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和尚功夫好啊

何俊生跪在地上等了半晌,见屋里没了声音,咬了咬牙道:“大师若是不同意,晚辈就跪在这里不起了。”

慧明闻言反倒没有生气,只是心想:真是个奇男子,才认识多久,居然拿下跪逼我收徒?啧啧啧,当众求婚,成功率多少来着?

明月当空,屋檐下又挂着几只灯笼,将屋外照的通明。慧明悄无声息地下地,走到门口,他透过门缝观察眼前的男子,暗道:此人模样俊俏,声音又好听,难怪朱月儿那小女孩这么倾心于他,只是此人长着一对双眼皮,眼眶狭长,倒不像是个忠厚良善之人。

何俊生虽然跪在地上,一脸诚恳地望着客房大门,可慧明感觉此人像条野狼在扮二哈,怎么看都有一丝凶狠决然之意蕴含在双眼之中,眼神这东西,很容易泄露人的心思。

慧明压根就没想过要在朱府收徒,他也不去劝,钻回被窝,闭目睡去。

屋外何俊生抿着嘴巴,一脸坚毅,一阵清风袭来,灯笼摇晃,引得何俊生的影子在地面上一缩一涨,一涨一缩。

“轰隆隆。”远处天空隐隐有闷雷传来。

这边,朱月儿刚进闺房,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谁?”

“月儿,是你爹我。”

朱月儿走过去开了门,只见朱有钱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她问道“爹,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啊?”

两人进了屋,朱有钱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笑道:“怎么样?”

朱月儿疑惑地问道:“什么怎么样?”

朱有钱道:“那广慧和尚啊。”

朱月儿气鼓鼓地道:“他?不怎么样,看着不像和尚,更不像个好人。”

朱有钱眼睛一亮道:“不像和尚就对了,好人,哼,蠢猪才是好人!爹问你,你说爹招这和尚为婿如何?”

朱月儿跳了起来,叫道:“爹,你想啥呢?他是和尚诶!再说,我才不嫁他!他,他长得又不俊,还丑!”

朱有钱瞪眼道:“丑算什么,和尚功夫好啊!”

朱月儿一听,愣了一下,满脸通红,啐道:“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朱有钱也是一愣,他看着女儿的神色,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眼珠子跟着瞪了出来,暴喝道:“我说了啥,你想的又是啥?你干了什么!你,你,你怎么……”

他一口气回不上来,只是哆哆嗦嗦地拿手指着朱月儿。

朱月儿哪敢再留在房间内,赶忙打开门跑了出去。

朱有钱伸手指着女儿的背影,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用力一跺脚:“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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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实回到家门口时,落日的余晖早已消失不见,街坊邻居早已歇息睡觉,寂静的小巷子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他抬手敲了敲门,停顿了一会儿,又加重力道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位容貌颇为秀丽的青年女子打开了门,她扫了王老实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回走,留下一個窈窕摇曳的背影。

王老实对妻子道:“我不是说过,你先透过门缝看一看敲门的是谁,再开门吗?”

女人头也不回地道:“敲得跟娘们一样,除了伱还有谁?”

王老实脸色微微一顿,但似乎早已习惯妻子跟他打招呼的方式,他走进屋去,将门关好。门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种了两棵松树,院子后方有三间瓦房,这是他师父留给师妹和他最后的财产。

王老实本不叫王老实,他单名一个“铮”字,名字里没有“老”字,他也不老,才三十五岁而已。只是每个见过他的人,看他那微弯曲的上身,时时露出的人畜无害的尴尬微笑,以及那一脸让人不欺负一下都不好意思的倒霉相,都觉得他就该叫王老实。

名字有取错的,外号一定没有叫错的。

王铮的师父叫马空群,外号百步神拳,轻功拳术俱佳,他能在一个呼吸间迈出二十几丈远,然后一拳击断腰身般粗的大树。马空群在西北江湖上也是位有名有姓的人物,他在荥阳县城办了一家武馆,鼎盛时期,有四十多名弟子一同学艺。

王铮跟随师父学艺一十六年,几乎就是师父养大的。他资质平庸,但很勤奋,在一干师兄弟中间,武功算中等偏上,可是他再努力,也没有学到师父十分之一的本领,这点师父清楚,他自己清楚,师妹——师父的女儿也清楚。

师妹长得很漂亮,比他现如今拜的老大牛煞堂堂主龙湘的几个小妾还要漂亮。师父临终前将师妹托付给他的时候,王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刻,他激动得几乎愿意代师父马上去死,更让他感动的是,师妹没像以前那样嫌弃他,而是点头答应了。

新婚那一晚,他太开心了,太激动了,喝了很多很多酒,那一日,师妹很美,也很温柔,和以往,以及以后的她都不一样,真是让人沉醉深陷的一日啊。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因为师父的离去,武馆开不下去了,师妹再没有给他好脸色,王铮只得去找其他活,他很年轻,一身的力气,武功也不差,很快就成了当地第一大帮长乐帮下属分舵牛煞堂的一名帮众。

但钱总是不够花,所以他同时打了几份工,诸如给人看家护院,搬运货物,饭馆传菜等等,哪里有钱赚,他就去哪里。

他在帮里干了八年,一年前终于升为小头目,领着五名手下。听说今年堂主准备提升几名帮众做大头目,可以领十五名手下。王铮跃跃欲试,他觉得以他的武功和他这么多年对帮里的贡献,应该可以成为一名大头目。

和在朝廷一样,职位的高低决定收入的高低,成为大头目,意味着他的工钱会从十两涨到二十五两,到那时,他就不用额外再打几份工了,可以抽出时间多陪陪儿子和师妹了。

走进屋内,师妹正就着蜡烛光刺绣,王铮看了她一眼问道:“师妹,宝儿睡着了吗?”

过了小一会儿,他的师妹马慧芳才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王铮满脸微笑道:“我进去看看。”

马慧芳猛地抬起头,不耐烦地道:“别烦了,晚饭吃过没?锅里还有饭菜,我不知道你这么晚回来,没来得及热,吃完了,自己把碗洗掉。”

王铮走进厨房将一盘青菜和一盘豆腐拿出来放在桌上,盛了一大碗饭,坐在桌旁,大口吃了起来。

“轻点!隔壁邻居都听到了!”师妹突然大声叫嚷起来,把王铮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自己已经吃得很轻了啊,便不满道:“你不是说娃儿睡了吗?你说话轻点啊。”

马慧芳脸上闪过五分厌恶五分不屑之色,冷哼道:“娘们唧唧的。”

王铮不去理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声音轻了许多。吃到一半,突然“啪”的一声响,只见师妹将刺绣一巴掌拍在小凳子上,把针线往上面一扔,骂道:“烦死了,什么破东西,别人都是直接买绣好的,就我要自己绣!眼睛都瞎了,不弄了,不弄了!”

她站起身来,直接往卧室走去。

王铮低下头几口将剩下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起身将针线拾起来放好,然后转身洗了碗,并把饭桌擦干净。他打好水,洗了洗脸和脚,又用湿毛巾擦拭了身体,走进卧室的时候,发现师妹靠在床头,似睡非睡。

“师妹,你怎么还没睡?”

马慧芳冷冷地看着脚下地面道:“你怎么不睡,进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宝儿。”王铮拿着蜡烛稍稍凑过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怕烛光晃到儿子,他一脸痴笑地看着熟睡的儿子,自言自语道:“鼻子长得真像我,嘴巴也像。”

马慧芳嗤笑一声:“像你,像你将来还娶得到老婆?”

王铮裂开嘴笑道:“我的儿子当然像我了,但比我更俊些,主要是妈妈漂亮!”

马慧芳冷笑一声,低声道:“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呢。”

王铮听到耳朵里,脸色变了一变,有些生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说完,拿着蜡烛转身进了另一件卧房。

王铮躺在床上,没有马上入睡,他睁着大大的眼睛,脑海里全是白天那和尚的身影:兔起鹘落,身形灵动,内力超绝!

他傻傻地笑着,抬起手掌轻轻往前推去,自言自语道:“就这么一掌。”

如果说他的武功尚不及师父马空群十分之一的话,那师父的武功也不及那和尚的十分之一。良久,王铮把手放下,长叹了一口气:“哎,我要是有这一身本领,哪怕只活一天,我死也瞑目了。”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和尚对他说的那一句话:“做男人,要硬气!”

硬气,怎么硬气?他与帮众、同僚若不和睦相处,不打成一片,怎么合作,怎么升职、涨工钱?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师妹是他最爱的人,她甚至不惜下嫁自己,自己怎么能杵逆他们,凶他们?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王铮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和尚,毕竟没有外出赚过钱,更没有娶过妻,生过儿子,什么都不懂啊。

男人顾家,有错吗?

卧房内,马慧芳的儿子睁开了眼睛,发现母亲坐在床沿偷偷抹眼泪,小脸变了颜色,问道:“娘亲,爹又打你了?”

马慧芳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强笑道:“是不是妈妈的哭声吓到你了?对不起,宝宝,你把眼睛闭上,乖乖睡觉。”

宝儿乖巧地闭上眼睛,转眼又睁开眼睛问道:“娘亲,他为什么老打你,骂你啊?”

马慧芳惨然一笑道:“可能他在外面受了气,没地方出气吧,也可能……他觉得你跟他长的不像吧。”

宝儿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之意,他抬起手,摸了摸母亲的脸,恨恨道:“娘亲,你再忍耐几年,等我长大了,我就把他轰出我们家,以后我娶个好媳妇,好好孝顺你。

马慧芳闻言强颜一笑,低下头,轻轻在儿子脸上香了一下。

“我的宝儿最乖了,妈妈为了你,什么苦都能吃。”