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的男人,在他眼里礼部尚书一向是个平庸怕事之人,向来随风摇摆,只是不知如何今日竟然第一个站了出来,旗帜鲜明的反对当朝重臣魏忠贤?

“准了。”崇祯一摆手,示意他大胆往下说。

房壮丽清了清嗓子,道:“如今边患严重,蛮族异类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无奈太祖以仁德治天下,以至后世明人皆失昔年悍勇彪暴之气,渐渐沦为巾纶。反观女真等异族久居塞外,渴饮马血,饥餐虎肉,凶残野蛮,我大明军人实难占得好处。且军费吃紧,财政捉急,更添劣势。”他抬头看了一眼一边神色默然的魏忠贤,继续讲道:“魏厂公力主厚加江南一带赋税,殊不知江南富甲全国,土豪大绅无数,更与朝中诸多大臣同侪同气连枝,如今之江南,既是民间之京都,妄然加税,恐引得各方不满,当今境况外患未平,再添内忧,臣以为甚是不妥。”

崇祯面色渐渐变了,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挂满了愤怒之色,他一拍龙椅,厉声道:“朕纵使加了江南赋税,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们的权力谁给的,朕给的!朕能让你们飞黄腾达,掌控寰宇,也能让你们原形毕露,堕入臭泽!如今你敢来威胁朕?”他霍然起身,走到房壮丽的面前,此时他早已吓得跪在了地上,哆嗦着不敢仰视崇祯。

“废物,蝽虫!”崇祯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指着当朝大臣骂道:“朕养你们做官,发给你们俸禄,不是让你们来做这民之蛀虫,国之大盗,如今局势如此严峻,你们还望着碗里那点可怜的银米不肯放手,莫非硬是要等这社稷天下亡了方才罢休?”

哗啦一声,满朝衣摆浮动,大臣们皆尽跪了下来,叩首道:“臣等有罪,臣等不敢,望陛下恕罪!”

崇祯冷冷的哼了一声,拂袖道:“朕有些累了,一切都照魏厂臣说的的办,退朝!”说罢向大殿外走去,众人分出一条小道,让皇帝陛下跨众而出,余者动也不敢动,只待崇祯的身影远远消失,殿上太监尖声叫道:“退朝!”

魏忠贤缓缓站起身子,只见众大臣都谄媚的望着他,“九千岁深明圣意,真是国之栋梁,陛下重拥,我等驽钝,实在万万不及。”“九千岁您高瞻远瞩,精干明练,实在是我大明之期冀,小人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

魏忠贤一笑,也不搭理,只是径直走到吏部尚书面前,“大人果真是好胆色,忠贤倒是看错你了。只是为人刀剑,必有折损,依我看来,大人还是如以往一般明哲保身为好。”他摊了摊手,道:“不然下次再触动陛下天颜,有什么后果,忠贤也不敢担保。”

房壮丽脸色阴晴不定,惶恐道:“谢大人喻示,小人思虑不周,多言糊涂,切望莫怪。”

魏忠贤忽然沉下脸来,拍了拍房壮丽的肩膀:“良禽择木而栖,切莫误了卿卿性命。”说罢,摆着步子走了开来。其余众臣望着他离去,眼里既有隐隐的愤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和羡慕。

为官为政,忠贤岂非圭臬?

走进东厂地牢,墨寒禅不由得抽了抽鼻子,面露恶心之意。牢内锦衣卫虽不认识墨寒禅,却识得黄天石,当下纷纷行礼道:“拜见两位大人。”

黄天石随意点了点头,对墨寒禅道:“你觉得这里如何?”

混合着便溺,腐肉,死老鼠,馊饭菜的几乎让他呕吐了出来,如豆的灯光在黑暗里照出一条幽幽小道,安静中偶尔传来微微的呻吟。墨寒禅摇了摇头,道:“恕我直言,这地方着实让人难以驻足。”

黄天石得意道:“这里虽然味道不好,狭仄阴冷,在我看来,世上却无一个位置比这更好。”

墨寒禅皱眉道:“请大哥指教。”

黄天石道:“男儿生于世上,所求者无外乎权力,有了权力,便可言语间断人生死,弹指间倾覆一国,而这地牢虽然臭气熏人,却不正是我东厂锦衣卫权力的雕征?”他摊开手,哈哈笑道:“兄弟,你说我说的可是实在?”

墨寒禅微微笑道:“大哥所言极是。”

黄天石走到一个牢门前,扶门笑道:“如今天下尽在厂公之手,我等为他效力,荣华富贵,自当不在话下。”他看着墨寒禅,眼里尽是狡黠,“当初左光斗这贼厮妄图撼动厂公,被拿下狱,当时便是被关在此处,如今他死逾两年,看着厂公如今依然圣眷恩隆,心中可是后悔?”说罢他仰起头,哈哈大笑,满是讥嘲之意。

墨寒禅叹息道:“想当年他也是一代文豪,桐城之风世人敬仰,更力逮官印买卖,效绩卓著。只是可惜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得罪了厂公,实乃自取灭亡。可怜!可叹!”

黄天石道:“老弟,你又发酸病了,这种乱臣逆子死有余辜,何须嗟叹?”他挽起墨寒禅手臂,亲热道:“厂公就在这地牢密室里,他早想见见你了。”

魏忠贤端着茶,沉吟道:“大铖,你说皇上已打算对阿秀动手,可是消息确切?”

阮大铖道:“崔尚书声势太盛,朝中诸臣早已多有芥蒂,在下虽无实据,可以理推断,实在以为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不可不防。”

魏忠贤冷笑一声:“那些东林党的狗崽子整日里空谈误国,不干实事,只知觊觎眼红,流言诽谤,实在可笑之极。前些阵子我假意让呈秀辞呈,以测圣意,然而皇上英明睿智,决议不许。”他揭开盖子轻轻啜了一口,接着说:“依我看来,先帝托国于我,皇上便不以政绩论处,便是看兄弟之情,断然不会对我等太过为难。何况如今看来陛下对我极为信任,官爵荫蔽,一如往朝,区区几个酸腐儒生,也想扳倒我?”

阮大铖道:“防患未然总归是没有坏处,还望厂公三思,若是事有万一,恐怕难以收拾!”

魏忠贤道:“你所言有理,我知道了,若没什么别的事,你先下去吧。”言谈间却是不以为意。

阮大铖叹息一声,起身作揖道:“厂公,大铖跟随您数载,恐怕今日便要告辞了。”

魏忠贤闻言一愣,然后皱眉道:“你这是何意?”只见阮大铖虽然有些颤惧,但神色坚定,显然去意已决,他长叹一声,口气变得淡然:“你若想去,便去罢。”

阮大铖忽然跪下来,叩首道:“谢厂公恩典,大铖至死不忘!”

魏忠贤微微阖目,不再理睬他。阮大铖走出门外,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高兴,只是双腿还有些略微发软。

魏忠贤忽然变得有些烦躁,他重重的把茶盏往桌上一磕。扑了扑双手,按在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