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败运

庄千落欣慰的看着杜霁景,短短的四肢一点点踩在边缘,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上板车。有意思書院.hehe66.

艾大爷原本还气愤庄千落不知道疼弟弟,这会儿看到杜霁景乖乖的爬上车,突然就明白过来。

庄千落是送杜霁景一个人去镇里的私塾上学,那里将来只有他一个人,如果现在不学着长大,还要事事依赖别人,到了私塾可怎么办?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思维长远,很会教导孩子。不错!不错!”艾大爷边挥动鞭子边感慨的褒奖。

庄千落只是轻轻一笑,无意和艾大爷多说什么。

人心就是一杆秤,只要她实心对着好的人明白自己就够了,别人是赞是贬,对她都无所谓。

驴车不停的摇晃,杜霁景才自己坐了一会儿,就凑了凑身子坐到庄千落的身边,见她没说自己什么,便悄悄的伸手环住她的胳膊,三两下就窝进了她的怀里。

这一次庄千落倒是没推开他,而是反手环住他瘦削窄窄的肩膀,为他挡去大半风寒之时,轻声的嘱咐:

“霁景,无论将来你碰到什么样的人,他是什么样的出身,家里又有多少背景。你都要记住,你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别人能做好的,你也可以做好,别人做不好的,你也能努力做好。”

杜霁景不是很明白,却很听话的点点头。

庄千落让艾大爷的驴车只感到镇口,付了钱打发他走后,她就牵着杜霁景去到仙客酒家,掌柜的一见是住过好几天的庄千落来了,立马起身热情的接待。

“何掌柜,我今天来,是有一事相求。”庄千落边给何掌柜还礼,边言明来意。

“庄姑娘有话请讲!”明明知道奚术尘对她不一样,何掌柜又哪里敢怠慢?

“若是奚公子此时没用马车,是否可以把他的马车借我两刻钟?”庄千落在这里呆了好几天,自然是知道奚术尘那个烧包又华丽的马车,每每都停在这里。

今天是入学第一天,别的孩子都坐着豪华马车上课,她的弟弟却是坐着连车棚都没有的驴板车?

虽然她并不希望杜霁景小小年纪就变得物质,可是她也不想自己的弟弟从最基本就矮人家一头。

何掌柜纳闷的看着她们姐弟俩,微微一犹豫之后就是抬头看向二楼。

“好,我这就去喊车夫过来。”何掌柜也没多问,说完就转身去后院喊车。

庄千落顺着何掌柜离去的背影看向二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下一片艳红色的衣角,在下一秒消失无踪。

原来,在她进门的时候,奚术尘就已经知晓。

庄千落唇角动了动,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蹲下身子,认真的再为杜霁景整理一遍衣服。

麓山书院是金竹镇最好的私塾,入学的孩子多半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很少有住校的,这也就造成了明天早晨上学之时,书院门前交通拥堵马儿嘶鸣无比的混乱。

她们姐弟俩又是赶车进城,又是一路奔波,来得有些晚了,这会儿马车只能停在距离书院门口而三百米的地方等候。

“庄姑娘,您再等一会儿,小的再往前赶一赶。”车夫在外面不住的出声安慰,可是马车却没法再前进一步。

“算了!也没有多远,我带着霁景走过去就是了。谢谢您!您先回吧!”庄千落带着杜霁景下车,和车夫道谢之后就准备顺着空隙往书院走去。

谁知道才刚刚走到第一辆马车旁边,车里却突然跳下来一个足有百斤的小胖孩。

那小胖孩没头没脑的一蹦,直接就撞在杜霁景的身上,连带着牵着他手的庄千落一并带倒,用力摔在地上。

“哎呦!”异口三声而出,尤其要数站在车轮之间倒下去,毫无防备就把脑袋撞在凸起铁冒上的庄千落最为严重。

谁知道,庄千落疼得眼睛都还没睁开,那个小胖孩就匆匆爬起来,然后趾高气昂的指着她们姐弟怒骂:

“你们瞎了吗?没看见本公子要下车?居然还敢挡本公子的路?如此不长眼睛,留着还有什么用?啊照,把他们眼睛给本公子挖下来!”

杜霁景到底是个孩子,平日里跑跳跌撞习惯了,就算那小胖孩是压在他身上,他也没觉得太难受,等小胖孩起来他也跟着爬起来。

这会儿听他如此不讲理,杜霁景撒开想拉庄千落起来的手,反转身子掐腰就跟他面对面的喊道: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就跳车,砸在我们身上不道歉也就算了,怎么好站起来就骂人?你家大人就是这样教你的?没教养!噜噜噜噜!”

杜霁景在村子里和小孩子打闹习惯了,说着说着还对人家做了一个鬼脸。

要知道小胖孩看上去也就只有十一二岁大,和杜霁景一般的年纪,穿着和气质却完全的不同,其势利的眼睛和见识,也和杜霁景完全不同。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小胖孩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否则哪里会有人,动不动就挖人家眼睛的?

这会儿听到杜霁景不但不和自己道歉求饶,居然还敢骂他没家教,立时就火大了,连吩咐下人都懒得,直接动手就要打杜霁景。

庄千落刚刚缓过来一点,谁知道睁开眼睛之时,就看到小胖孩要打杜霁景。

她疼得直抽气,根本就来不及站起来,心疼的看着杜霁景,只怕这一下打,他是要挨定了!

那小胖孩足足比杜霁景大出一倍好多,那和熊掌一样的巴掌,挨上去指不定有多疼呢!

可是她不能动,要怎么办?

正在庄千落无奈之时,眼看着小胖孩的巴掌就要落在杜霁景粉嫩的小脸上,却不想面前红影一闪,那小胖孩就连连举着熊掌后退好几步,若不是有车夫手疾眼快的扶住,只怕当时就会摔倒在地。

“奚术尘?”庄千落怎么也不会想到,奚术尘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救了杜霁景。

奚术尘宛若领空而降的仙子一般,妖娆的身段一个旋转,就将被小胖孩气势吓傻的杜霁景抱在自己怀里。

他明明听到了庄千落的话,却根本没有去看她,而是蹙着好看的黛眉瞪着小胖孩,和那个一脸要上来拼命护主的车夫,薄薄的橘红色唇瓣儿一抿,冷哼道:

“区区一个师爷的庶出儿子,居然也敢如此嚣张,动不动就挖人眼睛?回去问问你老子,他可是敢惹奚记银楼的主子?问清楚了,你再上门来打打杀杀也不迟!”

奚记银楼?

人群里原本在看热闹的众人,立刻都傻眼张大嘴看着妖娆妩媚,男女通杀的美人,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惊讶于他的身份,还是惊讶于他的美貌,总之就连对面那个车夫,就是呆呆的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银楼是什么?

那就相当于现代的银行,也有的朝代叫做钱庄,只不过是这里的另外一种称呼罢了。

能开得起银行的,那是什么人?就算用膝盖想一想,也会明白的。

见杜霁景没事儿,庄千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对面那个被推搡差点摔倒的小胖子,突然就挣脱开车夫的搀扶。

他还是个孩子,就算知道仗势欺人,却也根本不可能记住什么银楼主子,在他这种孩子眼里,就算是皇上公子来了,也没有他大。

“什么银楼金楼的?你敢打我?我爹一定会派衙役来杀你的!”小胖孩怒气冲冲的边跑边嘟囔,然后头一歪就要用自身的力气去撞人。

可是明明招惹他的是奚术尘,这个小胖孩却是把出气的目标放在庄千落的身上,估计也是看庄千落瘦弱又是个女子好欺负,而奚术尘刚才那一下他又自认打不过,所以才会拿她去出气。

庄千落捂着疼到不行的额角,还没弄明白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腰部一紧,紧接着身子一转圈,就听到‘咣当’一声。

“哈哈哈!”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笑出了声,总之随后而来的笑声,几乎都要把她的耳膜震裂了。

回头一看,刚才那个想撞她的小胖孩,这会儿整个人都歪倒在车轮旁边,正是刚才庄千落被撞,额头磕到的地方。

加上他本来是想撞人所以力气大,这会儿无论车夫怎么着急的呼唤,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可是当车夫把他反过来的时候,众人的笑声却又消失了。

就算小胖孩再作恶多端仗势欺人,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此时这个孩子整个额头都满是鲜血,看上去不仅吓人更是让人心疼。

庄千落也不例外的动了恻隐之心,双手一掰奚术尘揽着她腰身的手臂,就要上前去查看小胖孩的伤势。

奚术尘漂亮的长眉皱了皱,不仅没放她去,反倒更搂紧了一丝,冷哼道:“自作自受!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庄千落回过头看向奚术尘,他也正好看向她,在看到她担忧的眸子毫不掺假之时,抿了抿唇角又补充道:

“你放心!既然这件事我管了,那我便会管到底。你在乎什么师爷师奶的,我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若想报仇,就让他来找我。若是他敢找你和你弟弟的麻烦,我一定会彻底的废了他,你放心吧!”

丫的!

明明是一个小受级别的美人,偏偏要学千城覆那种霸道总裁的范儿?

庄千落狠狠的,无语的瞪了天空一眼,双手再度用力这才将他的手臂拨开。

“这不是报仇的事儿!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见死不救!”庄千落丢下这句话,就跑过去检查车夫怀里,流血越来越多的小胖孩到底怎么样了。

孩子犯错,是因为大人教导的不对,和那种思维定性故意作恶的成年人不同。

奚术尘却是不屑的撇撇嘴角,对着挤在人群里的小厮吩咐道:“心宽,你现在就去辛师爷家一趟,告诉他,他儿子撒泼打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所以我就代他教育一下他那个不争气的庶子。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让他去仙客酒家找我。”

“是,主子!”心宽领命后,扒拉开看热闹的人群消失。

辛家车夫自然知道奚记银楼惹不起,这会儿见庄千落穿的平常也不是什么高贵的人,抱着小主子哭哭嚎嚎的同时,就在心底暗暗琢磨到底要怎么办。

小主子可是老爷的命根子,现在脑袋上撞了这么大一个血窟窿,他一个车夫怎么担待的起?

纵然有奚术尘主动去‘顶罪’,可是奚记银楼哪里是老爷那个级别的人能惹得起的?

老爷的这口邪气撒不出去,那必定会殃及他这个无辜的下人啊!

所以,他一手托着小胖孩的脑袋,另一只手突然抓住庄千落的胳膊,哭哭啼啼的道:“都是你害了我家小主子,不行!你要和我回府给老爷一个交代!”

庄千落垂眸想了一下,回答:“可以。但是我弟弟要去上学,今天是第一天上课绝对不能迟到,你等我先把他送进去,然后我就陪你回去给你家老爷一个交代!”

车夫却是不依不饶的说道:“我家小主子现在生死未卜,你还送你弟弟去上学?不行!等不了,你现在就得和我走!”

呀呵!

她明明是好心,却还被人讹上了?

庄千落也不是个好惹的,这会儿脾气直接就爆发了,一把甩开车夫的拉扯,站起身冷哼道:

“我愿意陪你去,那是因为我还有一份善心在。若我不和你去,那也是我的本份。毕竟是你没看好你家小主子,要他匆匆跳车才会惹祸!”

“他不是我打的,不是我伤的,是自己要打人却磕在车轱辘上,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他只是破了一块皮,离死远着呢!不会等不了。”

“明明我还想和你回去做个交代,不想两家结下什么仇。可是既然你是如此态度,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懒得理你!霁景,走!姐姐送你进书院!”

“你!你……你是哪儿来的泼妇?居然如此不讲道理?”车夫气结,这会儿连哭都忘了,指着庄千落就怒道。

庄千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哼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到底是谁不讲理,想来也不需要咱们两个来评论。我很忙,没工夫陪你胡扯。”

说罢,牵过还愣愣呆在奚术尘怀里的杜霁景,就要挤开人群向书院走。

奚术尘淡淡的挑挑眉,跟在庄千落的身后也向书院走,路过车夫的时候,也学着庄千落冷冷的模样,丢下一句话:

“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你家老爷若是想要个交代,就来奚记银楼找吧!”

“你胡说什么?”庄千落闻言暴怒,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奚术尘一眼。

奚术尘狡猾一笑,没说话却是抬手指了一下杜霁景。

他的意思是说,就算为了将来杜霁景的安全,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否认是吧?

庄千落咬了咬牙,努力把火冒三丈的怒气压下去,目光落到现在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杜霁景身上,终是忍着什么话都没说。

有奚术尘这个顶顶有钱有地位的人庇护着,自然是庄千落最想看到的,否则她也不会今天早晨借奚术尘的马车,故意让所有人都看到。

只是这小舅子的身份……

算了!算了!

只要那个什么狗屁辛师爷,不找杜霁景的麻烦,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反正胡猜她水性杨花的人多的是,也不差把被她‘勾搭’的男人中,再又多一个奚术尘。

把杜霁景送进教室去上课,庄千落就跟着专管学生住宿的斋长,去往分配的校舍给杜霁景整理衣服和被褥用品。

奚术尘自始至终都跟在她身后,虽然一言不发,却是走到哪里都是那般引人注目。

这会儿见她坐在床前叠衣服,他等了一会儿,却是迈步走了出去。

没多久,他回来了,斋长带着两名管事也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往外搬对面床铺之人的东西。

庄千落愣了愣,马上就明白刚才他出去干什么。

“奚术尘,你怎么能这样?”庄千落气得直接把衣服丢在床、上,站起来就怒气冲冲的道。

奚术尘不解的回头看她,完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生气。

“霁景还是个孩子,他需要普通孩子的生活,他需要交朋友,需要有人陪着玩,陪着他学习。你干嘛要让对面的孩子搬走?”庄千落也不和他啰嗦,直奔主题的说道。

奚术尘眨巴眨巴冰蓝色的眸子,很无辜的回答:“可是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私有空间,尤其是睡觉这种事,若是有个不认识的人在同一个屋子里,那该多没有安全感,也是很不方便的嘛!我这样做,也是希望能帮到你和你弟弟呀!”

“不用!放回去。”庄千落冷哼。

奚术尘无奈,只好又对斋长摆摆手。

斋长对奚术尘讨好的笑了笑,之后又指挥人把东西都放回去,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庄千落这才作罢,继续坐回床、上叠衣服,可是叠着叠着,满脑袋就都是千城覆的影子。

他也说过,他不习惯有人睡在他的旁边。

可是如今的他,又睡在哪里呢?

一晃过去二十多天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吃饱穿暖。

越想心情越不好,庄千落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努力压下去可能掉出来的泪,她才将最后一件衣服放好。

然后再看了一眼屋内,确实一切都妥当,这才对奚术尘说道:“走吧。”

奚术尘点点头,妖娆的俊颜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眸转啊转,似乎早就看穿她突然而至的心事。

此时书院已经开课,郎朗的读书声响彻在院内,庄千落恋恋不舍的站在回廊下听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出门离开。

因为已经过了最拥堵的时段,书院门前又恢复正常的交通,不仅其他来送孩子的马车没了,就连辛师爷家的马车也已经消失。

“也不知道那小胖孩怎么样了!”庄千落微微一叹,心里还是很记挂这件事。

“放心!不过是个师爷府邸的庶子,又不是哪个皇子公主,没什么惹不起的。心宽会摆平这件事,绝对不会连累到你弟弟的。”

奚术尘的语调里带着明显的不屑,冷冷一哼娇滴滴的媚眼一飞,当真是喜怒哀乐都是勾人魂魄的妖精。

其实这件事若来明的找她算账,庄千落倒是不怕辛师爷的。

她的身份虽然不能对外讲,可宋大人却比谁都清楚,想来辛师爷也不敢忤逆宋大人的意思,自然是不能动她分毫。

她最担心的就是小胖孩有个什么意外,做父亲的不敢来明的,到时候对杜霁景来暗的,他又不在自己身边,她怎能不担心呢?

如今这件事被奚术尘扛了,倒是真的给她减少许多麻烦,看来这个人情,她是注定要欠着奚术尘的了。

不过再想想,千城覆刚刚失踪时,奚术尘又是帮忙找人又是给她补身子,这份人情欠的也不少。

都说虱子多了不怕咬,债欠多了也不愁还。

唉!

算了!

来日方长,她将来找机会慢慢还就是了!

“你要回家吗?”奚术尘跟着庄千落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

庄千落摇摇头:“我想去一趟田大人家。早前我托他给我二弟送信,已经过去许久了,想来应该有回信。”

奚术尘无奈的撇撇嘴角,哼道:“听你一口一个弟弟的叫,凡事都以他们为先照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呢!”

庄千落回头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的反问:“有血缘真的那么重要吗?”

奚术尘眼底的眸色暗了暗,迟了好几秒才回答:“不重要吗?多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不是为了名利手足相残?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就真不怕自己省吃俭用,养出来的是将来很可能反咬你一口的白眼狼?”

庄千落狐疑的看着奚术尘,不答反问:“奚术尘,你所言的是不是你自己的家里事啊?我记得从前听你说过,你是久病无药可医,之后就是幼小独自出来闯天下打拼事业。莫非……你是受了家人的排挤,甚至是陷害,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劝我?”

奚术尘抿了抿橘红色的唇角,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拢了拢火红色的狐裘,之后迈步向前走,没回答,这不就是默认了?

原来,又是一个身世凄惨,可怜巴巴的娃儿!

庄千落无奈的摇摇头,到了这一刻,她似乎就可以理解奚术尘的许多行为。

比如说,第一次她见他时,他不停抚摸的翠玉笛子,那或许就是,他对家乡和亲人最大的思念吧!

可是再浓烈的亲情和思念,也抵不过刻意的伤害。

所以,他宁愿一个人孤身在外,也不肯原谅当年发生的事儿,给自己和家人一个机会。

别看他外表喜怒哀乐样样俱全,可是往深了看,他的骨子里早已经被冷漠取代,当真不是谁一时一刻就能温暖得了的。

庄千落很诧异,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看透奚术尘。

这代表什么呢?

莫非……自己对他的事儿,越来越上心了?

有了这个领悟,庄千落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之后用力摇摇头,抛开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和千城覆已经情定,她的心里只能有千城覆一个人,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奚术尘吩咐马车把庄千落送到田胖子府邸去,自己却是拖着长长火红的狐裘离开。

那背影有些孤寂有些苍凉,庄千落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放下窗帘,不肯再细细想下去。

到了田胖子家,经过下人禀报,来偏厅见她的人是那个大咧咧的田夫人。

田夫人还是从前的老样子,该不该开的玩笑都乱闹一通,绝对就是自来熟的最佳典范。

闹够了说够了,之后命丫鬟取来一个包裹,说是半月前就收到了,只是她想见庄千落,也就没给送到东红园去,就是等着她来取,姐妹俩好聊一聊。

之后,田夫人就当真和庄千落好一通聊,还非留她吃中饭不可。

席间给她劝了不少酒,以至于庄千落出门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打晃。

可是庄千落这样一喝,四肢虽然有些不停大脑的指挥,脑子却是极其清醒的。

她真是糊涂啊!

千城覆都已经丢了这么多天,她为什么不找宋大人帮忙呢?

金竹镇的地界,还有谁比宋大人更有势力?根基更深?

庄千落气得直拍自己脑门,她可真是笨到家了!

这样一想,庄千落就改了想回东红园的脚步,借着酒劲儿也觉得步行冷,就晃晃悠悠的去了镇守府。

经过通传禀报,来接见她的是宋夫人。

见她满身酒气,最近变得越来越俏丽的小脸通红,一双水雾蒙蒙慧黠的眸子,瞳仁有些涣散,就猜到她肯定有事。

否则一个平日都不上门的人,此刻带着酒气不回家睡觉,怎么可能跑到别人家去?

命丫鬟上了茶,宋夫人就坐到庄千落的身边,聪慧的眼睛看着她轻笑,开门见山的问:“庄姑娘,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庄千落喝了一口茶缓解嘴里的酒味,生怕熏到隔着一个花桌的宋夫人,之后才开口道:“回宋夫人的话,我是打田夫人哪儿来。实不相瞒,今日上门是有一件要事相求。”

原本以为,凭着方便面的事儿,宋夫人不会连问都不问就驳了她的面子。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庄姑娘,三日之后,彩石郡有一场盛大的法会,听闻到场讲经的都是高僧,求平安问吉凶最灵验。我本就想去看看,奈何我家大人没有时间,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不如,你陪我做个伴儿,怎么样?”宋夫人不仅没接她的话,更是直接打岔让她无法说下去。

到了这会儿,就算是急也把庄千落那点酒给急醒了。

可是和官场上这些喜欢绕圈子说话的人打交道,那根本就不是你急就能解决问题的。

庄千落端着茶杯似乎是口渴,可是借着喝水这个空挡,她却是把事情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

千城覆之前在东红园帮忙,一直是每天都报道的,如今已经二十多天没见人影,想来宋大人这边也已经得到消息,不可能不知道他已经失踪。

如今她求上宋大人的门,话都说了一半,宋夫人不仅不接话,却要她和她去彩石郡,参加什么劳什子的法会?

若说只是因为宋大人没时间陪着去,要找的人也不一定是她啊!

谁不知道,东红园那边忙得要命,朝廷那头老是催货,他们把她一个人当两个人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找她陪着去求佛拜神?

莫非……

“好!三日之后,我定来上门叨扰夫人,一同去凑个热闹!”庄千落放下茶杯之时,就已经豁然开朗浅笑盈盈。

宋夫人满意的点个头,就知道庄千落是个聪明人,她就是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

之后庄千落又陪着宋夫人聊了半个时辰,除了东红园那边的进度,再就是聊了一些私事。

更是简短的把今天早晨,麓山书院门口的事儿,告知宋夫人。

辛师爷是宋大人的手下,让宋大人知会一声,才是双重保险。

这件事,宋夫人倒是很爽快就答应了,还连连说辛师爷糊涂,就算老来得子,也没有这么宠儿子的,她一定会让宋大人好好说说辛师爷,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去了一趟镇守府,解决了两件愁事,庄千落的心情也变得奇好无比。

天黑之前,她赶回东红园,才一进门就碰见东宫珏。

“东宫大人,麻烦你来办公楼一趟。”庄千落怀里抱着杜光辰送来的包裹,笑得眉眼弯弯的跟东宫珏打招呼。

东宫珏点点头,却是没有跟着她走,直到细细交代完公事,这才转身向办公楼走去。

庄千落早就坐在椅子上等了许久,这会儿见东宫珏总算进来了,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裹,拿着一封信递给他:“麻烦你给我念念!”

东宫珏一点都不意外的接过信,打开之后看了看,才说道:“你弟弟告诉你,他一切都安好,让你和家人不要担心。而且他已经当上股长,不仅没有从前站岗的辛苦,月钱也已经涨到八两银子。”

“之前他攒了二十两银子,加上你给他送去的十两,现在一共三十两,他都给你送回来了,让你和家人好好的生活,千万不要节衣缩食,他会再给你们送银子回来的。”

庄千落抬手摸了摸包袱里的三十两银子,心底有多不是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杜光辰从前是和她关系最不好的一个孩子,可是如今,却成了她心底最最牵挂的弟弟。

若是当初她不急着送他离开,是否今日他也可以像杜风良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开心难过都有她陪着看着,一家人团圆才有多开心?

东宫珏见她眸光暗淡,一脸忧愁懊恼的样子,贴心的没有再念下去,他知道这会儿念什么,庄千落也不可能听清楚的。

直到她自己过了劲儿,抬头再度看向他时,他才继续念。

只不过后半部分的信,都是诉说一些对家人的思念和边关趣事。

信很长,和从前完全不一样,足足三页的纸,念得东宫珏口都干了。

庄千落边听边笑,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

杜光辰就算再能干,也不可能在短短四个月里就当上股长,想来肯定是田胖子托人动了关系,就连这封信估计都是田胖子的人帮忙写的。

看来,她欠了田胖子一个不小的人情呢!

东宫珏念完了,庄千落也笑得眼睛都弯了,之后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好不容易能恢复平日里的模样,不好意思的解释:

“我这二弟从小在家就是个捣蛋精,这会儿到边城去,没想到也没改脾气,做事儿还是这样好笑。让东宫大人见笑了!”

东宫珏温润的轻轻摇头,浅浅一笑:“总监造大人客气了!见你们姐弟感情如此之好,倒是让下官羡慕不已!”

庄千落顽皮的吐吐舌头,却是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之后在袖口掏了掏,将那枚知了玉佩递到他的面前:

“只是一点心意,也不值钱,所以你千万别和我客气,赶紧收下吧!”

东宫珏的动作顿了顿,之后抬起莹白的手指,将玉佩接了过去,凝眉细细的看了许久,倒是真的没推辞,只是问道:“总监造大人可想过识字?”

“呃……有倒是有,就是没时间去私塾了!”庄千落无奈一笑,心底也是有许多后悔的。

当初千城覆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本来也是有机会学习识字的。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太敢靠近千城覆,他不开口她便不好意思说。

如今接触事物越来越多,不识字实在是不方便。

可是若要她现在去私塾和杜霁景一样学习,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所以也就只能继续当个文盲下去。

“若大人不嫌弃,下官每天傍晚停工后,来教大人识字,算是感谢大人馈赠的回礼,可好?”没想到,东宫珏居然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庄千落微微一犹豫:“那以后,就有劳东宫大人了!”

东宫珏温润的眉眼轻轻一弯,笑得得体又俊美:“那是下官的荣幸!”

说完之后,东宫珏就告辞离开。

没一会儿,工作晚餐就被人送到庄千落的面前。

吃完晚饭,东宫珏果然又出现在办公楼。

也就是从今天开始,东宫珏每天都会抽出晚上的两个时辰,教庄千落认识这个时代的字。

庄千落本来就有底子,只是不认识这个时代的字,如今有了东宫珏这样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学习起来自然是很快的。

三个晚上的时间,她把常用的五百多个字都认全了,惊得东宫珏直呼她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更是一脸遗憾的说,如果庄千落是个男子,那本届状元非她莫属。

每次听到这种话,庄千落都是满脸敷衍的傻笑。

有些事不能开口又无从解释,那也就只能由着他们胡猜。

第三天的早晨,庄千落交代了东红园的事情给东宫珏,之后就骑马去了镇守府。

宋夫人果然已经起床穿戴整齐,此刻正指挥着丫鬟往马车里装东西,大包小裹一大堆,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在彩石郡住多久。

听到丫鬟禀报庄千落来了,宋夫人这才看到她,优雅美艳一笑:“庄姑娘,来得这么早啊?是迫不及待,想去求签卜卦吗?”

庄千落俯身行礼,淡定的模样和三天前满身酒气的她判若两人:“求神问卦倒是其次,只是迫不及待想去彩石郡看看,才是真!”

宋夫人微微垂下眼睑避开她的目光笑了笑,之后也没多说,就拉着庄千落上马车。

彩石郡距离金竹镇有二百里,就算镇守家的马车豪华快速,足足有三匹骏马拉着,可是感到彩石郡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

宋夫人命丫鬟找了最豪华的客栈住下,吃过晚饭之后也没去睡觉,居然一边让丫鬟按摩,坐了一天马车酸痛的身子,还要一边拉着庄千落下棋解闷。

围棋这东西……

庄千落只是上辈子在游戏上和同学玩过几回,勉强算得上已经入门,可是若说能下得好,甚至下赢宋夫人,那便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玩了三盘棋,庄千落就输了三盘,每一局都没超过半个小时,当真是败得稀里哗啦,毫无里子面子可言。

“庄妹妹,都说人生如棋,今日看你输的如此凄惨,只怕不日就有败运会出现啊!”宋夫人丢下手里的旗子,笑呵呵半真半假的说道。

自打马车上聊了一天,宋夫人就一直和她姐妹相称。

庄千落本就是陪着她玩的,这会儿又输的没了兴趣,听到她的话也没多想,只是匆匆敷衍一句就想走人去睡觉。

谁知道,宋夫人却好像没听出她的敷衍,反倒比刚才认真了几分,对她说道:“时也!命也!有些事早已注定,求不来倒不如早些洒脱一些放手!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